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漸漸恢複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似躺在一個巨大而密閉的容器裏,她坐起身,周身的水未幹提醒着她失去意識前的經過。
她忙起身,這才在不遠處找到正躺在地上同樣滿身濕淋淋的連淵。
“連淵?連淵!醒醒!”
她慌忙跑到他身邊拍打着他的臉頰,可他卻始終不見半點反應。她看着他身上的水和不動半分的反應,心底一下慌了。
“連淵?!”
她搖晃着他的肩膀,不見有任何反應又忙用力的按壓着他的肚子,她顫抖着手捏起他的下颚,忙俯身以唇想将氣渡給他。
可她的唇剛剛觸及他的,他卻猝然睜開了眼睛。她驚得正欲起身,卻被他按住了後頸将這坦然的渡氣換了一個意味。
她慌亂的推開他坐起身:“你騙我?!”
他卻擋開她的手笑道:“诶,我可就是累了小憩一會,你偷親我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你……啊啾……”沈碧正欲教訓于他,卻忽然似因身上濕透的寒意打了一個噴嚏。
連淵忙起身解下衣服批到她的身上,可此刻他的衣衫也已濕透,剛剛披到她的肩上便已被她嫌棄的丢在一邊。
她打量着這個奇怪的巨大容器,走到邊界處靠坐下來。
他看着她環抱住自己的模樣,撿起衣服走到她身邊坐下将她攬入懷中,眼底的笑意也變得溫和:“你還是穿紅色好看。”
沈碧沒有回答反而連着打了幾個噴嚏,她掙紮了兩下并沒能推動他,也知他是見自己冷想為她取暖,便将頭轉向另一側不再看他。
他失笑的環顧着四周,眼底的神色卻變得慎重而深沉。而搓着手臂的她忽而奇怪的轉身道:“你有沒有覺得……有暖和一點?”
誰知他的聲音卻格外沉重:“情況可能不太好。”
“怎麽了?”她握緊手中的劍,警戒道。
“你說這一重的關卡是什麽?”
“自然是……”她的話忽而一頓:“火。”
她說罷忙站起身,原來背後與腳下的熱意都不是錯覺。未見明火她便以為忘了這一茬了,火……正是在這巨大的容器之外!
她忙拔劍斬向腳底漸漸變得發燙的鐵壁,可任由她的劍在鐵壁之上擦出火花,四周的鐵壁竟也紋絲未動,沒有因此被撼動半分。
她忙加快了劍勢,可無論她如何努力都是徒勞,她累得收劍休憩,卻見他就站在一邊散漫含笑的看着自己。
“你就這麽看着?”她惱道:“陣是你要破的,你如今倒是看起熱鬧了?”
“不急。”連淵随口道:“時候未到。”
“你?!”沈碧正威脅的提起劍,腳下的熱意卻自靴下穿來,她急得連連跺腳:“快想辦法啊,誰有空陪你在這裏做鐵鍋炖大鵝啊!”
“鐵鍋炖大鵝?”他挑眉笑道:“水在哪裏?大鵝又在哪裏?”
“我可沒空跟你開玩笑……”沈碧懶得理他,可剛剛這麽一折騰,她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經被蒸幹如今卻是被熱氣熏得滿身是汗。
她扯了扯衣領随手便要将衣領邊的袖扣解開……他卻按住了她解扣的動作。
她想着也是,必經他還在這裏,她這樣解開領口的動作或許是有些欠妥了,只是氣溫越來越高,她蹙眉道:“這身冬裝太……”
他卻一本正經笑吟吟的道:“這身嫁衣還是該由我為你脫下。”
她氣得牙癢,掏出手中的劍:“我看你是……”
“這樣便不熱了。”
她的話還未說完竟被他攔腰抱起,她尴尬的在他懷中,卻見腳下與四壁的鐵被燒得更熱,便害怕他會将自己丢下去而緊緊環抱住他的脖頸。
“你考慮得如何?”
他的問題問得突然,她疑惑的擡起頭:“考慮什麽?”
“這織錦坊的喜服、天下樓的喜宴……還有萬寶閣的金盆和飾品我可都給你尋來了,你考慮得怎麽樣?”
“我……”她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卻把頭藏在他的肩畔不語。
“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
“咱們可怎麽出去?”她的心思盡在周遭攀升的溫度上,也幹脆轉移話題急迫的問道:“我的劍你不是說是破幻之劍,怎麽對這陣一點作用都沒有?”
“這裏的火我教你該如何滅。”他的聲音暗啞,低頭輕嗅她耳畔的芬芳:“可我身上的呢?”
