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就是他不喜管的“閑事”,她又怎能因這些與他無關的事将他拖下水。如果萬刀堂的人知他會武功、将他或是落雁樓與黃泉客棧聯系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可眼前的連淵卻已經與周震山走過數十招,可這幾十招下來,連淵竟漸漸顯露出敗勢,甚至一些招式都顯得極其別扭……似有傷勢在身。
她撐着劍站起身加入了戰局與他一同對抗周震山。
沈碧發覺了連淵招式的不妥,周震山自然也已察覺。
沈碧二人合力與他對抗,拖延下去對他百害而無一利,如今沈碧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他将重點都放在連淵招式的纰漏之處,找準機會便利用他的這一弱點硬碰硬的與連淵對招。
盡管二人合力之下,周震山這樣硬碰硬的打法也對自身身體的耗損極大,可他就像是對身上的傷處毫無痛覺,招招十分勁力的向連淵強壓而去。
終于,他蓄力的一刀再次震下直挫向連淵虛晃擋出的招式,竟将他直接震退重重的砸在一旁的石牆上,連淵掩住胸口,一口血翻湧而出。
周震山将沈碧一掌震開,他當即趁熱打鐵的一躍而起,揮刀向連淵再次砍去!
就在這時,忽而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子飛過,不輕不重的砸在他的臉側。
對于周震山這樣的習武之人,這樣輕巧的石子就算被砸中也如同隔靴搔癢,可他的動作卻一頓,沉下目光看向巷子口靠在牆邊站立的那道人影。
“找我?”一般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的李牧面色依舊蒼白,卻不羁笑道:“爺爺我在這呢。”
“李牧?!”沈碧看着那站立都不穩的身影失聲驚呼道。
可原本已揮刀斬向連淵的周震山竟當真停了下來,他的目光輕蔑的瞥過腳下重傷已爬不起身的沈碧與連淵,提着刀便向李牧走去。
“快跑!”
在沈碧的驚呼間,李牧急忙扶着牆深一步淺一步的向身後的深巷跑去。可他本就不會武功,如今又受了這麽重的傷,周震山行得緩慢,似在享受獵殺的樂趣,一步步走向那搖搖欲墜的人影。
李牧卻在這時一個重心不穩,身子一歪向下倒去!
周震山的步伐依舊緩慢,他的指尖在刀柄上鑽了一圈,像一個享受即将到來儀式的劊子手一般緩緩走向他……在月光下猛然将刀揮起——
李牧坐在地上,看着那将自己漸漸遮蔽的肅殺人影下意識的向後蹭去。他的牙齒在打顫,目光卻在夜色中堅定而淩厲的看向那把終于被舉上至高點向他揮下的長刀——
汗水順着他的面頰留下,可在這一刻他卻釋然般的閉上了眼睛。
李牧卻終究沒等來預想的疼痛,他睜開眼睛,見那一抹青衣竟在他身前為他擋下了這一刀。
他正張口欲言,卻猛的發現沈碧雖然替他擋下了這一刀,可周震山的刀竟将她的劍順勢壓下,此刻她的劍已經因承受不住重壓而落在肩上,那鋒利的劍鋒劃破她左肩的衣料就這樣落在她的肩上。
那蔓延開的血水将四周的衣料浸濕,可周震山落在她劍上的刀鋒還在用力的下壓——
“你別管我!你快走!!”李牧失聲喊道。
“走。”
沈碧卻咬着牙斥道,那劍鋒一點點的落下,她的指尖握力蒼白,甚至因疼痛或是體力透支而發出明顯的顫抖。
李牧知道自己如今只能是她的負累,急忙掙紮着站起身向後跑去。
周震山見李牧跑開也似耐心耗盡,他快速翻轉刀鋒下一秒便再次向沈碧劈去!
就在這時,一道劍光自周震山身後一閃而過,他的刀鋒一歪身後的劍只堪堪避過要害,身前的人卻快速避開了他這一刀。
那劍挑過他的左臂,他踉跄着退了數步伐才勉強站穩,可眼前的兩把劍卻鋒芒已至!
那二人如同經過無數次的磨練,與生俱來的默契在此刻的劍鋒上突破了前所未有的極致。
周震山在這避無可避的兩道劍光下被牢牢的釘在了身後的牆上,他口中滿是血水,雙目一片赤紅。
他卻突然大喝了一聲,一掌将身前的兩人齊齊震飛出去!
