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早知如此,這些年我就不該留你性命。”洪展羽站在層層的守衛之後,目光眺過人群遙遙的落在那抹白衣之上。
沈碧卻面色微沉,不動聲色的望向他手中被控制的孩子。
“洪堂主莫不是糊塗了,你抓着這孩子有何用,難道他能幫你抵過這城下的千軍萬馬?”
“你以為我便輸了?”洪展羽嗤笑道:“死了一個皇帝,是沒有了起勢的由頭,你以為死了一個君懷桑鄰國的兵便不會發了麽?只要我讓更多的地,他們一樣可以祝我起勢。到了那時……只要這天下是我的,我便是斬殺奸佞為先帝報仇!”
他的話風一轉,刀尖更深的抵在懷中孩子的脖頸上:“我抓了這孩子是不能抵千軍萬馬,但至少能讓他為我所用。”
他說罷将目光轉向一旁身形僵硬的霍先生身上,冷聲道:“讓你保人你失敗了,既然這樣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殺了她,否則……”
霍先生的眼眶通紅,他轉頭看向身側的沈碧:“你不該來的。”
“廢話少說!”洪展羽将刀壓下,立刻便有點紅的血自小然的脖頸滴落。
小然的面色蒼白如紙,卻咬緊牙關始終沒掉一滴眼淚。
可這一幕卻深深的刺痛了霍先生的眼眶,他顫抖的手提起刀:“得罪了。”
沈碧忙提劍擋下他淩厲的刀勢,壓低了聲音:“冷靜點。”
霍先生卻咬緊了牙關不置一言,刀刀鋒芒盡顯。
沈碧被他逼得步步後退,她看着遠處的戰火……如今想再拖延時間恐怕也來不及了,如是想着,她不由得心下一沉。
“沈姑娘始終不肯拔劍,是因為霍某不配當你的對手嗎?”
見她始終不肯拔劍,霍先生語氣淩厲的怒道,說罷,他似傾注了全身勁力,大喝間将一刀破空向沈碧斬去——
……
沉魚谷。
盤旋的雪鷹振翅而落,那半倚在回廊的人睜開假寐的雙眸,見那雪鷹歸便自然的伸出手。
可那雪鷹未落在他的臂上,一支離弦之箭便刺穿了那只雪鷹,它便在哀鳴聲中掉落在雪地中。
“盟主這是何意?”
連淵動作一僵,他的視線自那哀鳴後漸漸不動的雪鷹身上移開,落在自門外走進的沉魚谷谷主身上:“這句話該是我來問谷主才對的吧?”
沉魚谷谷主随手将手中的長弓丢給一旁的弟子,笑道:“盟主違約私自帶人入谷,如今還與外界通信……上将約定置于何地,将我沉魚谷的威嚴置于何地?”
連淵未語,他站起身徑直略過那冷笑的人向外走去。
“盟主這是要去哪?”
連淵還未行至門口,便已被沉魚谷衆人團團圍住。他頓住腳步,轉眸不動聲色的看向身側的人。
谷主不動聲色的整理着袖口:“十日未到,盟主也未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我沉魚谷豈是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
“若我現在給了答複,谷主便不會攔我去路?”
“這……還要看你給的答案如何。”
“谷主就這麽着急想要那本秘籍?”連淵的目光掃過滿院戒備的沉魚谷弟子,輕笑道:“不過你若想聯姻也并非不可……”
他看着谷主唇邊的笑意淡去只餘肅穆的神色,又複說道:“不過既然要聯姻,連某要娶之人并非谷主養女沉秋,而是谷主的親女……沉岚。”
此言一出,莫說沉魚谷谷主的面色一沉,就連他身側人群簇擁間的沉秋面色也是一陣青黑。
“盟主要娶之人自然是我沉魚谷的下任谷主,沉岚……她不會半點武功,怎能當此重任。”谷主沉聲道:“且她因眼盲已深居多年,谷主又是如何知道她的存在的。”
“谷主應當知道這世上可已瞞過黃泉客棧的事情甚少,否則你也不會向我買下長樂宮傳功丹的消息。”
“你?!”
“如今選擇權在谷主手中,便看谷主是要一夕盡享那無尚的武功……還是要徐徐圖之了。”
“你……”谷主眯起雙眼,愠怒的目光看向面前氣定神閑的人。
“谷主……”
“閉嘴!”
