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此生不逢離還簪

臨近瑤城衆人忐忑的心才稍稍放下,好在沈碧等人趕在了戰事前,沈碧命衆人後兵分兩路,一路前去尋李牧通信另一路趕在戰事起前随物資一同潛入瑤城。

沈碧等人交了運輸隊的令牌在守衛審視的目光中目不斜視的進了城,這一路上,一行物資車經過之處圍滿了瑤城百姓,城衛兵壓制了蜂擁而上的百姓,卻擋不住那一雙雙渴求的目光……沈碧別開視線跟緊隊伍快步離開。

“糧草到了?”

沈碧等人将這批物資轉至糧倉,遠遠的,她便聽到高臺上一到熟悉的聲音。她為擡頭,壓低帽檐擋在背脊僵直的齊楚楚身前,帶着她一同跟緊隊伍。

“是,陛下。”洪展羽的聲音帶着恭敬:“陛下良策,如今萬事俱備,只待請君入甕。”

“萬事俱備?”君懷桑回過神怒道:“你明明說已經書信江湖各派,為何只有這麽點糧草?”

“這……陛下,許是風雪太大,在路上耽擱了。”

“耽擱?最好是耽擱了。”他說罷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沈碧一行人穿過院堂,沈碧落下隊伍躲在長廊邊,這才望向那站在院中二層上僅餘的兩道身影。

“洪堂主,咱們的書信已經送出去多日了,送物資過來的幫派……就這望月門一派……”

“哼,見風使舵的人還少麽?”洪展羽冷聲道:“他們會知道……這天下的風要如何刮,到底誰來做主。”

“是。”那名屬下誠惶誠恐的俯身道:“只是陛下……”

“陛下?”洪展羽冷笑:“我留着他不過是需要他身後殘餘的那些勢力以及他借來的兵罷了,等到他無用了……我自然會與他慢慢算算這筆賬。”

“只是……他不是已允諾了堂主江湖之主的位置,還答應以後将瑤城劃給你……”

“他的允諾能作數?”洪展羽的目光瞥過身側的人,讓那人下意識的畏縮低下了頭,他收回目光又複道:“你當真以為咱們這些年橫死的兄弟都只是天災人禍和仇家尋仇?當年的那些人一個個都死了,就連疾風堂也被滅了門……不過是君瀚想讓我們閉嘴罷了。”

那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這……”

“只是可惜,那人還未殺絕前就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殺了。你說,這是不是就是天道有輪回?”

“堂主是說……”

“我一早便提醒過那些人了,只是他們貪念太大卻眼高手低,所以只能淪為別人手中的刀……可我不一樣。”洪展羽握緊面前的欄杆,目中透出迫人的光:“我要做那提刀的人。”

他的話音未落,長廊中便傳出一道稀碎的聲響——

“誰?!”

洪展羽一躍自二樓跳下,幾步便跑到長廊前,可長廊內只剩風雪的空蕩,哪還有半分人影?

那名屬下随後跟來,看着無人的長廊蹙眉道:“或許是風聲,堂主也不必太過憂心,你已經幾日未好好休息了,這邊我先盯着,您去歇着吧。”

洪展羽狐疑的打量着空蕩的長廊,最後還是應了聲轉身離開。在他離開後,他身後那名屬下的目光飄過長廊,這才不緊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後離開。

一切重歸寂靜,在長廊與庭院交錯的橫梁之上,沈碧才放開了掩住齊楚楚口鼻的手,兩人同時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沒被他們發現。”齊楚楚拍了拍胸脯驚疑未定的嘆道。

“誰說的?”沈碧無奈的嘆了口氣:“剛剛那個……是我們的人。”

“啊?”齊楚楚一愣。

沈碧沒好氣的厭棄道:“你不跟他們一起走,跟着我幹嘛?”

“我說了要來幫忙。”齊楚楚卻堅持道:“我一定能幫上忙的。”

沈碧沒有回答一躍跳下橫梁,齊楚楚見狀也急忙笨拙的爬下腳步追了上去,可沒走兩步,她便被沈碧掩住口鼻躲到長廊的石柱後。

只見一隊巡邏兵正肅穆的自一側的雪地經過。

待那隊人走遠,兩人才自石柱後走出。沈碧看着那群人離開的背影,慎重道:“你順着這條路一直走,就能找到他們。”

“我不去,我要跟你一起走。”像是怕她拒絕一般,齊楚楚再次說道:“就算你不和我一起走,我也會自己去找,你不如帶上我。”

“你?!”沈碧瞪向堅持的堅持的齊楚楚,可時間緊迫,她嘆息着走在前面低斥道:“跟緊點。”

齊楚楚忙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後,兩人一同躲開嚴密的巡守尋找君懷桑的居所,在城主府內轉了一圈,沈碧才在一間守備森嚴的庭院外駐足。

“是這裏?”

