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念念相思如潮水

第六十一章念念相思如潮水

鳳君少時,她那不靠譜的老爹就時常告誡:“勿以彼弱而輕之,勿以己強而莽之。”

她謹記于心,卻也有那麽一次兩次的掉以輕心。

方才,她并非閑着無聊去吃那酒和果子,而是想通過嘗那味道來探尋蜃妖的氣息。她也知道,出門在外不能亂吃東西,但她更自信自己數十萬年的修為,并不将這蜃妖放在眼裏。

然而事實證明,老鳳君的話是至理名言。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可輕視弱者。鳳君就吃下了那麽點蜃氣,那蜃妖便能用琵琶聲将她帶入另一個幻境。

而這個新幻境呈現的,竟是她上一次掉以輕心時發生之事。

“君上,您醒了,真是太好了。”圓臉的小宮娥驚喜地跑向她,上上下下檢查一陣後,大大松了口氣,随即又氣鼓鼓地開口,“那金烏族的少君當真可惡!他竟以扶桑果為誘餌,騙你吃了殒神丹,害您元神不穩!”

這圓臉小宮娥是太清宮的侍女,日常照顧鳳君和祗瀾。她嘴裏的金烏族少君正是那個想将鳳君當金絲雀豢養的不長眼神君。

金烏族栖于湯谷,乃天帝伏羲的本族,地位超然。前些日子,金烏族少君行冠禮,羲和女君以扶桑果為彩頭,邀八荒青年才俊于湯谷切磋技藝。

扶桑果千年一結,激濁揚清,是穩固靈臺的上好仙果。少年神君們各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當中便包括了鳳君。毫無疑問,她以絕對的武力贏得了魁首,得到了扶桑果。

怎料,金烏族給她的扶桑果裏摻了一粒殒神丹。

殒神,殒神,顧名思義,是神君隕落之意。這一粒殒神丹下去,她神魂震蕩,元神混沌,化出了原形,然後被金烏族少君養在了籠子裏。

當年,天帝擇鳳君為弟子,又破格收了祗瀾。而羲和女君再三舉薦的同族,始終被無視。羲和女君對此頗有微詞,覺得天帝忘本,向着外人,這些年也常常尋鳳君和祗瀾的不是。

這湯谷之行,鳳君本不該去的。但她沒經受住扶桑果的誘惑,想着大庭廣衆之下,光明正大得了扶桑果,羲和女君不至于不認賬。

确實,金烏族沒有不認賬,但卻借着這果子以殒神丹謀害她。

她終究低估了金烏族,确切說是金烏族少君的臉皮。他用殒神丹将她打回原形,編了個華貴的籠子圈養她,卻還肖想着他日得天帝之位,娶她為後。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金烏族雖百般遮掩,卻還是讓尋人的祗瀾看破了此事。後來,鳳君一解殒神丹之毒,就将金烏族少君揍了一頓。祗瀾仍覺不夠解氣,順道斷了他三足。

這事,本是金烏族對鳳君的大不敬,極是不體面。但他們畢竟是天帝本族,伏羲天帝留了情面,叫金烏族少君一人擔下罪責,不禍及全族,大事化小。

可是,羲和女君見愛子斷了三足,前程盡毀,很是悲憤不甘。她一再聯合衆神君向天帝施壓,認為祗瀾并無天帝旨意就斷少君三足,乃是濫用私刑,天帝應當将祗瀾也一同處置了。

羲和女君咄咄逼人。

天帝亦是怒極。此事本就是金烏族傷了他一名弟子,有錯在先,現在卻還要挖空心思去傷他另一名弟子,簡直得寸進尺。

天帝并不表态。

羲和女君逢人就哭慘。沒多久,八荒就傳起了一則謠言:鳳君垂涎湯谷之地,設計了不更事的金烏少君,欲以大不敬之罪伐取湯谷。

一時間,沸反盈天。

金烏族內部異動頻頻,羲和女君已然擺出了一副“不處置衹瀾,就自己起兵讨公道”的姿态。

伏羲天帝出身金烏族,若與本族鬧到如此地步,傳出去臉上無光。再者,若是真起了幹戈,便也間接坐實了謠言。不但讓金烏族把自己洗了個幹幹淨淨,還将髒水潑向了鳳君。

祗瀾向來顧全大局,也知當時過于沖動,行為失當,授人以話柄,便主動站出來領了三十二道天雷刑,平息此風波。

這個時候,師兄應當在天刑臺上受雷刑。鳳君心念一動,瞬息出現在了天刑臺。

她知道,這只是蜃妖構築的幻境。但當天雷擊打在祗瀾身上的時候,她還是身體比腦子更快,運起靈力護在他身前抵禦天雷。

預想的天雷沒有落在身上,祗瀾緩緩擡起了頭,漆黑如墨的眼睛裏倒映一身紅衣的鳳君:“幽篁?”

