“你們到底有沒有銀子?”酒樓的二層,小二黑了臉,沉聲問道。
“有啊。”沈碧一屁股坐回桌邊:“但是我還沒喝完呢,再給我上兩壇酒來!”
而呆立在她身邊的李牧卻驚得像生吞下了一顆雞蛋,沈碧見狀急忙扯過他的衣擺,将他拉坐了下來。
“你們到底有沒有銀子啊?”小二明顯并不相信兩人有錢,态度明顯跌落了很多。
“我們沒喝完呢,怎麽,你們這的規矩是客人喝了一半就要付賬?”沈碧一邊按住面色強作鎮定的李牧,一邊随口問道。
“那自然……自然不是。”
“那還不快去上酒。”她倒是目光坦然的看向他。
小二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他猶豫間不知這人到底有沒有銀子,可在她的目光下他竟再次心虛了起來,對峙了半晌,他也只得低聲的打着哈哈轉身去取酒。
見小二離去,李牧尴尬的湊近低聲問道:“你到底有沒有銀子?”
沈碧見他這般問,挑眉道:“說請客的人是你,你現在怎麽反過來問我有沒有帶銀子?”
“……我不是忘、忘記帶銀子了。”
沈碧認栽,翻了翻白眼,随手接過一旁小二重新放在桌上的兩壇酒倒入碗中。
“所以……你帶銀子了麽?”李牧見小二不放心的離去,再次壓低聲音問道。
“沒帶。”沈碧随口道。
“什麽?!”李牧驚得忘記了壓低聲音,見四周的人再次紛紛側目,他才急忙收了音小聲問道:“那你還又點這麽多!!”
“喝。”她卻從容的倒了酒,見他不肯接的樣子又眨眼笑道:“你不喝那你現在去結賬,你有銀子?”
“沒有……”李牧尴尬的吞了吞口水,看着她臉上那再熟悉不過的假笑尴尬道:“你能不能不要笑得這麽……風塵?”
他話音剛落,竟就被她捏住下巴将那碗酒灌下。
李牧一時未反應過來,烈酒入喉,嗆得他面上一片通紅。
可就在這時離去的店小二卻去而複返,這次,他直接帶了店內的幾個夥計将兩人團團圍住,再次神色不善的問道——
“你們兩個,到底有沒有錢付酒賬?咱們這店裏可是概不賒賬的!”
“這……有……當、當然有了……”
李牧剛欲解釋,他的話卻被沈碧打斷。
“沒有。”
“什、什麽?!”李牧驚悚的看着面前神色不善的女人,心道這女人是瘋了?!怎麽剛剛不說沒錢,現在這麽多人,又多點了兩壇酒……她還偏偏就認了自己沒帶銀子?!
可令他更加驚恐的是,前一秒還提着他衣領的人此刻竟将他丢在一旁,便與那團團圍上來的幾名打手打在了一起!
一時之間,桌上的酒壇碎了滿地濃烈的酒香亦撲鼻而來,二樓的客人四散逃開……可在這片動蕩中,那月色中的青衣少女卻未有半分慌亂,甚至游走于衆人間的招招式式都如同踏月而舞。
李牧一時之間不由得看呆了。
“來、來人啊!!”
而在幾名打手紛紛倒地哀嚎後,那傻站在一旁的店小二急忙慌亂的邊喊着邊向樓梯的方向跑去——
可那小二剛剛跑到樓梯口,卻險些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那人按住他的肩膀,他驚恐的擡起頭,眼前之人帶着精致的白瓷面具,身上的一襲白衣也随着夜晚的寒風輕輕浮動,翩然如欲同風而起。
可在這片恐懼的夜色中,竟讓他吓得再次驚叫了起來——
“救、救命啊!!!”
那一襲白衣的面具之人卻按住小二的肩膀,沉聲問道:“多少錢?”
“什、什麽?”
“我說,她喝了多少錢的酒。”
“不多不多……”
此刻哪有什麽酒比保命重要?
那人的目光卻從他身上移開,緩緩落在他身後的青衣女孩身上,随手将一袋錢丢給他。
“酒錢,藥錢。”
小二愣愣的抱住錢袋,像是未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回過神來時,跌跌撞撞頭也不回的向樓下跑去,而那一旁躺得橫七豎八的打手也紛紛爬起來,灰溜溜的跟着他一同跑下了樓。
“來抓你的?”李牧吞了吞口水,看着那襲白衣:“要不咱們跑吧?”
“跑?”沈碧頓了頓:“能跑到哪去?”