沈碧與連淵雙雙倒在地上,被這一擊震得心脈俱損,可周震山卻啐了滿嘴的血沫提着刀再次向兩人走來。
“既然你們這麽想死……我便成全你們。”
沈碧掙紮着擋在連淵身前,将那柄被她血染紅的劍再次舉起:“與他無關。”
可身後的人卻按住她的肩膀站起:“笑話,我怎麽能躲在……女人身後呢。”
周震山提刀,輕蔑道:“既然這樣,我就送你們兩個一起……”
可就在這時,一陣狂風交錯間,一襲白衣翩然而至。
周震山大驚之間急忙将招式轉向這位不速之客,剛才面上的輕蔑竟也在此刻盡是一掃而空。
可幾招下來,對方竟輕易的将他的招式破了,在他還沒反應發生了什麽的時候他的刀便已經到了那人的手中。
雙方焦灼已久,周震山此刻身上也早已是滿身的傷痕,所以他才會想盡早結束這場獵殺,只是他未想到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這時竟會有人來攪局,又偏偏……是這個人。
沈碧在看清來人是誰後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原來——那日絕不是她看花了眼,背對着她站在周震山面前的人正是林無缺!
此刻林無缺手中的刀正橫在周震山的頸邊,他始終未回頭,只是淡淡的向面前的人問道:“還要打麽?”
周震山的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人,似在一番利弊權衡之後,他按住了胸前的傷口沉聲道:“不打了,是我周某輸了。”
“你走吧。”
周震山謹慎的看着眼前随手将刀立在一旁的人,似一點想要拿回那把多年佩刀的意思都沒有,腳步蹒跚的轉過身便向巷子外腳步。
他的目光多次在那人身上流連,謹慎的确定那人當真沒有要取他性命的的意思後,他急忙加快了腳步向外跑去!
可他還沒跑出幾步,忽覺得胸口一陣錐心之痛,踉跄的腳步也似乎在此刻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他緩緩低下頭,一柄劍竟已然自身後貫穿了他的胸膛!
周震山低頭就可以看到那柄穿過他胸膛的劍,他的目中帶着猙獰的血絲,可他側了側頭,終究還是沒能看向身後的人,筆直的向下倒去。
“沈碧?!”
林無缺的聲音帶着與往日不同的音色,分不清是震驚是憤怒還是失望……亦或是囊括了太多的情緒。
沈碧卻并未回頭,只是冷冷的拔劍,看眼前的人在失去支撐後倒在地上始終沒有回過頭。
“他既已放棄殺你,你為何還要殺他?”
放棄殺她?
林無缺哪裏知道這是他暗殺自己的第幾次,哪裏知道一旦他踏出這裏落雁樓、連淵或是李牧都将永無安寧,更不知……那個将沈家滅門的仇人就是他。
可這江湖中的恩怨是非又豈能是一句兩句說得清楚的。
林無缺等了許久也未再等到她的任何答案,他像是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所有的情緒在眼底盡數融為了失望。
“我怎麽忘了你是殺手,我本想救你,沒想到到了最後竟變成了幫你殺人。”他轉過身,背影僵直的轉身離開,再也不曾回頭:“是我……多事了。”
沈碧的眼底有太多的掙紮與痛苦,可最後也漸漸平息在這無盡的夜色中。
直到身後的腳步遠去,她支撐在劍上的手才終于脫了力,她脫力的靠在一旁的牆壁一點一點滑倒在地。她漸漸閉上眼睛,從未有一刻如此清晰的感到生命的流逝。
連淵已重新站起身,他随手将嘴角的血漬抹去,随手在懷中摸索出一個白玉瓷瓶倒向掌心。
他的視線卻忽而一怔,随即仰頭将藥服下後方走到她身邊,将手心還剩的那顆藥遞到她唇邊。
沈碧卻沒有将藥服下,反而擡起頭問他:“沒了?”
“恩。”他随意笑道:“算你命大。”
沈碧伸出手去接,可伸出的手卻忽而一轉指尖快速在他身上點過,連淵未來得及反應動作僵硬的定在原地。
“你幹什麽?”
她這才自他的手中拿出那顆藥,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向同樣倒在一旁的李牧走去。
“你敢?!”意識到她想做什麽,連淵怒道:“你知不知道那是當年長樂宮前任宮主留下僅有的……”
“我知道。”沈碧動作未停,在李牧抗拒的動作下将藥喂給他服下。
“你當真要為了他三番五次……連命都不要了?”連淵被封了穴道動彈不得,他的聲音卻沉得極低。
“抱歉。”她看着李牧将藥吃下,這才似脫力的走回連淵身邊将他的穴道解開。
“抱歉?”連淵按住胸口站起身,聲音如被砂紙打磨過一般沙啞:“你知不知道……”
她自然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實在是辜負了他的好意,也知道其實不管兩人如何争執他終也不會在關鍵時刻丢棄自己。
她可以撐到沁娘的人尋到他們,她在鬼門關闖過多少次,沒有藥不也一樣都咬着牙挺過來了,可李牧不同。至于連淵,她欠了他太多,但千錯萬錯她也只能以後慢慢還給他。
可她努力想聽清他的話,可眼前卻是一陣天旋地轉,她忽然身子一歪便向下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