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靈魂相契白首意

“你說什麽?”連淵回過頭看向跟在他身後的幾人:“她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是……”跟在他身後的幾人齊齊定住腳步,低頭道:“在回來的路上她忽然說讓我們先走,我們想着她可能有其他事要辦,就……可是沒想到您都回了她還一直都沒回來。”

連淵沉吟半晌:“你們走的大路還是小路?”

“小路。”

連淵點了點頭,面上緊繃的神色似有緩和:“這件事交給我,你們先去忙吧。”

“是。”

“等一下。”他忽而出聲叫住正欲離開的幾人:“最近沒有任何異動?”

“沒有……”那人頓了頓,蹙眉道:“可是人始終沒有找到。”

連淵眉心的緊皺漸深,在一旁始終沉默的沁娘見衆人離開,這才來到連淵身邊。

“你覺得會是誰的人?”

“如今已經過了這麽久,我都已經回到王都了,也沒見有什麽動靜,該發生什麽早發生了,要麽是攢着要有什麽大動作,要麽就是……那個人不想暴露她的事情。”

“你是說……”

“無論怎樣,她現在不回也是好事。”

“公子與她……是不是又吵架了?”沁娘忽而話鋒一轉探問道:“前幾日蘭秋臨走的那日帶着你送她的那個簪子……我估摸着,蘭秋那不吃虧的性格八成是她從青姬那搶來的。”

“恩。”

“你知道?合着你們不是因為這個吵架?”沁娘奇道:“那還能是因為什麽?”

“沒吵架。”

“我就說麽,我瞧着她和李牧也不像有什麽男女之情,她心裏愛藏事,但那些人哪能比得過公子在她心裏的位置呢。”沁娘笑着簽道:“就算是太子……”

連淵冷哼一聲打斷她的話道:“君懷桑與她之間不可能,他怎能比過我在她……”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便看到沁娘滿臉堆滿笑意的看着自己。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說這些……豈不是承認了自己對她的感情。

好在沁娘見好就收,轉而笑問道:“公子知道她如今人在何處?”

連淵左右破罐子破摔,此時倒是篤定的笑道:“這世上若有契合的靈魂,那便是她和我。”

……

失去意識前,沈碧恍恍惚惚的覺得眼前似乎有一道人影閃過,她下意識的想提起劍,可腦袋卻已有千萬斤重,她身形一晃……向下倒去。

她迷迷糊糊間想着,要是她大風大浪都過了卻在這麽一個平地摔了跤,那委實是有些死得難看了。

這個想法不知迷迷糊糊的在她腦海轉了幾圈,終于意識清醒睜開眼睛時,四周雖是陌生的環境,可她自己似乎……還活着?

她坐起身,見身上的傷口都已經被包紮好且包紮得極為細致,這樣的手法竟讓她覺得有一絲熟悉。

她心下猛然一跳,急忙驚得坐起身。

這時剛好房間的門被推開,她視線混亂卻戒備的轉向那推門進來的人……卻見那人竟是一個只有五六歲左右的小豆丁。

“你醒啦?”那小豆丁擡起水嫩的小臉蛋看向她,見她醒了忙快步跑了過來:“怎麽每次見你你都受傷?”

他的話讓沈碧一愣,她仔細的打量着撲到自己腿邊的小豆丁,這才忽然回想起這個人是誰——

“小染?你怎麽會在這裏,這麽說你爹……”沈碧的話一頓,語氣卻明顯松了口氣:“是你和你爹救了我?”

看着傷口的包紮,她還以為救她的人是……林無缺。

折仙林的一別與疚悔、前幾日卻又在那樣的場合相遇……如今若是再見他,她恐怕都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了。

抱着這樣得過且過的僥幸心理,她剛剛松了一口氣,便聽到腿邊的小豆丁疑惑的嘀咕着:“其實也不是我爹爹救了你,是一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哥哥把你帶回來的,你的傷也是他治的。”

“什麽?!”

沈碧繃直了身體,緊張的問道:“他現在……在哪?”

小豆丁歪着頭想了想:“他去采藥了。”

她聞言急忙站起身,慌亂的将擺在一旁的物什抱起便要溜走,可沒走出兩步就發現衣角似被什麽勾住,她下意識的回過頭才發現,是那個小豆丁正扯着自己的衣角。

“青姬姐姐,你要去哪裏?”

“……”沈碧的嘴角抽了抽:“姐姐還有急事,有空再來看你們。”

“你怎麽跟那位哥哥一樣……”小豆丁抓了抓腦袋,摸不着頭腦的說道:“今天早上你動了動,我們都以為你要醒了,那位哥哥本來是最盼着你醒的,結果他見你要醒了反倒是要走……”

沈碧一愣,她不曾想過林無缺竟會這般,明明救了她卻還是不想願見她。

自己不敢見他是因為愧疚太多,可他呢?因為對她這樣的人太失望了?