蜃妖的這個新幻境,鳳君很滿意。

因為,她在這裏不再是一個只能旁觀的不存在者。她能被他們看見,能與他們說話,也能與心裏惦念的這個人見上一面。

鳳君回眸淺笑,捏了一個防禦訣,一層淡淡的金光籠罩兩人。天雷降下,霹在結界之上,發出“滋拉滋拉”的聲響,真實又虛幻。

十多萬年前,衹瀾受刑之時,她并不是張開結界抵抗天雷,而是與他一起受了最後五道天雷。

那時,衹瀾已經被天雷霹得現了一半原形,臺上零星散落着不少鱗片,長長的應龍尾巴盤踞天刑臺,原本瑩白如玉的鱗片焦黃一片。

他已經被雷劈得虛弱,自顧不暇,但看到她跳上天刑臺之時,還是第一時間将她護在身下。

衹瀾惱怒地瞪着她,清俊白皙的臉上,龍鱗時隐時現,襯得他此時的表情分外猙獰。

鳳君知道,他想斥責她胡來。她笑着露出兩個可愛的梨窩:“我沒斷他腿,卻也狠狠揍了,一樣是私刑。按理,是要一同受罰的。”

一道天雷即将自穹頂落下,不容鳳君多想,她當即反客為主,将沒有多少氣力的祗瀾反壓在身下。

鳳凰羽翼伸展,籠罩整座天刑臺。

劈裏啪啦!雷霆萬鈞!

一道道天雷落下,重重擊打在背上。鳳君先是感覺到一陣猛烈的沖擊,沖撞得好似要将五髒六腑攪碎,而後是又刺又麻又癢的顫栗游走四肢,最後是一陣灼痛,像是生生被人架在了烈火之上。

彼時,鳳君有十幾萬年的修為,其間也歷過雷劫。但與天刑臺的刑雷相比,那些劫雷實在不值一提。也難怪祗瀾承了二十七道雷,便跟丢了半條命一般。

“胡鬧!”祗瀾掙紮着想起來。

鳳君手腳并用地将他整個人禁锢住,眉眼彎彎:“師兄,你說烤龍串香一點,還是烤鳥串香一點?”

這種時候了,鳳君還是不忘幽默一把。

祗瀾是又好氣又好笑。

雷聲隆隆。

鳳君自回憶中回神。

蜃妖畢竟只是一只蜃妖,幻境編織得再真,也編不出同等力量的刑雷。她只是簡單捏了一個防護結界,那些雷就被擋在了外面。若是在真的天刑臺,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一切皆是虛。

鳳君卻想在這虛幻之中沉淪片刻。

故人就在眼前。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神情,熟悉的氣息。

幻境中的衹瀾還未現出原形,他挺直着背,跪在天刑臺上,衣袍已被刑雷擊打得破破爛爛,露出背上縱橫交錯的可怖傷痕,那些都是刑雷留下的痕跡。

雷打在身上很痛,鳳君曾親身經歷過。而衹瀾受了那麽多道刑雷,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一雙黑亮的眼睛仍平靜如水,好似那些傷口都不存在一般。

鳳君心疼了。她撩袍蹲下身來,緩緩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

觸手生溫,一呼一吸,真實極了。

“師兄。”她的手摸索着來到他鬓角處,指腹描摹着他的耳廓。

祗瀾的耳朵泛起淡淡的粉色。

這幻境裏的人,也能有如此細微的情緒變化嗎?鳳君且喜且悵然。

“幽篁,你将我看作了誰?”陌生的、溫和的嗓音自祗瀾嘴裏吐出。

鳳君一愣。

天雷噼裏啪啦落下,落在結界之上,迸發出耀眼的白光。

鳳君被強烈的光刺得眯起了眼睛,再度睜開眼之時,祗瀾幽沉如墨的眼睛漸漸變了色彩,變作一對茶褐色的眼睛,柔和的夜明珠光芒流轉其間,溫柔似水。

是蔚珃。

彼時,鳳君與蔚珃僅隔着一個手掌的距離,她的手還摩挲着他鬓角,暧昧叢生。

鳳君瞪大了眼睛,連退三步。

“啪嗒!”“啪嗒!”“啪嗒!”

鳳君這才發現,自己站在一涓淺淺的溪流裏,随着後退的動作,踏水濺起水花,打濕了裙擺。

幻境消失,蜃景也已不在。周圍又變成了參天高聳的松柏樹,蔚珃舉着夜明珠,與她一樣,站在溪流之上。

夜明珠柔和的光,映照出他微微泛紅的臉頰。

方才幻境裏摸到的祗瀾,是現實裏的蔚珃!鳳君淩亂了。

“呃……那個……我……”鳳君尴尬地說不出話來。

蔚珃擡手摸了摸被鳳君觸碰的地方,神情有些奇怪。

鳳君指尖還殘留着他的體溫,見他如此動作,更覺指尖火燙火燙的。

“幽篁看到的,可是誅離說的那個主上?”

“算是吧。”

“算?”

“不可說。”

蔚珃理解地笑了笑,也不再追問。

鳳君整理了一番心緒,再度看向蔚珃的時候,淺紅色眼睛裏多了幾分探尋之色:“是蔚殿主幫我破了幻境?你可看到了什麽?”

鳳君并沒有碎了幻境的意思,而這幻境卻自己退去了,唯一的解釋就是蔚珃。

“是在下破的幻境,至于看到的……”蔚珃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鳳君的神色,見對方面色平靜,未有什麽多大的情緒,又繼續說道,“在下并未看到什麽。”

說是這麽說,但蔚珃目光閃爍,顯然并不是什麽都沒看到。

鳳君看了他好一會兒,倒也不惱:“無論看到什麽,還請蔚殿主替我保密。”

蔚珃微笑報劍一禮:“蔚珃定不會讓神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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