“你身上哪有什麽……”她下意識的接口,卻忽然意識到自己這般挂在他的身上兩人之間的距離未免太近了些……她忙側身與他拉開距離,面上卻緋紅一片。
他擡起她手中的劍,讓那劍鋒劃過她的指尖……
只見細微的血珠滑落之時,劍身竟晃過一道瑰麗的暗芒。
“該離開這了。”
她回過神,忙轉過手中的劍,蓄力向腳下灼熱的鍋底刺去!
只聽“滋啦”一聲細響,她手中的劍竟當真斬裂了腳下堅硬而厚重的鐵皮,整個容器被自此一分為二。
這巨大的容器應聲碎裂,連淵抱着懷中人自縫隙中躍出,只見那一方形狀如鼎的巨大容器分裂碎落,倒是将底下的火也壓滅了。
“這就過了?”沈碧看着腳下的黃沙,自他身上跳下:“這陣看來也不怎麽樣嘛……”
“這還不是多虧你手中的劍。”連淵搖頭嘆息道:“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沈碧收了劍打量起四周,兩人似正置身一處荒漠之中,除了他們二人與這一口巨鼎只剩漫天紛飛的黃沙。她不禁蹙眉道:“這裏要如何出去?”
連淵打量着頭頂的烈日,又将目光放眼四周漫漫的黃沙。
“我猜……”
他的目光微轉,兩人卻忽然同時聽見一陣細微的走沙聲,沈碧戒備的看向四周的沙海,在層層厚重而柔軟的沙土之下忽見有細小的孔洞出現,表層的沙礫緩緩墜下,在兩人的不遠處,似忽有什麽東西在土下一晃而過。
沈碧驚得拔劍相向,可那東西一晃而過後便再不見蹤影。
她的目光緊緊定在沙土表層,卻不覺未見腳下的沙礫已開始緩緩下陷。
“小心!”
她剛驚覺鞋底竟開始漸漸陷入碎沙,身側的連淵便已拉住她的手臂将她甩到了一旁的巨鼎之上。她看看跪穩,轉過頭見黃沙已漫過他的小腿。
她忙伸出手:“把手給我。”
他含笑伸出手,可她的手還未觸及他的,他腳下的流沙卻忽然在翻湧之間急速下墜,竟将他整個人吞噬進腳下的漫漫黃沙之中。
“連淵!”
她驚得撲在斷鼎邊緊盯着鼎下翻卷的沙海,那片沙海似陷入一片沸騰,卻再尋不見那一抹紅衣。腳下的斷鼎依舊在流沙中追追下落,她卻無心理會,目光緊鎖在那片流沙之上。
沙中不同于水,若連淵在水中或許還可存活良久,這沙下不知有什麽東西,多耽擱一分連淵便會多一分危險。
忽而在那片流沙之下,似有一道什麽東西緩慢劃過,如一條大魚的尾巴橫掃而過,可這沙海之中又怎麽會有魚呢?
她猛的站起身,拔劍緊緊的盯向腳下的那片流沙,在這片寂靜中,忽而重現了一道擺尾翻卷起的沙上鼓包……她當即攥緊手中的劍未有一分猶豫的自斷鼎上一躍而下,将手中的劍向那厚沙之下類似巨尾的東西狠狠刺去!
她的劍穿過厚鈍的流沙,當真在流沙之下破過一層堅硬的鱗甲刺入那沙下巨獸的皮肉,只聽一聲嘶吼,那原本緩慢移動的巨尾忽而用力的一甩将她撞在一旁并未完全陷落的斷鼎上!
只聽“咚”的一聲悶響,她的骨架肺腑被震得生疼,卻依舊沒有松開手中的劍,被那巨尾在沙海之上拖拽着急速向前。
那沙下的怪獸似想将她甩開,拖拽不成終于将巨尾狠狠的甩起。沈碧被這巨獸甩到半空,她咬牙攥緊手中的劍柄,這才終于得見這沙下怪獸的真實面貌。
只見這巨獸的尾巴竟不似她想象中是有鱗片長尾的怪獸,漏出沙外的竟是一個硬泥外殼堆成的泥尾。
這沙下的怪獸竟不是活物,而是泥沙堆積成的怪獸!
她來不及驚異這陣法中詭異的一切,劍下的巨尾便已再次狠狠的摔向地面,欲将她甩下。她咬牙挺過這一下,趁那巨尾還未縮回沙海之下,快速将手中的劍拔并再一次狠狠的刺了下去!