沈碧點了點頭,這院落雖看似精致貴氣,可森嚴的守護戒備實則是對其內之人的看守。

她的目光掃向院內,雖然如今确定了君懷桑應當就在這院中,可如今園內有這麽多守衛,她想不打草驚蛇的進去恐怕……

沈碧正沉吟間,忽覺身側的人捂住了她的鼻子,正奇怪的轉過頭時……卻見滿院巡邏的守衛竟齊齊倒了下去。

齊楚楚則悠哉的擺了擺手,待空氣間的煙塵散去,她才拿下了掩住沈碧口鼻的手,拍了拍手笑道:“搞定!”

沈碧回過頭錯愕的看向齊楚楚,還好她沒招惹過長樂宮……

“走啊!”

見沈碧不動,齊楚楚忙拉住她的手臂踏入院子。可兩人剛剛踏入院落,卻見院子正中不知何時竟站了一個人。

齊楚楚未料到竟還有人一驚,而沈碧卻腳步僵直的愣在原地錯愕的看向這突然出現的攔路人。

“霍先生。”

“你們認識?”齊楚楚詫異的看着沈碧晦暗不明的神色,又将目光轉回面前那怎麽看也不像是榜首的人身上。

那人見來人是沈碧竟也似有一瞬的錯愕,可下一秒他便垂下眸抱拳作禮:“沈姑娘。”

“霍先生怎麽會在這裏?”沈碧面色無波的問道。

攔路之人正是沈碧與連淵曾在林中巧逢的那名姓霍獵戶。

霍先生平靜答道:“霍某奉命在此守護陛下不得有半點閃失,沈姑娘若不願離開,便只能從霍某的屍體上踏過去。”

沈碧卻不答,目光定在他身上:“小然呢?”

霍先生不答,只是将手中的刀亮出:“拔劍吧。”

他抽出長刀,說罷便出刀快準狠的向沈碧攻去。

沈碧忙一把推開齊楚楚,擡起手中的劍擋下了他淩厲的刀勢。

霍先生的刀雖不似萬刀堂其他刀客一般霸道且力道極強,他的刀法精細而極快,竟逼得沈碧連連退避,可她的劍卻始終沒有出鞘。

“拔劍!”霍先生輕斥道:“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你不是還嚷着要削下我的頭?”

“讓讓你,誰知道你這野味打慣了,還能不能耍得好刀了?”

霍先生的刀毫不客氣的加快,啐道:“盡會耍這些嘴上功夫!看刀!”

沈碧眼疾手快的擡劍再次去擋,刀光劍影間,兩人竟僵持不下的再次纏鬥數十招。只是沈碧畢竟以劍鞘相抵,應對起來自也漸漸有些吃力。

就在霍先生再次加快了刀法想一鼓作氣的逼她拔劍時,院中房間的那扇門卻忽然大開——

“住手。”

并不洪亮的聲音卻立刻讓纏鬥的兩人同時停了下來,二人動作稍停,武器卻都未收,只轉過頭看向那站在門口的人。

“好久不見,只是不知阿碧此番登門拜訪所為何事?莫不是……”君懷桑見她望來,展顏笑道:“也是為了取我性命?”

沈碧的目光一晃,并未回答。

君懷桑緩步走到兩人身前,輕輕擡手撥開霍先生的刀。

“陛下。”不敢妄動的霍先生猶豫道。

君懷桑卻示意他退下,目光定在沈碧身上低言道:“兒時我第一次見到你知道這便是未來要站在我身邊的人時,你才那麽小……後來你學會走路漸漸變得叛逆,甚至和男孩子一樣學騎馬射箭,盡管世俗非議,我卻仍舊覺得你與旁人不同,甚至……”

他頓了頓,再次靠近她:“我承認沈家滅門是我父王所為,可那時的我卻冒着忤逆他的罪責傾盡所有将你救下。”

“這麽多年來,為防他再起殺念,我甘冒背負世俗的目光踏足煙柳之地也要讓世人皆知你是我君懷桑要護之人。”

“哪怕沈家凋落,你只只身一人,我也從未廢棄過與你的婚約,一心想與你同享這天下……”

“那時父王要我在王位和你之間做一個選擇,可我呢?我殺了我的父王。我寧願殺了他……也不願傷你分毫。”

沈碧身形一晃,下意識別開了頭。

“負盡天下。”他的步步緊逼讓她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半步,他卻一把抓緊她的手臂逼她看向自己的眼睛:“我可曾有一點負過你。”

沈碧晃神間,齊楚楚卻忽然撞了過來,一把推開君懷桑将她拉到身後。

沈碧這才回過神來,正色道:“你從未虧欠過我,是我欠了你。可事情總要一碼歸一碼,難道你沒有因要奪權向敵國借兵?”