可想來也該是這樣,他是那樣心思純粹的人,可她卻是殺人冷血甚至為了達到目的不惜任何手段的人,被他厭惡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看着正仰頭望向自己的小豆丁,忽而摸了摸她的頭笑道:“誰說我要走了,我不走。”

有些事不是她想躲就能躲一輩子的,何況這次若是林無缺救了自己,那她無論如何也該對他說聲謝謝,以及……虧欠的道歉。

小豆丁歪頭看她,疑惑道:“可是你剛剛明明說你有事要走了……”

沈碧的動作僵住,低頭看着這個拆擡的小鬼頭胡亂的揉了揉他的腦袋:“我沒說!”

“你說了!”

“沒說!”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細微的響動,正是林無缺回了。

小豆丁面上一喜忙扯開嗓子想喊人,可剛剛張開口便被身側的人捂住了口。

沈碧急忙側身帶着小豆丁躲到一邊,林無缺的武功若是想跑她是萬萬追不上的,如今既然她不打算跑了,又怎麽能給他逃跑的機會呢?

林無缺似聽到了屋內的響動疑惑的推門進來,待剛看清屋內的情況下意識的轉身要走時,身後的那人卻已經抓住了他的衣袖。

“诶,怎麽你們折仙林就只知道逃跑?”她将小豆丁放下,笑着繞到他身前。

被她放下的小豆丁撇了撇嘴嘟囔道:“明明你之前也想着要跑的……”

“去……找你爹玩去!”沈碧揮了揮拳頭不無威脅道。

小豆丁吐了吐舌頭,一溜煙的從兩人身側溜出門去。

“現在可不是送酒時間,而且上次和這次,這麽久的時間……”沈碧的目光轉回身側的人身上,見他轉開頭幹脆掰回他的臉:“你是不是……已經回不去折仙林了?”

“與你何幹?”

“你?”她将氣壓下:“不管怎麽說這次都要謝謝你,我……又欠了你一個人情。還有,之前的事,對不……”

“為何要殺疾風堂上下七十三條人命?”

沈碧一愣,她看着打斷了自己話的人,張口半晌卻未答出一句話來。

見她不答,那一襲白衣悲憫的看向她,卻是替她答道:“因為他們是大惡之人?因為他們要滅門雷霆門?還是……因為他們就是滅門你家的兇手?”

他竟都知道。

是了,如果是林無缺想要瞞住衆人遠觀這一切絕非難事。可她卻望着他失望的目光,心下一片冰涼。

“既然你都知道,那還來問我幹什麽?”她挑起唇角,放開了他的衣角:“只是可惜的是,我沒那麽多理由和借口,我殺他們不是為了報什麽仇,只是因為他們的命被明碼标了價,而我剛好很缺錢罷了。你不是知道麽?我本來就是個不講道義的殺手,只要有錢,我……”

“你?!”他的眸中閃過一絲悲憫:“這世間的仇怨永遠都沒有了結的一刻,你這樣難道不怕報應?”

“報應?”她的目光直望向他的眼睛,在他下意識轉開的目光中慢慢靠近:“那就讓他們來,我這個人……最不怕的就是報應。我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你既然厭惡那就不要救我,你救我我便會再殺人,那你……豈不是也成了幫兇?”

“你?!”

她沒再回答,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從最初的只想向他道謝和道歉到最後的被追問又理不清仇債,她也不曾想兩人已開口竟然又是這樣争吵的結果。

她頗為懊惱的來到外室的廚房,見小豆丁正蹲在父親身邊有模有樣的幫忙,她心下的煩躁漸散,忙走到兩人身邊搭手一起做飯。

廚房的男人見她過來很自然的将需洗的菜遞到她身前,又拍了拍一旁小豆丁的肩膀示意他出去玩。

沈碧接過菜就這一旁的水清洗,目光自然的落在正平穩的握着刀的人指尖。

那人穿着一身帶補丁的舊衣,碎發也散亂在耳邊顯得有些倉促而不羁,可他的刀工極穩切塊整齊而均勻,将菜切好後便倒入鍋中翻炒、加料,動作一氣呵成,沒一會便已是滿是香氣缭繞。

沈碧一邊洗着菜一邊轉頭看他專注的動作,忽而笑道:“想不到你這廚藝倒是見長不少。”

那人笑了笑沒說話,不多時,一桌菜便已經做好。

沈碧忙将菜端上桌,可掀開簾子卻見飯桌整齊除了小豆丁正坐在桌邊滿懷期待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菜之外……桌邊竟還坐着一個人。

她一愣:“你沒走?”