沉秋驚懼的聲音剛脫口而出便被谷主暴怒的聲音打斷,他那淩厲的目光令沉秋下意識的一抖。
“好。”谷主咬牙道:“既然這是盟主的選擇,還望盟主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連淵的視線卻掃過将他圍在中間的衆弟子,淡然道:“現在我可以走了?”
“盟主勿忘十日之期,自然可以……”
沉魚谷谷主的話音未落,連淵便已撥開人群向外走去。谷主看着那道離開的背影喚道:“這信……”
“不必看了。”連淵說罷,人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暮色已沉,雪深寒重,他一路策馬疾馳,眼底滿是遠方天際沖天的火光……要再快些,若是遲了……
他攥緊手中的缰繩,疾馳而去。
……
“萬刀堂謀殺先王占領瑤城意欲謀逆,如今爾等大勢已去,放下武器,我還可留你們一條生路。”
李牧率軍勢如破竹,他高舉帝王之劍對萬刀堂謀逆餘孽大聲宣布道。衆人心中似有所動搖,卻依舊面色猶豫。李牧的目光穿越人海,最終落在高臺之上的沈碧與一旁的洪展羽身上,他心下一驚,忙持劍破敵向高臺上殺去。
“等一下!”
沈碧忙避開霍先生的這一刀,她拉開與他的距離,轉頭看向洪展羽:“你拿着這孩子的性命不過能要挾霍先生罷了,不如我和這孩子換。”
“別想耍什麽花樣。”洪展羽眯起雙眸審視的望向她,可就在他沉吟掂量着其中利弊之時遠處的戰火卻肆虐而起。
“洪堂主,時間不多你考慮清楚,是依靠你的敵國援軍還是為自己加一點籌碼,你可以要好好想清楚。”
洪展羽回頭看向身後已然殺進城的軍隊和帶頭的李牧,轉頭對沈碧斥道:“把你的武器丢了。”
沈碧毫不猶豫的将手中的劍丢到一邊,舉起雙手一步步走向他。
見她坦蕩的一步步靠近,洪展羽一腳踢在她身上,沈碧只覺一口血腥之氣湧上來,她咬牙吞下,洪展羽卻已下一腳踢在了她的腿間,讓她踉跄着單膝跪在地上。
“別跟我耍什麽花樣。”洪展羽這一腳踢得極重,見她咬着牙撲倒在地上,他才似寬了心的一把将她拉起,那原本抵在小然脖頸邊的刀也換到了她的脖子上。
霍先生忙飛身抱住被丢開的小然,神色動容的望向被洪展羽抓住已為人質的沈碧。
沈碧整個人被拎起來,雖疼得額角冷汗直流卻依舊笑道:“你瞧,人已經殺上來了,你現在逃還來得及。”
“閉嘴!”
洪展羽怒斥着,而兩人僵持指尖,李牧也已經帶着人殺到了城主府的高牆之下。
“如今你已經無路可逃了!放人!”
“放人?”洪展羽冷笑道:“你小子也不過是鄉野痞夫,有什麽資格要我放人?”
見洪展羽态度如此傲慢,李牧身側的親信怒斥道:“大膽!站在你面前的是當今陛下君牧,如今陛下親征剿匪,爾等匪寇還不快速速束手就擒!”
洪展羽不屑道:“鄉野痞夫妄自稱王。”
“你?!”
那親信正怒欲言,卻被李牧制止,李牧的視線落在抵在搖搖欲墜的沈碧脖子邊的那把刀上:“不要牽連無辜的人。”
“無辜?”洪展羽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兩個的關系……”
李牧聞言面色一凜,他的背脊僵直,卻聽洪展羽繼續說道:“江山和美人你總要做一個選擇。”
洪展羽此言一出,李牧竟下意識的松了口氣,他沉聲道:“你想如何?”
“那就要看你願意為她做什麽了?”洪展羽的刀壓下幾分,挑眉道:“退兵?退位……還是你來代替她。”
“大膽!”
