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這幾日過得十分不舒坦。
且不說回到落雁樓後要整日面對不想見的人,就連樓下偶爾傳來的任務也沒次都早早被別人接了去。
她為了躲着某個人整日悶在房間裏,整個人都要憋壞了。
不過她倒是找到了另一件事做——
這日百無聊賴之間她喚了幾聲小雅卻都不見人影,她疑惑的推開門走到一旁的隔間,竟見小雅在練習舞蹈……而跳的正是那日她在宮中所舞的飛天。
沈碧沒着急打擾,而是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她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的反複練習。
小雅的動作生澀而固執,可似乎無論如何練習都不得法門。
沈碧看了半天,怕她再這樣練下去終究會适得其反,便還是敲了敲門:“小雅……”
可誰知她剛喚出聲,小雅竟動作一僵腳下不穩直接摔倒在地上。
指點沒說成反倒添了亂,沈碧悲哀的攙扶着小雅到一旁的榻邊坐下,這才去查看她的傷勢。
“姑娘……”小雅見她脫下自己的鞋子急忙推拒着:“使不得使不得。”
沈碧哪裏管她這些規矩,不由分說的将她的褲管腿起,見這麽一會她的腳腕已經腫起了老高。
沈碧嘆息着去取了藥來,小心翼翼的替她塗上,可一擡頭卻見這丫頭竟揉着眼睛不聲不響的哭了出來。
“诶,你哭什麽……可是疼了?”
小雅急忙搖了搖頭。
沈碧這才笑了:“既然不疼,那你哭什麽?”
“姑娘……我偷懶還崴了腳,你不怪我還幫我上藥……”
沈碧一聽倒是樂了:“你不是在練舞麽?哪裏是偷懶了?”
“小雅只是丫環,不能跳舞的。”小雅低着頭聲音悶悶的。
“如果你喜歡,為什麽不行?”沈碧将藥膏放在一邊,笑道:“我之前就問過你,以後想做什麽。你如今也不是小丫頭了,總要想好以後的去處。”
“不!我要留在姑娘身邊,我哪也不去!”小雅聞言抓住她的衣袖急道:“姑娘你別趕我走……”
“我哪裏說過要趕你走了?”她無奈道:“我這裏你自然是想呆多久都好,可你要是喜歡跳舞,你可以跟我說啊,你這樣自己跳是容易摸不到法門的,瞧瞧現在還傷了腳。”
“我……”小雅絞緊了衣角,吱唔了半晌神色閃爍卻又漸漸暗了下來:“還是算了,我跳不好的……”
“你跳不好只是因為你不知該如何跳,我見過那麽多人跳舞,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跳的時候可以跳得像你這麽好的可沒幾個。”
“真的?”小雅的目光一亮,可随即有暗了下來:“姑娘就別尋我開心了……我不行的。”
“行不行不試試怎麽知道?”沈碧笑着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而且想跳好飛天這支舞……是有秘訣的。”
“是什麽?”小雅下意識的脫口問道,說罷才曬曬的紅着臉低下了頭。
沈碧彎眼笑道:“想知道?想知道就好好養傷,等你的腳好了我就告訴你。”
“我、我的腳沒事的,我……”小雅激動的坐直了身體,在她含笑的目光下面頰再次緋紅。
“诶,你怎麽變得這麽愛臉紅了啊?”沈碧詫異的打量着她:“是有陣子不見了,我的小雅長大了,倒是出落的越來越水靈了……這哪個青年才俊看到能不心動啊。”
“姑娘!”
“好好好,瞧你臉皮薄的,我就不打趣你了。”沈碧說着站起身:“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就教你‘飛天’。”
“那個……”
沈碧剛站起身卻發現小雅竟拉住了她的衣角怯生生的問道:“那個秘訣是什麽?”
“倒是不難,只是這落雁樓中當真沒幾個人可以做到。”見小雅眼底的光彩淡下來,沈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就算一個。”
“真的?”小雅一愣,明顯是不信沈碧的話,她垂下頭沮喪道:“姑娘又打趣我。”
“哪有,是真的。”沈碧拍了拍她的手背:“先皇後的飛天之所以成為傳奇讓衆多舞姬都無法效仿,是因為飛天不單單只是一個舞蹈。”
“什麽?”