那巨獸又是一聲凄厲的嚎叫,這一劍未隔沙層刺得極深,那巨獸疼得終于自沙海中揚起頭來,空洞的泥沙頭顱之下張開一張巨口嘶吼着。
沈碧拔了劍,幾步踏過巨獸的身軀飛奔至它的頭頸處,她高舉蓄力的劍一躍而下直直的将劍刺入那巨獸的頭顱!
那巨獸一聲哀嚎,重重的将她甩落一旁,又重新鑽入沙下。
她緊張的站在重新恢複寂靜的沙面,腳下卻再次流沙起伏……她急忙擡起腳,正此時,一只手忽而攥緊她的手腕,在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之時,便已經拉着她快步奔跑起來。
沈碧一邊跟着那人跑,一邊回過頭看向身後的黃沙,之間剛剛她站立的位置已然塌陷。
她回過頭看向身前正拉着自己疾步向前跑去的那抹熟悉的身影,懸着的一顆心這才落了下來。
兩人一路飛奔,身後的巨大怪獸一路追逐,那巨大的身體在流沙之間卷起漫天的飛沙。它在沙海與飛沙之間嘶吼,不斷向飛奔的兩人張口撲去。
兩人攜手避過它的攻擊,可僵持的時間漸久,沈碧腿上未痊愈的傷也更顯出劣勢。她将腿間的疼咬牙挺住,可連淵還是發現了她的不妥,忽而甩開她的手将那巨獸引向另一邊。
沈碧見狀忙追上去,她一路跟在巨獸身後,趁機躍上它的背脊,再次揮劍斬向它搖晃亂撞的頭。
這一劍下去,那巨獸嘶吼間果然遲緩了動作,卻再次蠻橫的亂撞甚至将頭重新沖回地下的沙土之中。
“血!”連淵高呼一聲,趁機折返幾步踏上巨獸的背脊。
沈碧聞言飛快割破手掌,将手中染血的劍重新向下刺去。可經此拔劍,那巨獸瘋狂的搖晃着身體想将背上的兩人甩下。
沈碧腳下不穩,晃蕩間險些跌下巨獸的背脊,好在身後的一雙手及時将她扶穩。
他的手環過她的手臂與她一同握住她手中的劍用力的刺向腳下!
只聽一聲震耳欲聾的嘶鳴,腳下的巨獸跌跌撞撞的向腳下撞去,在一陣強烈的震蕩後,而随着它的撞擊,堆砌的沙粒也自劍鋒處碎裂漸漸土崩瓦解。
終于它似漸漸失去了生氣,漸漸溶于腳下不見邊界的沙海之中。
沈碧似脫力的丢了劍坐倒在地上,剛剛強忍沒在意的傷似在此刻終于恢複了痛覺。她幹脆仰躺在沙地上,這一路的疲憊終于在此刻得以喘息。
“還是這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連淵執起她的手将傷口簡單處理後,這才在她身側躺了下來:“你瞧瞧,我剛剛割破的也不過是你的手指,你倒是好,給自己弄了這麽大一個口子。”
“你不是說過,殺手最忌諱的就是将自己的命當命。”她睜開眼睛,轉頭看向他。
“可你是我的命。”
他的目光溫柔,眼底的笑意帶着疲憊與溫和:“考慮得如何?”
“也是,不能這般沒有誠意,房間還有江南秀坊的錦被……上次你沒回答我喜不喜歡,我就私選了這個。”他的目光定在她身上:“等我們回去……試試?”
沈碧一怔,坐起身背對着避開了他的目光。
“五關已過,我的任務也完成了。”她頓了頓,還是說道:“公子說過的話還作數嗎?”
在良久的沉默間,他終是坐起身:“東西還沒拿到,你想半途而廢?”
沈碧未答,只調整了呼吸重新問道:“出口在哪?”
連淵站起身,在腳下不遠的位置推開細膩的流沙,漸漸露出一道石門。
“剛剛怎麽沒發現這個!”沈碧下意識的驚呼道。
“這裏的守護獸就是離開的門,你将守護獸擊殺,門自然就出現了。”
他說着,自懷中掏出一塊玉璧熟稔的按在門中心的一道凹槽內,那道門竟當真緩緩開啓了。
可沈碧的目光卻定在他手中的玉璧上——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你怎麽會有這個?……是那個時候!可是……這塊玉碧為何是完整的?!”
“在這裏等我。”
他說着拉住她的衣襟将吻落在她的唇上,低語後轉身便消失在石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