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第五十三章

53

簡容答應了, 導師便給她發了更詳細的項目信息。

她一邊回房間一邊看,坐在沙發上,直接把窩在另一側的雪松給抓過來,抱在自己懷裏。

目光落在那行字上。

預計時間為十二月中旬至二月上旬。

的确可以趕回來過個年。

這些簡容倒不是很在乎。

她只是想起, 曾經和方煦約定過, 要一起經歷每一年的每一場初雪。

雪能有什麽好看的。

可雪落彼此鼻尖, 被體溫融化, 化為晶瑩的水珠,似乎将所有的美好都倒映進去。

初雪大概是看不了了。

簡容安慰自己,還有以後。

有些人終此一生在磨合,身上已經磨出與對方契合的鋸齒,再是與其他人吻合不上的。

兩天後。

導師打電話過來, 說項目負責人那邊給她寄去了意向書,讓她填一下簽個字。

簡容一查快遞信息,發現意向書寄到公館去了。

這個學期開學簡容填的住址就是公館, 導師也以為她每天都要回家,所以也沒想太多, 直接給負責人發了這個地址。

快遞寄到公館後, 會有物業幫忙送到家門口。

簡容得趕在蔣照之前,将快遞拿到手。

現在她不在家,蔣照午餐時間就更不可能回來。

簡容在下完課之後,就直接開車前往公館。

出了電梯後,是異常的寂靜。

她解了指紋鎖,推開門,房子裏幹幹淨淨, 擺放整齊,和她離家那日沒什麽兩樣。

簡容第一次覺得, 這個房子裏是沒有什麽人味兒的。

家具都偏冷色調,沙發甚至是黑皮的,無論地板還是牆面都是淺灰的。

這是蔣照喜歡的風格,包括他的房間也是如此。

那面大的雕牆,更添了幾分詭怪。

她早該想到,蔣照身上背負的東西,不容他有一絲一毫的放松,只好把自己困在沉悶的房子裏。

簡容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便接到管家電話,問家裏有沒有人接收快遞。

她說自己在家,讓管家把快遞放在門口。

約莫十分鐘後,簡容起身去開門,看見了放在櫃子上的文件袋。

就在她拿進袋子,将門關上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簡容呼吸一沉,将文件袋藏在背後,轉身過去,正好撞上蔣照擡眼朝她投來的目光。

遙遙相望的人身上穿着睡衣,下巴上的胡茬也沒挂幹淨,留下一層淺青色,整個人流露出一種疲憊感。

蔣照和簡容同時頓住了。

後者不住地眨着眼,欲言又止。

蔣照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目光逐漸往下移,簡容克制住自己的手,沒有繼續往後藏東西。

她轉移話題:“我還以為你上班去了。”

許是許久沒有聽到除自己之外的人聲,蔣照耳朵動了動,可他眸光無波,繼續盯着簡容的手,沒有說話。

簡容自暴自棄地拿着文件抱在胸前,然後撇開目光。

蔣照站在了她面前,簡容看清他的睡衣以及稍許露出的瓷白皮膚。

她在想如何給蔣照解釋,又覺得說什麽蔣照都不會相信。

誰料,蔣照道:“你把戒指取下來了?”

“啊?”簡容趕緊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然後一拍腦袋,“上午跟人打了網球,我嫌硌手就放口袋裏了。”

她說這将戒指從口袋裏掏出來,戴在手上。

她還在緊張,再次擡頭時卻是已見蔣照坐在了沙發上,給自己倒了杯水。

“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麽沒有去上班。”她朝蔣照走去,坐在了他身邊,将文件壓在自己身後。

蔣照手裏握着水杯,扭頭看她。

他唇動了動,甚至帶着淺笑,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不說話,簡容也不開啓下一個話題。

良久後蔣照才無奈道:“昨天去參加了一個大會,又是讓我發言又是追着我采訪,太累了就一覺睡到現在。”

“那你好好休息。”

簡容說完,便轉身去拿包。

蔣照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

簡容:“學校。”

“什麽時候搬回來?”蔣照目光誠懇地看着她。

簡容也想搬回來啊,可她總覺得要是将這事掀過去了,她跟蔣照是走不遠的。

“我不願意用我問你答的方式,一旦問題在我心裏成了形,也就我預想到了答案。”她道,“所以等你想好了陳述,我就搬回來。”

蔣照聽完她的話,低下了頭。

他想過簡容知道真相時的場景,許是驟雨驚雷,許是一場洶湧的訣別,卻不想如此難捱。

其實以簡容的性格,她回到簡家後學到的體面,都不允許她撒潑大鬧一場。

蔣照得費很多很多的心思,才能猜到她在想什麽。

簡容現在應該很恨自己。

方行一直說,簡容在得知他去世後,雖然難以接受,卻也很快調整了過來,可他這幾天從簡誠那聽說,簡容在得知他離開後,一臉半個月都下不了床,一是哭得太狠眼睛都看不清路,二是吃得太少沒力氣。