“之所以很多人效仿卻抓不住一分她的神韻,是因為這個舞不僅僅只是舞,在舞的時候很多動作都要配合運轉內力與氣力。”她正色解釋道:“也就是說,跳這支舞的人既需要會跳舞,也要會些武功并懂得融彙在這支舞中。”
“真的?”小雅驚呼道:“可是怎麽會……”
“時間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等你腳上的傷養好了,再慢慢跟我學也不遲。”沈碧說着摸了摸她的腦袋,轉身走出了房間。
她一邊想着小雅竟也不知不覺出落成大姑娘了,也是時候問問她究竟喜歡什麽想做些什麽了;一邊又想着看來這段時間倒是可以打發無聊時光,既然小雅喜歡那支舞,她剛好可以消磨時間慢慢教給她。
小雅有些她與某個不願提到的人教的武功基礎,再加之她學得極為刻苦,沈碧教起來倒也是十分順心。
這樣的日子倒是過得也快,只是有些事你不找麻煩麻煩也會來尋你,尤其是這個“麻煩”又格外讨人厭。
沈碧避之不及的讨人厭連淵卻并沒有多少自覺,整日晃來晃去不說,見她只當看不見自己,還拿了算盤闖到她的房間來要與她細細讨債。
“你來幹什麽?”沈碧開門見是他,忙将他推出去想将門關上。
他卻按住門板側身擠進來,這一瞧,發現屋子裏還有一個人。
“公、公子。”小雅急忙規規矩矩的站好,看着在門口的兩人想着要怎麽開溜。
“公子有什麽事麽?如果沒事我還忙着呢,你慢走不送。”沈碧拉開門,一副送客的模樣。
“當然有事。”他晃了晃手中的算盤笑道:“如今客棧結了任務,你自然也該把之前的賬結一下了。”
“什麽賬?”
“李牧的賬。”他說着拿起算盤細細算起來:“折仙林的任務雖然成了,但是扣去我的傭金、這一路上李牧的衣食住行、那日鎮上的酒錢與住店錢,你還需要再給我……”
沈碧越聽面色越黑,她也忘了什麽忌諱當即叉腰喊道:“呸,你看不住人,人都跑了還管我要錢,你還要不要臉了?!”
“哦?你想賴賬?”
“反正我沒錢。”她撇開頭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沒錢……”他自上到下的打量着她,傾身靠近後笑道:“用其他抵債也不是不行。”
她面上一紅,見小雅正欲從身後偷偷溜走,她一把關上門怒道:“又想溜去哪!”
“這……姑娘……我……在這不合适……”
“今天的動作練會了?沒練會你還想去哪?繼續!”沈碧轉頭斥道,看着小雅欲哭無淚的回到剛剛的位置戰戰兢兢的繼續動作,她這才轉過頭看向身後那滿眼笑意的人:“少在這裏說渾話,姑奶奶我不買賬!”
“喲……冤枉啊。”連淵無辜道:“我是說我的丫環剛好告假一月回家,可這樓裏的姑娘哪個不是嬌弱惹人疼的,反倒是你你……力氣大,做些粗活累活抵債也好。”
“……”
“一個月,再加上你之前交給我的那些,咱們的債就算清了。”
“當真?”她挑眉問道似真有些動搖,可轉念一想急忙搖了搖頭在一旁坐下。
她現在避着他都來不及呢,還給他做丫環?!
“可惜了,既然這樣我還是将李牧那小子抓回來吧。”
連淵說罷惋惜的搖了搖頭向門外走去。
沈碧一聽急忙跳了起來,一把擋在他身前對一旁的小雅道:“你先去休息,動作記得勤加練習。”
“是。”戰戰兢兢的小雅就聞言如釋重負的連禮都忘了行便急忙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出門去。
“你到底想怎樣?”
“太容易暴露自己的缺陷并不是什麽好事。”連淵并未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走到一旁的桌邊坐下:“你回來的那天就不該在君懷桑手下救李牧,如果你不出手,他那一劍未必刺得下去。”
“是,你說的都對。”她攥緊掌心那未痊愈的傷口:“你總是能找到最雙全的辦法,可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兩全其美,我這個人不好賭,更輸不起。”
“所以……”他将她拉到身邊,揉開她攥緊的五指:“留在我身邊,哪都不要去。”
“你威脅我?”
“我哪裏舍得?”他将她攬坐在懷中,低聲笑道:“別對李牧那小子太好,否則別說是君懷桑,我也保不準哪天會想要了他的命。”
“你?!”這樣明顯的威脅他竟還不肯承認?