洪展羽此言一出,李牧還未答話随他前來的親兵紛紛舉起了武器,對峙之間雙方局勢再次繃緊。
“等一下!”李牧看着抵在沈碧脖頸的那把刀神色掙紮:“不要傷害她,我……”
“陛下三思,家國天下和小情小愛孰輕孰重你該掂得清楚!”一旁的親信忙再次打斷他的話,轉頭對洪展羽怒斥道:“你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了!”
李牧目光慌亂的看向洪展羽,似怕他聞言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你先冷靜……有、有話好說。”
“說什麽說?”被洪展羽桎梏的沈碧卻忽而輕蔑的笑道,她的視線不經意的落在洪展羽身側一個壓低了帽檐的刀客身上,又轉而看向城門的方向。
“你?!”洪展羽被她突然的話激怒,壓下手中的刀怒斥道。
随着他的動作,有赤紅的血珠順着刀刃與她的脖頸留下,可沈碧卻渾然未覺一般的對李牧笑道:“你跟他廢話幹什麽?看不出他就是在拖延時間嗎?”
“沈碧?!”
就在這時,那扇大敞的城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疾馳的馬蹄聲,洪展羽立時被吸引了注意,衆人的目光也被身後的濃重的馬蹄聲吸引,紛紛望向城門——
大軍臨城。
洪展羽的喜色還未從眼底蔓延至唇角,那胸有成竹的表情卻僵在了唇邊,因為——
“陛下,恕臣來遲。”
大軍陣前并非鄰國将領,卻是當朝七王。
此一刻,莫說是萬刀堂被困衆人,就連萬兵陣前的李牧也愣在原地,怔忪的看向那正意氣風發眺過衆人将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人。
“洪堂主,你當真以為如今臨國還會借兵?”沈碧望着城門那鮮衣怒馬的少年,嗤笑道:“我倒是勸你一句,與其在這浪費時間,倒不如趁現在趕快逃命。”
七王爺只身策馬穿過人群來到李牧身側,行過禮後方轉頭對洪展羽笑道:“她說得不錯,你的援兵不會來了。”
洪展羽的神色似有一絲慌亂,但他很快便鎮定了下來,他轉頭看向沈碧愈加憤怒的斥道:“放心……就算我死,你也一定會死在前面。”
沈碧的視線不經意的掃過他身側,藏于衣袖內的匕首也穩落于指尖:“那可不一定……”
“什麽……”
洪展羽還未來得及反應一道暗器便向他刺來,他閃避未及被那暗器刺入左臂。幾乎同時,他手中的刀被利刃撥開,那原本被他桎梏的人在瞬間脫逃,那把匕首也在他躲避暗器的同時刺入他的腰腹!
局勢轉變僅在一瞬間,同時出手的兩人如訓練過千百遍一般默契,被刺中的洪展羽見此般形式對自己極其不利,當即一掌拍向沈碧!
沈碧腿傷難避,被這一掌擊得竟腳下不穩自高臺上跌下!她看向身後高臺之下衆人驚恐的目光,避無可避,她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卻有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的的墜落——她擡起頭看向火光綽約中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跑了!快追!!”
洪展羽趁亂逃走李牧忙喚人去追,只留下了萬刀堂的衆人被官兵團團圍住,失了主将的刀客群龍無首此刻也只得在官兵的圍困下繳械投降。
沈碧回過神來,被那只手的主人重新拉上高臺。
她借着他的手站穩,轉頭看向身後茫茫的夜色和那道逃離的身影下意識的想要去追,卻被身後的人拉住。
“你這副樣子還想去追誰?”
沈碧身子一僵,也意識到了自己腿上的傷根本什麽都做不了,只得曬曬作罷。可她還是抽回了被他扶住的手,在撥開人群哭着跑來的齊楚楚的攙扶下站穩。
“公子……怎麽出谷了?”
沈碧心中疑惑,沉魚谷既是打定主意要在十日內逼連淵做出決定,又怎麽會輕易放他出谷,除非……
“若我不來,你是不是又想着要與人同歸于盡?”
沈碧一時語塞,也不願與他再多說什麽,忙拉着齊楚楚離開,可誰知齊楚楚卻好似突然想到什麽一般忙道:
“哦對了!沈碧剛剛還讓我把這個交給你來着……”
沈碧一驚,忙拉住身側的人,卻還是晚了一步……只見齊楚楚已經坦然的将那枚木釵遞到連淵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