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塵歸塵來土歸土

第五十五章塵歸塵來土歸土

陵光,你亂輩份了!

鳳君正要糾正陵光對衹瀾的稱呼,就見陵光素手撥弦,“铮——”的一聲,響遏行雲。

眼前便霧蒙蒙一片,讓鳳君不知身在何處。

“女君。”

“醒醒,女君。”

“女君。女君。”

“女君。”

耳邊有好幾個聲音在說話。一個聲音清朗拘謹,是容杞;一個聲音抑揚頓挫,是大鴻胪;剩下的是些不怎麽相熟的聲音。

鳳君緩緩睜開眼,容杞和大鴻胪的臉就印入眼簾。這兩人眼睛都紅紅的,像是剛剛哭過。

哭?鳳君猛然瞪大眼睛,坐了起來:“大祭司呢?”

她環顧一圈,沒有看到大祭司的身影。這裏的人,但凡觸及到她的視線,都默默低下了頭。

鳳君心中一緊,低頭便看到掌心捏着一塊玉牌。

玉牌之上,白雲悠悠處,一株挺拔的蒼松立于山巅,絕世獨立。

鳳君看過許多人間的折子戲,戲裏的姑娘大多會給心上人送些香囊荷包玉佩的物件作為禮物。她自上界下來,随身帶的血玉簫已經贈給了端木玙,再拿不出像樣的東西。所以,那日趁着逛街,她便買了這個玉牌送他。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衹瀾像一棵崖壁上的孤松,不畏嚴寒,不懼摧折,在逆境中紮根,穩穩妥妥地向天空伸展。這塊玉牌,很是适合他。

當然,送禮自然是要詩情畫意些的。君不見那閨閣佳人私相授受之時,都會來上一兩句詩詞,鳳君也不想落伍。但她畢竟自小以武力見長,學的大多也是些不能擺在臺面明說的主君心術,并不會詩詞歌賦。她想着,既然衹瀾像松柏,那她就來做那青山好了,相依相偎,感覺也挺不錯。

“他人呢?”鳳君拽緊玉牌。

容杞扶起鳳君,領着她到了殿外。

極目遠眺,眼前是一個銀白的世界。原本郁郁蔥蔥的山林,此時只剩光禿禿的樹杈。

“女君且看。”容杞指向天空。

鳳君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烏蒙蒙的天空之上,紫光浮動。

“大祭司用自己神魂開啓浮生陣,在封天印上畫出了一道口子,引外界靈力入印。浮生陣成,風雪便止了。”

無需容杞說明,鳳君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因為,她感知到了師兄的靈力。

她下意識摸了摸頸間的龍形玉玦,而後禦風而上,穿雲破霧,來到了浮生陣前。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此浮生陣是獻祭魂魄神力,自無生有,從而演化出同等的星辰之力與封天印相抗抗衡。

鳳君伸手去觸碰浮生陣,陣中的魂魄神力匝匝纏繞指尖,柔和似水。她再往前探了探,在陣眼中摸到了扶桑石。

扶桑石是紫微帝君魂魄的載體,這裏面确實是師兄的一魂一魄。

“衹瀾,你看,我沒有認錯你。你就是我的師兄啊。”

死別,自大祭司被滄溟劍毀掉心脈的那一日,她就知道了這一天。但這一天真的到來了,她卻還是那般難過。

細細算來,她在他身邊的日子,加起來都不滿一個月。這與他們分別的十萬年相比,短暫得可以忽略不計。

鳳君坐在雲頭,心裏堵得很。她透過雲層,俯瞰整個有容國。

這底下已經淪為一片冰原,除了蕲年宮裏的那些人,所有有生命的東西盡數被厚厚白雪覆蓋,奪去了生命。

有容氏踐踏蜉蝣百姓萬年,此番終得報應。只是,那山林鄉野間的尋常百姓和百獸家禽又是何其無辜!