她那麽清醒又聰明,怎麽能容忍身邊有這麽一個害她害得那麽慘的人。

現在她還願意正眼看他,不過是因為他們之間還牽扯着利益。

蔣照有一瞬是慶幸的,但他也清楚自己卑鄙,再也高興不起來。

他可以不說,簡容也不會離開他。

反而他說了,簡容不一定能接受現實。

他說不出口,方行将兩人的事情告訴了簡纭,簡纭雖然沒見過他,卻想辦法讓學校污蔑他作弊,他被迫轉學。

後來方行知道了他轉到的學校,還在南城裏,便讓楊梵去聯系他學校裏的人,重複當初在山德的步驟。

那時的蔣照,和外婆一起長大,雖然穩重懂事,但也算不上多成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能承受。

不過他倒也沒想過去死,只是發現這些傳聞可以止住方行對他的恨意。

之後便是蔣母插手進來,帶着他離開了南城。

他離開山德後,方行便和他說,簡容甚至沒想起來還有他這麽個人。

況且就他這樣的人,一眼能望到的前途,能配得上簡容嗎?

蔣照自知配不上。

所以他只後悔過一件事,就是沒有好好和簡容告別。

多年後得知簡容和方行在一起了,他不會再以前男友的身份出現在簡容面前,兩人訂了婚,他剩下的只有祝福。

于是他連後悔沒有和簡容告別都沒有了,因為死人最不值得人惦念,簡容可以一身輕地好好和方行走下去。

直到方行去世,他被執念驅使來到簡容身邊,發現事實與自己所想有不小的偏差。

簡容和方行在一起,并不幸福,盡管她是喜歡着他的。

簡容似乎也沒有完全從當年的事情裏走出來。

也就是說,他傷害了簡容。

他做不到在簡容面前,親手将自己洗白。

事出有因又如何,造成的傷害并不會被抹滅。

他要在以後,對簡容很好,很好。

“給我兩天時間好嗎?”蔣照道,“我好好想想。”

簡容睜大了眼,她沒想到這次蔣照這麽快回心轉意答應下來。

“那這兩天,你可以在我身邊,幫助我想起來嗎?”

簡容就像是抓不住的一陣清風,能留住她的手段蔣照不願意使,所以只能用最原始的懇求。

簡容嘆出口氣,她什麽話都沒說,背上包起身。

蔣照看着她幾乎沒有猶豫地朝門口走去,這是蔣照第一次感受到留戀之人毅然決然地離開是什麽滋味。

可簡容到了門口,忽地停住了。

她在蔣照期待的目光中轉身,短暫沉默後道,“我回來是拿件東西的。”

說完,她便走向樓梯,上到二樓,從蔣照的角度看去,她進了書房。

簡容在家多待了會兒,卻沒有留下來的意思,最終還是在蔣照失落的目光中出了門。

簡家人聯系上了簡誠,簡容請許孝言的這頓飯不好再拖下去,和他約好時間約好地點,簡容下課後換了身正式點的衣服便去赴宴。

她穿了件收腰的米白色連衣裙,可能她自己都沒注意到,與許孝言正式見面時穿的是同一件,不過天氣太冷,她還在外面加了個開衫,反倒顯得整個人更加溫軟。

許孝言比她先到,穿着大衣坐在靠窗的位置,不住地盯着窗外,簡容因為走的偏門,忽地便出現在了他的對面,讓他慌了一瞬。

“這家餐廳我沒來過,你點?”簡容詢問。

“行。”許孝言算半個美食行家,知道那些菜符合大部分人的口味。

簡容看起來是個不擅長選擇的人。

點完後,他便用手撐着下巴,看着簡容。

“我聽蔣照說,你快一個月沒有回家了?”

他主動問起,簡容反倒好回答,“嗯,想讓他坦白一些事情。”

“和他初戀有關?”

許孝言從知道兩人鬧矛盾起,就發起了攻勢,這次算是挑到了明面上來,畢竟不讓對方發現你對他有意思,幹什麽都不會往那方面去想,反倒徒勞。

簡容”嗯“了一聲,随後反駁,“也不是,我介意的并不是這個。”

“你不介意?”許孝言佯裝詫異,“他這個初戀可不是過去式,到現在還念念不忘呢。”

“我知道。”簡容低下了頭,“因為我就是他那個初戀。”

“你知道你還……”許孝言先是沒反應過來,緊接着表情定住了,他反複問道,“你說什麽?”