“一個月,這買賣不虧,考慮一下?”他循循善誘:“我這個人好奇心很重,我都開始有些好奇你為什麽會這麽在意他?就因為你父親臨終的托付?還是那些頑固的奉主念頭?我倒是……”
“一個月就一個月!”她推開他猛的站起身:“在這一個月之內你不許再刻意阻撓我接任務!”
見她拆穿,他倒是一副坦然:“在不耽誤照顧我的情況下,可以考慮。”
“不準阻撓!”
“好好好,想不到如今丫環都能騎到我的頭上來了。”
沈碧不願與他多廢話,挽起袖子便向門外走去:“要幹什麽,說吧。”
可她剛剛來房間的門,身後的人卻按住了那被她拉開的門縫,一陣天旋地轉間她被強行轉過了身抵在門板上。
“這麽着急開工?”他俯身打量着她的臉,低笑道:“剛剛忘了說,我缺的是通房丫頭。”
“……”
……
“诶,你這個人!怎麽說兩句話就動手?!”
“哎喲!”
“別打臉!你這個樣子……以後一準嫁不出去!”
……
“滾!滾遠點!”她将他一把推出門外“碰”的一聲關上了門。
連淵雖然嘴上不着邊際,用起人來可是一點都不含糊。
原本應該長工去取的換季衣料,他便輕飄飄的推到了她的身上。是以沈碧在王都喧鬧的街市邊吆喝着讓行邊推着堆滿布料的板車時,人們紛紛指指點點的議論着——
“瞧瞧,這小姑娘勁真大!”
“……”沈碧想将手中的推車當成是連淵一腳踢翻,可那勢必會被他再敲上一筆。她只得咬着牙嚷着讓開,一邊推着板車快步向前。
人們紛紛讓開,眼見着馬上就要入樓,卻有一道身影慢悠悠的踱步道道中間,正擋住了沈碧的去路。
沈碧急忙拉住板車,正欲讓那人讓一讓時一擡頭卻看到那擋在車前好不惬意的人不正是這陣子在樓裏被捧到了天上去的蘭秋?
見擋路的人是她沈碧幹脆放下推手,将歇問道:“幹什麽?”
蘭秋卻好像沒聽到她的問話一般,低頭打量着車上的衣料。
“這個不錯可以做成衣服,剛巧我前陣子買了一套首飾相稱……這布料厚實,倒是适合做披風,還有這個,可以做成錦被一定很舒服……”
“姑娘說得是,我這便記下,等下就吩咐下去保管給姑娘辦的妥妥帖帖的。”
沈碧掏了掏耳朵:“說完了?說完了就讓開。”
“你?!”蘭秋眼底的怒氣并未蔓延開來,反而笑道:“那就麻煩青姬妹妹幫我将這些都搬到房間去了。”
“不麻煩。”沈碧随意擺了擺手:“因為我也不會搬,讓開。”
“你?!”
蘭秋身邊的丫頭忙幫她順了順氣,對着沈碧又是一副不饒人的模樣:“公子說了,這批新進的布料任我們姑娘挑選,姑娘竟然說了,你還不快将東西都送到她的房間去?!”
“喲,還有這種事?”沈碧面色不變的笑道,她幹脆丢下推車向落雁樓走去:“那誰送的,你找誰搬去。”
“站住!”那丫頭見她要走忙跑過來攔住她:“誰讓你走了!”
沈碧聞言倒是當真站住了,她看着面前蠻橫的小丫頭笑道:“誰教你的規矩,教得不好,看來我還得幫着管教管教。”
“你說要幫誰管教?!”蘭秋聞言怒道,說罷撸起袖子便要上前同自己的丫頭一起和沈碧理論一番。
沈碧見這兩人挑明了是想以多欺少,幹脆扯下推車上的一塊卷好的布料,一邊避開她二人一邊拿着手中的布料穿梭于兩人中間。待這兩人察覺,早已被那布料緊緊的纏在了一起。
沈碧幹脆利落的将手中布料的兩端綁在一旁落雁樓的石柱上,這才拍了拍手,在衆人的哄笑聲中打量着掙紮的兩人:“布料還有這種用途,姐姐一定沒想到吧?怎麽樣,這布料舒服嗎?”
随着她的話,四周在響起了圍觀的唏噓起哄聲——
“青姬?!”蘭秋紅着眼咬牙道。
沈碧正欲說話,忽聽人群中有人笑道——
“讓我瞧瞧,這是誰惹我們家小姑娘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