“是又怎樣,難道我要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王權被奪?我只是要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君懷桑微眯雙眸:“包括你。”

他說着,竟有大批守衛自院外湧入,将她們重重圍在中間。

沈碧将齊楚楚護在身後,目光掃過四周漸漸逼近的守衛。

“留下,我會和你共享這天下。”

“這天下?”沈碧看着他面上傲然的神色冷笑道:“即便你得了這天下,怕也是被割讓半壁的天下吧!可你又知不知道,你将敵軍放進來,他們就當真能如你所願的祝你奪位?既然已經入了關他們直接殺到王都不是更好?!”

她說罷,擡劍與周遭攻來的守衛纏鬥在一處,就連駐足在一旁的霍先生也再次拔刀加入了戰局。

原本對付一個霍先生都顯得有些吃力的沈碧,如今要面對四面八方的來敵更要保護身後齊楚楚的安全,處境已然是更加艱難。

“拔劍!”霍先生幾輪招式走下來,再次停下了動作怒道。

“還跟他們廢話幹什麽!他們就是擺明設了圈套等我們進來!”齊楚楚一邊慌亂的躲開向她揮來的長矛一邊喊道。

可沈碧卻依舊已劍鞘相抵,從始至終都未将劍出鞘。

即便是有齊楚楚不按套路出牌撒出的毒粉向助,也依舊未有脫困之相。

“放下武器,我自然不會為難與你。”君懷桑站在人群後的臺階上,淡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拔劍!”霍先生再次怒道。

沈碧扛下霍先生的刀,看着眼前的人咬牙低聲道:“如果他們抓了小然,咱們一起殺出去,把他救出來。”

“是我殺戮太多,你們沈家的滅門我也罪則難脫,你不必對我留手!”

他說罷,刀尖再次一轉強攻向她,硬是要逼她将劍拔出。

可就在這時,在一旁冷眼旁觀這一切的君懷桑卻突然嘔出一口黑血,身子一歪便抽搐着栽倒在地上。

他這一倒讓在場所有的守衛同時愣住,待衆人反應過來時蜂擁而上至時,那率先将他扶坐起的人将手探到他的鼻息……驚得坐在地上。

“死、死了……”

衆人不可置信的同時将目光轉向那依舊在衆人包圍圈內的人。而沈碧也似未從這場突來的變故中反應過來,轉頭詫異的看向身後的齊楚楚……

齊楚楚雖神色依舊恐懼,目光卻透露着堅定:“你來做便是不義,不如我來了結束。”

沈碧定了定神,當務之急是如何脫困,還要盡快找到被抓走的小然。她忙掏出約定好的信號彈放向天空,在衆人還未反應之前急忙拉住齊楚楚闖了出去。

守衛們回過神來,忙提起武器沖了上去。

沈碧帶着齊楚楚一路在霍亂已起的城主府內飛奔,兩人穿過漸入夜色的長廊,卻忽有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兩人帶入一旁的房間內。

随後而至的守衛蜂擁自門外跑過,直到這個角落重新恢複了寂靜,沈碧才将掩住齊楚楚口鼻的手拿開看向身側的相救之人。

“你們趁現在離開吧。”霍先生說罷轉身便向房間另一側的窗子走去,可他沒走兩步便被身後的人拉住。

“平日裏你逞強送死我絕對不攔你,可事關小然,你當真要拿他的性命做賭注也不要我幫忙?”

霍先生的腳步一僵,終于不再反駁。沈碧不再多說,将一樣東西塞到齊楚楚的手中:“趁亂出去,萬一……幫我把這個交給他。”

齊楚楚忙想拉住她,可沈碧卻已與霍先生一同自窗子躍出,飛身走瓦踏夜而去。

她想呼喊的聲音卡在喉間,見舉着火把的守衛再次跑過,院中盡是“新王攻城”的哭喊……她的手緊緊捂住唇,卻有豆大的淚珠不斷自眼底滑落。她攤開顫抖的手——

手心裏靜靜躺着的,竟是一枚木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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