“也可能只是互相喜歡,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

許孝言竭力理解這話中的意思,沉默了半晌,他自嘲般地笑了聲,“我就說。”

又自顧自地低喃一句,“算了。”

簡容用微笑來緩解尴尬。

許孝言很會自我開解,也很會自我安慰。

“太抓馬了,我就沒見過這麽離譜的事情。”

簡容附和道,“跟你說件更離譜的,跟蔣照相處的這段時間裏,我沒有把他認出來。”

許孝言又露出驚訝的表情,感嘆道:“這麽慘?”

他指的是蔣照。

“近十年過去了。”簡容覺得像是給自己在找借口,“我記不清他的面容也是應該的。”

她難受在,關于方煦的許多細節,她也記不清了。

時間會消磨一切,如果不是蔣照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果真會将這個人忘掉,唯有一縷難平苦澀在心頭萦繞。

至于記不清方煦的臉,其實是得知他“去世”後便發生的事情。

簡容大半個月裏都在痛哭,哭得腦袋疼,直到有一日,她忽地記不起方煦的樣子,她越去想,越記不清。

于是她去找方煦的照片,方行只遞給她一張浸了油污的,簡容問他這張照片怎麽成了這個樣子,方行只說不小心被家政收走了,垃圾桶裏撿回來的。

方行,還騙她,照片沒有備份。

簡容尋遍了全世界,都沒有找到一張與方煦相關的。

她很痛苦,仿佛這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留下一點痕跡,一點都沒有。

“說實話,去年的很多事情我也都不記得了。”許孝言道,“可去年的我是我,今年的我也是我,會不會我每一年其實在重複一樣的事情呢?所以每一年都在加深過往的印象。”

“你這個問題太哲學了。”簡容笑道。

“況且人哪有不變的,與其說我喜歡的是方煦,不如說是再一次喜歡上蔣照。”

許孝言聽不懂,卻也能感受到她話裏的糾結。

“稍等一下,我辦個事情。”

“什麽?”

許孝言忽地起身,簡容的目光跟随着他,看見他在門口和一個人碰面,随後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東西。

他們這桌離門近,簡容在看清來者的時候,對方也看見了她。

是蔣照的助理,從許孝言口袋裏掏出來的像是串車鑰匙。

許孝言轉身回來,簡容的目光也随之收回。

“蔣照讓他助理來拿車鑰匙。”他稍加解釋。

拿車鑰匙是要出門。

但蔣照這個狀态,簡容實在放心不下。

她給蔣照助理發了條消息:照顧好你老板。

助理回了個“好”。

得知簡容就是蔣照的初戀,加之兩人糾纏這麽多年,豈是別人能插一腳進去的,許孝言也就不抱心思,和簡容随意聊了聊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吃完飯,簡容自己開車回去。

不過她沒有直接回公寓,而是先去圖書館借了幾本書,再開車到公寓樓下。

她單手拿不穩,便從駕駛座下來後,才打開副駕駛的門,把自己的包和借來的書抱出來。

一共有五本,每本都很重,簡容第一下沒拿穩,書掉了下來,她彎着腰去撿,将書堆好了再挪出車內,用膝蓋将門抵上。

她狼狽得很,幸虧來了人幫忙将大門給刷開,她才得以通暢地進入。

只是簡容總覺得,有人朝自己投來視線,包括她剛剛掉書的時候,明明都聽到身邊有了腳步聲,一扭頭卻什麽人都沒看見。

她的感覺并不錯。

距離公寓大門不遠的樹下,蔣照穿着黑色的風衣,兩手插在口袋裏,目光緊緊跟随着簡容。

他面前十米的地方有一塊公交牌,恰好能擋住他的身影。

簡容離開後,他便坐在了椅子上,來往的人都看着這個冷峻卓然的男人,蔣照渾然不在意,他此刻就像沒有目的地的游魂,被執念與欲望驅使着來到了這裏。

一個小時前。

發現家裏所以的地方都有簡容生活過的痕跡。

他房間裏還有簡容的用品,客廳裏擺放着簡容買回來的花瓶,餐具也是她挑的。

最恐怖的是Eric,她脖子上挂着簡容織的一個小蘿蔔,偏偏蔣照去哪她去哪,于是蔣照一低頭便能看見簡容的手工活。

所以他進了書房,這個簡容幾乎沒有踏進去過的地方。

助理和他說,看到了簡容和許孝言在吃飯。

因為他一進入書房,就不可避免地看到簡容和許孝言談論過的古書,一翻開,裏面許孝言親自寫下的一張字條,還有他的名字。

蔣照記得,他眼睜睜看着簡容将那條寫有字的膠帶給丢了,簡容什麽時候又撿了起來,還夾在了這本書裏。

他好像回到了許多年前,不斷地揣測、懷疑。

許孝言多麽一個陽光開朗的人,可以給簡容帶了很多樂趣。

而他無聊、沉悶,還傷害過簡容。

當初他也是這麽想。

方行與簡容門當戶對,而他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方行無時無刻可以照顧簡容的情緒,而自己和簡容大多數時候在針鋒相對中。

