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直接的說起隔在兩人之間的阻礙,可是以往都将他的身份挂在嘴邊理所應說着婉拒話的沈碧……此刻卻看着他身上那些剛剛包紮好的傷和蒼白的面色,一句話哽在喉中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一晃便是這麽多年過去,她想起他偷偷用令牌将她們送出王宮,想起小雅的話、想起他是怎樣從戒備森嚴的王宮中闖出,又帶着一身傷趕到自己身邊……
“我知道你想尋找出當年的真相,也知道你不可能放下這些恩怨是非……我會盡自己所能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一點傷害。”
他擡起手,輕輕将她耳邊的碎發理好,望進她茫然而掙紮的眼底。他的目光變得溫和,俯身緩緩靠近她的唇:“什麽時候才能再聽你叫一聲……懷桑哥哥。”
沈碧的目光一頓,她的思緒像是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那時她無憂無慮的生活在将軍府,在雖然嚴厲卻慈愛的父親的教導下自小便不識秀芳女紅只習騎馬射箭……那時的她總被同輩的孩子嘲笑這樣如何才能嫁的出去時……君懷桑便總會我這堅定的說——
“父皇早便将阿碧許配與我,等到她長大,我便娶她。”
那時的他年長衆人幾歲,便是那樣溫柔的看着跟男孩子一樣騎馬射箭滿身泥濘沒有一點女孩子樣的她。
一切都恍如隔世。
怔忪之時,她竟未察覺他的唇已經靠近她的……鼻息交錯之間,忽聽門外傳來一陣叩門聲——
沈碧一愣,忙推開面前的人慌亂的站起身:“誰?什麽事?”
“沁娘問樓裏還有沒有人受傷了,趁着大夫還沒走快去讓他瞧瞧。”
沈碧聞聲一愣,她慌亂的表情也遲疑了半晌。按說這個時間來通知這件事情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問麽門外的人會是……連淵?!
她聞聲急忙想向門邊走去,可還未走出兩步,手腕的力道便将她定在了原地。
沈碧轉過頭詫異的看向身後。
“你受傷了?”
“一點皮外傷。”她急忙搖了搖頭,這點小傷根本算不上什麽,她着急離開不過是因為奇怪門外來的竟然是那個人。
可說話間,那原本叩門的人卻已經将門推開,他依舊是那副笑臉不卑不亢的說道:“太子殿下。”
“恩。”君懷桑微微颦眉,對這個男人依舊存着戒備。
連淵卻已經轉開了目光看向一旁的沈碧:“沁娘在等你。”
沈碧急忙抽出被君懷桑握住的手腕,向後退了兩步,這才恭敬的低頭道:“殿下,您好好休息。”
君懷桑輕聲嘆道:“阿碧,我還病着,你……”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那始終恭恭敬敬站在門外的人含笑打斷:“沒聽見太子身體不适?你還在這裏打擾,還不快走。”
“殿下好好休息!”沈碧雖然因連淵的突然出現和他對太子說了這樣的話而心下忐忑,可她此刻覺得留下更是弊大于利,于是像是終于逮到了契機,匆匆行了禮頭也不回的跑出了房間。
君懷桑擡眼看向那噙着一抹笑意站在門邊的男人,目光微沉:“你……”
可連淵卻恍若未覺的笑道:“萬刀堂此次來勢洶洶,如今太子要保她……恐怕不易。”
“我自然知道。”君懷桑冷哼一聲,可目光也不由得再次沉了下來:“如果讓我再發現你……別怪我讓這落雁樓消失在王都。”
連淵卻從容笑道:“不知如若落雁樓不在了……天下之大,可還有能為殿下保得住她的地方。”
君懷桑危險的眯起雙眸:“你威脅我?”
連淵卻依舊不卑不亢道:“殿下應當知道我所言不假,否則七年前……你也不會找上我的父親。”
君懷桑眼底鋒芒銳顯,他自然不會忘記……七年前,那個幾人至今都無法遺忘的血腥之夜。
那個月光皎潔卻無比森寒的夜裏,那時的君懷桑來到落雁樓,衣着華貴卻因一路狂奔而顯得狼狽的少年将所有的錢推到連沉的面前,希望他保一個人。連沉十分奇怪,疑惑問出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年怎麽會找上自己。
那時君懷桑的答案讓連沉散漫的神情一凜。
連淵恭敬卻從容的劇了一躬,便為他帶上了房間的門舉步離開。
當時的他并未聽到兩人的對話,但不難猜到其中的原委。當時的君懷桑原是受了将軍所托……而他所要救的人也竟在将軍府之中。
沈将軍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委托太子将信交到舊友連沉的手中……可見沈将軍當年的處境一定四面楚歌。由太子送信、委托連沉務必将沈碧安置在落雁樓最顯眼的地方……說只有這樣才能保住沈碧的性命。
這一切的緣由……想來恐怕也只有一個才能說得通。
停了業的落雁樓顯得格外蕭條。沁娘親自将滿滿一帶銀子交給那位斷了手臂的俠士,萬般歉疚的走出房間才将門掩好……一擡頭,便看到連淵正自樓梯緩緩走下。
“公子……”
“恩。”連淵應了聲,點頭道:“給樓裏的姑娘也多發些銀子,多注意安撫衆人的情緒。”
一旁房間內已經看完診的沈碧聽着門外極近的聲音情緒緊繃了起來,她戰戰兢兢的聽着兩人的對話,唯恐那人下一秒便會推門走進……
可那人只是簡單的對沁娘囑咐了幾句,門外的腳步聲便漸行漸遠。
沈碧正疑惑着,反見沁娘推門進來。她一邊與那位大夫清算了錢,一邊在沈碧追随的目光中笑着在她身邊坐下。
“這是靜心凝神的香,你幫我給公子送去吧。”
她急忙站起身,像是那香是燙手的山芋一般推給沁娘。笑話……連淵這人別看平時一副笑臉,如果當真心情極差到用靜心凝神香,那她不管去送什麽都會碰一鼻子灰的。
更何況……剛剛她瞧着,連淵的表情似乎就不太對……是了,沈碧忽然想到,出了這麽大的事,落雁樓用于賠付和安撫的錢并不是一筆小數,剛剛割肉的連淵,想想就讓人覺得可怕。
沈碧急忙滿面古怪的連連擺手:“為什麽我去?我不去!”
沁娘蹙眉,正語重心長的要與她細說,忽聽門外帶着笑意的聲音:“哦?你不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