鳳君一路向南往看,看到了橫亘東西的昆侖山。

突然,她想起長公主在封天印閉合之前去了昆侖,不知現下情況如何。

随即她紅衣一動,穿過浮生陣去往昆侖山。

昆侖山巅,水華臺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長公主以一己之力,殺死了數百名術士,但她自己也死了,未能破壞阻止端木玙結封天印。

藏青色的嫁衣染滿鮮血,有她自己的,也有那數百名術士的。她以滄溟劍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半跪在地,淺綠色的眼睛怨憤地盯着前方。

她盯着的方向上,站着巫鹹、端木玙和慕萱。

他們三人臉上也滿是血污,衣衫處有多處破損,想來經歷了一場惡戰。此時,他們神色各異,像是剛剛争執過什麽。

巫鹹周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冷氣,銀灰色眼睛冷冷盯着端木玙。

端木玙收起血玉簫:“斬草不除根,你留她于身側,你自己不害怕嗎?她不是随便從外面帶來的阿貓阿狗,是曾經監國二十載的鎮國長公主,有容氏的半君。”

鳳君聽出來了。巫鹹想留長公主性命,而端木玙不肯,且幹淨利落地下了手。

巫鹹沉默地走到了長公主身前,屈膝半跪,替她合上了眼睑。

“巫鹹,你可是入戲太深?”鳳君慵懶散漫的嗓音驀然響起,帶着嘲意,“或是心有不甘?畢竟,你是披着大祭司的皮俘獲的公主心。”

紅衣獵獵,自天而降。

水華臺之上驟然緊張了起來,打掃戰場的一衆術士立刻結陣圍攏了過來。

“退下!”端木玙喝退了衆人,而後徐徐行至鳳君身前,躬身一禮,“見過女君。”

衆人面面相觑。

端木玙是他們的首領,首領都這般卑躬屈膝了,他們是不是也該表示表示。

他們猶豫片刻,也一起喊了一聲“見過女君”。

巫鹹和慕萱整個人都繃直了。

鳳君想像以前那樣摸摸端木玙的腦袋,伸出手去卻發現對面的人已經長高了,長大了。她默默收回手:“時光荏苒,不知你這些年過得如何?”

“甚好。”端木玙乖巧地回答。

“是極好。”鳳君看了眼還未被收起來的玄天珠,不知喜怒,“五年時間,你便聯結楚國和東海巫族下這麽大一盤棋,出息了。”

“女君!”端木玙跪了下來,“有容氏萬年來殘害蜉蝣百姓不計其數,女君可曾看到這大地之上,多少人丁凋亡?為了生存,我們避居蠻荒之地,但仍是躲不過被拉去煉制成長生輪轉丸。每年,諸方國要進貢千人充入上善塔,而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裏為了讨好有容氏那些封君,不知送去了多少無辜之人。有容氏不滅,枉死之人只多不少。女君可問問臺下這些術士,他們為何願意助我?”

不用問,鳳君也知道。這些血脈天賦一般的術士,也是有容氏權貴們用來煉藥的材料。雖然,有容氏明令禁止以術士煉藥,但獲罪的術士是不在此列的。他們只要随便安個罪名,就能光明正大地拿這些力量微弱的術士煉制長生輪轉丸。

“女君曾同我說過,生而平等,每個人都有活着的權利。但只要有容氏一日不滅,我們便沒有這樣的權利。”

鳳君嘆了口氣。欲壑難填,如大祭司,如容佾,他們都不喜長生輪轉術,也想要取消長生輪轉術,但架不住底下封君大臣渴求長生。有一句話,端木玙沒有說錯,只要有容氏不滅,那群長生成執念的惡鬼就會一直在。

“你且放心。本君來此,并非是想毀掉封天印。本君只是來看看長公主,順道送一件東西。”

端木玙說了這麽多,是擔心鳳君來毀封天印。

從私心的角度來說,鳳君是想毀掉封天印的。因為,封天印在一日,浮生陣就得在一日,師兄的一魂一魄也得在那留一日。

而封天印破,要到何時,猶未可知。一直不破,師兄得一直在那,那歷劫之事更是遙遙無期。

但是,天道有常。封天印是有容氏數千年癡妄得來的果,合該受此劫。她若幹涉,此劫未過,等待有容氏的可能就是滅頂之災。

思來想去,她放棄了毀掉封天印的想法。

鳳君看向慕萱:“阿萱,大祭司說,他有個東西要給你。”

慕萱怔愣間,鳳君已至跟前。她将一個方形的錦盒遞給了慕萱。

慕萱看着那木盒,手都在發抖。她緩緩打開木盒蓋子,看到了那根鎏金梅花釵,還有那句詩:月下斜倚水,流影照君心。

那是誅離贈給慕萱的。

刺殺容佾的時候,慕萱雖然掙紮,但全程很是冷靜。長公主怒斥她忘恩負義的時候,她也不曾多有動搖。而現在,她看着那只發釵,崩潰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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