坐在桌邊的林無缺擡起頭不動聲色的望向她:“希望我走?”

“不是不是,你愛待多久就待多久。”她皺着眉将菜放上桌,按理說這林無缺不是早該被自己氣走了,怎麽這會還在這不聲不響的坐着。她這樣想着又奇怪的低聲嘟囔着:“反正又不是我家……”

眼看着一桌菜端齊了,她原本大增的食欲卻在看着對面斯斯文文将這頓飯吃得極為講究的林無缺不覺有些……難以下箸。

“诶……”她湊到小豆丁父親的身邊:“你們跟他這一起吃飯,不覺得拘謹嗎?”

“不覺得啊。”像是為了應證自己的話,他咬了一大口手中的黃瓜,還笑着拍了拍身側小豆丁的腦袋。

“……”沈碧尴尬的低頭繼續吃飯。

“對了,還沒介紹過呢,我姓霍,就是一林中獵戶,之前也說過,她曾經救過我的命所以認識。”他說着将目光轉向一旁端正吃飯的林無缺,話卻是問着沈碧的:“介紹一下?”

“這位是……”沈碧随口的話一頓,怎麽介紹,說這人是折仙林林主?說他一個倒黴的被自己連累的無辜人?還是……她擡起頭,目光正對上停箸望向自己的林無缺。

她急忙轉過頭,正色介紹道:“林公子!”

“……”

午後小豆丁的父親入山打獵,沈碧閑來無事便在院子裏逗小孩玩。其實落雁樓中也不乏這樣六七歲的孩子,只是大多家中變故流落,故而難免心思沉悶少言些。

所以難得再見到他這般心思純粹的孩子,她倒也放下了心中的介懷專心與他玩鬧起來。

林無缺在木屋旁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身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這才恍然的回過神看向身後不知何時狩獵歸來正笑盈盈望着自己的那人。

“喜歡她?”

林無缺動作一僵。

陽光将入西境時帶着讓人有些昏昏欲睡,她正有些瞌睡時,卻突聽“咔嚓”一聲,在一旁騎着木馬的小豆丁忽然從木馬的馬背上跌了下來!

沈碧一驚,被這一下困意全無,慌忙向那眼看着就要散架的木馬撲去——

木馬的碎片塌陷之間,沈碧抱緊懷中的孩子急忙滾落到一旁。

“沒事吧?”剛剛站穩腳步,她急忙低身查看小豆丁身上的傷勢。

即便是被沈碧帶到一邊,小豆丁的腿上還是被木刺化了一道傷口,可他卻搖了搖頭:“我沒事,爹爹說我是男子漢,不能……不能哭鼻子的……”

他說着,眼淚就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

沈碧正想着要如何安慰,便聽到一陣笑聲——

“哈哈……說不哭,那你現在在幹什麽?”不知何時歸來的獵戶笑着自沈碧手中将那抹眼淚的小豆丁抱起,邊逗着他邊走進屋子幫他處理傷口。

沈碧看着兩人的背影,竟恍惚的想起從前在将軍府的那斷時光。可她還是擺了擺頭将腦海中那些片段甩開,可她剛剛站起身,便被一道身影攔住了去路。

“他是你要殺的人?”

這問題來得突然,竟讓沈碧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對,怎麽,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我要殺他,你要擋我麽?”

林無缺卻看着她的眼睛正色問道:“他都告訴我了。”

她的動作一僵,卻又若無其事的笑道:“告訴你什麽?”

“他是萬刀堂的人。”

她唇角的笑意散去,雙眸定在他認真的面上。

……

是夜,一行人踏馬疾馳,在山間林中的一處駐馬。

為首的那一人翻身下馬,銳利的目光掃過腳下的那處墓碑變得更加陰沉。

“命衆人快去搜,既已有人知道她的身份……這個時候萬不能讓她先被旁人發現。”

“是。”身後衆人急忙調轉馬頭疾馳離去。

墓碑前靜靜的只餘三人,而緊随其後下馬的人原本慎重的表情卻因身側那人面上的青黑而沒繃住的輕聲笑道:“公子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什麽世上最契合的靈魂……”

“沁娘。”

“喲,公子你說什麽我聽不見,我要去找人了。”沁娘說着急忙翻身上馬,低笑着揚鞭策馬消失在夜色中。

這時一直站在兩人身後的人才方猶豫開口:“公子……樓裏……收到了一個紅牌任務。”

“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連淵說着翻身上馬,壓低聲音說道。

“可是……”那人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吞吞吐吐道:“要殺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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