“我瞧着他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咱們應該可以……”李牧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一襲白衣,吞了吞口水道。
那襲白衣未動,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着她。
她轉過頭看向一邊的李牧:“你先回去。”
“可是你真的……沒事麽?”李牧擔憂的問道。
“沒事。”她說罷,便向那人走去。
可她剛走出兩步,李牧卻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臂:“哦對了,這個給你。”
他說着,将一樣東西塞到她的手中。
她垂下頭,指尖竟多出了一枚木簪。
手心的觸感溫潤,可一看便知這并非在店鋪中購得,而是親手雕成的。每一個細節都被打磨得平和溫潤,簡單卻帶着樸實的溫和。
她不自覺的收緊了指尖,将它攥在手心。
“這是上次……答應給你的。”李牧的目光越過她,擔憂的看向那紋絲不動的白衣。
李牧離開後,那抹月下青色的身影才緩步走到那人面前。
看着面前紋絲不動,目光卻定在她身上的人,她咧開一抹笑意:“公子。”
那戴面具的白衣之人,正是公子連淵。
“倒是好得很,來喝酒?”他的聲音晦暗不明,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她靠近後擡起頭笑道:“在,謝公子仗義相救。”
別的不說,連淵在沈碧這裏可是被刻上了不可動搖半分的“鐵公雞”稱號,他平日談笑似什麽都漫不經心,可開口閉口卻三句不離銀子,而每次為她善後或救她,都要實打實的從她的賞銀裏扣錢……還美其名曰是保護費。
如今他肯主動送銀子,已是足以讓她大開眼界了。
他的目光卻自她的面上緩緩下移,落在她的指尖。而她順着他的目光看向手中的木簪,這将簪子收入懷中。
“你可還記得自己還在禁足?”
他并不是往常含笑的模樣,這樣的詢問讓沈碧面上的笑意也不由得淡了幾分。
“當然。”沈碧坦然道:“既然被你抓了現行,怎麽罰都悉聽尊便。”
他的目光淡淡的掃過,将手伸到她的面前,沉聲道:“拿來。”
“什麽?”
沈碧一愣,不解的看着面前攤開的那只手。
良久,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她急忙緊了緊領口,正色道:“這東西不值錢的。”
“抵了剛剛那袋銀子。”
沈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半晌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一個簪子,能值幾個銅板他不會不清楚,可他這樣精算的人卻要用它來抵剛剛那一滿袋的銀兩……她不禁良久怔忪的看着眼前面無表情的人。
她裂開一抹不自然的笑意:“這樣的東西根本不值錢,你要它做什麽。”
可下意識的,她卻側開身避開了他伸來的手。
“那袋銀子加上這次幫你善後的費用,換。”他卻依舊堅持道。
沈碧看着他凝望的目光,不到半分平日的調笑。這樣的目光語氣倒是讓她覺得……
可這樣的念頭剛剛鑽進她的腦海,她便急忙将其甩開。
對于他來說,她不過是落雁樓內稍稍優秀的花魁,不過是經久的時間磨砺出的黃泉客棧的一把劍。
他不允許這投入太多心血打磨出的人離開,亦或是有任何二心。
而她,不也早就已經決定與他保持距離,無論是為了他還是為了她自己。
“不,公子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她再次拒絕道,說罷便她也不回的繞過他離開。
沈碧回到落雁樓時小雅一早便守在門口,見她回來,小雅竟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姑娘……我……我不是故意告訴公子的,小雅知道錯了,你別趕我走……”
沈碧的心情卻很糟糕,她興致缺缺的繞過她向樓內走去,可剛走到轉角便于到了心情似甚好的沁娘。沁娘見她回,忙笑道:“見到公子了?诶……你怎麽一個人回了?”
沈碧依舊沒有說話,順着樓梯走上,沁娘在背後喚了幾聲也沒應。
可偏偏她未回到房間,便聽到隔牆一段熟悉的撥弦聲。
黃泉客棧接到任務後,為了提高自身的隐蔽性設立了一層又一層的轉換機制,而最終到達落雁樓的時候,便會挂于落雁樓不為外人中的密室中。
而作為通知信號的,便是這在落雁樓這樣的絲竹之地稀松平常的幾聲撥弦。
地階紅牌。
黃泉客棧的任務牌按功能被分為三類,黃紋理為情報,綠紋理為救人而紅色則為殺人,根據任務的難易程度,每個任務木牌的背後又被分別刻有“天、地、人”三階段。
沈碧聽着這幾聲撥弦,在分辨出任務後便停下了上樓的腳步。
地階紅牌,她打定了接任務的心思,便徑直向密室走去。
“青姬。”
她剛剛摘下木牌,便聽到身後沁娘滿是不贊同的聲音:“地階任務危險,不如交給樓裏其他人去做,何況你現在的禁足還沒解,不如等公子回來再做定奪。”
沈碧舉起了手中的木牌回眸笑道:“黃泉客棧的任務,應該不算是落雁樓的禁足範圍之內吧?”
她趁夜出行,一路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