蔣照還來不及深想兩人到了哪一步,便看到了鼠标下壓着的意向書。

簡容馬上要離開,而且一去又是兩個月。

這封意向書在這麽明顯的位置,說明她其實是想告訴他的。

蔣照頓時按捺不住,朝簡容公寓的方向趕去。

很巧,他碰上了簡容開車回來。

可簡容從車上下來,他卻不敢向前了。

看着她抱不動書,蔣照沖了上去,可她一回頭,他下意識地退卻。

他一直都是這樣。

這十年裏他一直都是這樣。

或許簡容并不需要他的幫助,或許簡容喜歡上了許孝言,或許她享受沒有他存在與幹擾的世界。

總之,蔣照在告訴自己,簡容并不需要他。

可他需要簡容。

簡容只要站在那兒,就救贖了他的一生。

從前如是,以後亦是。

簡容發現蔣照在樓下徘徊,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

大數據推送就是這麽恐怖,前腳有人在社交平臺發撈人的帖子,簡容後腳就刷到了,貼主說坐公交的時候瞥見了蔣照一眼,驚為天人,就忍不住上網來問問。

有人在評論去說蔣照已經連續三天出現在這邊了,讓她去撞撞運氣,說不定能碰到。

簡容一看便謹慎了起來。

可蔣照為什麽會在她的公寓底下連守三天,還不來找她?

自工作後,蔣照就沒再坐過公交車。

但他把附近的路線給查熟了,下了班後便直接從公司坐公交過來。

他只是沒想到,一下車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簡容。

看到他從公交車上下來,簡容面露驚愕。

來不及多想,簡容直接把他拉走了,免得又被人惦記上。

“你每天來這裏,是為了找我嗎?”簡容直接問。

蔣照自暴自棄地點了頭。

“是為了來給我一個解釋?”

簡容想了想,蔣照大概是難以将當年的事情說出口,因而在她公寓樓下徘徊。

“簡容。”蔣照沉沉地喚了她一聲。

“你确定你現在還想聽這一份解釋嗎?”

“為什麽不想?”簡容不理解。

蔣照凝望着她,“可你不是喜歡上許孝言,還在乎我的解釋嗎?”

簡容聞言瞪了他一眼,裏面有震驚還有憤怒。

“你怎麽會這麽想?”她氣到聲音發啞。

“原來你不喜歡他啊。”這幾天百般思考的問題從她下意識地反應中獲得了答案,蔣照笑了笑,“那你喜歡誰?”

“方行?”

蔣照在乎的已經不是解不解釋的問題,因為他發現自己和簡容之間隔了這麽多人,多到讓他說不過來。

簡容覺得他的笑容莫名的陌生,蔣照懷疑她喜歡方行比起懷疑她喜歡許孝言更讓她生氣,她是想讓蔣照誤會自己喜歡方行,一是讓自己在感情上不落下風,二是逼蔣照一把說出當年他的經歷。

可蔣照居然當真了,并且以簡容的推斷,他大概從兩人重逢開始就當真了。

明明她除了嘴上說的,哪個時候不是一門心思撲在他身上,蔣照為什麽還會如此堅定地認為她喜歡方行。

要麽不在乎,要麽不接受她的喜歡。

簡容前所未有地憤怒,她眼眶發紅,語氣卻很倔強,“對啊,方行。”

蔣照聞言眼圈也有些泛紅,“你怎麽就那麽喜歡他,他對你那麽不好,你怎麽就那麽喜歡他。”

方行用傷害她的方式來試圖獲取她的愛,與人暧昧不清讓她背負輿論,蔣照更多的是心疼,還有不甘。

至少他這輩子,在簡容上,他輸給了方行,也輸給了簡容。

“他對我不好,可你就對我很好嗎?”簡容質問他,“你想過我當年得知你去世的消息有多痛苦嗎?!你知道我父親對我不好,和簡家只有血緣沒有親情,蔣照你是我唯一傾訴感情的人,然後所有人和我說,他去世了,在半年前。”

“可你明明還活着,還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你真的不覺得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簡容越說越激動,甚至于說到最後崩潰地大哭,往日體面的她,已經絲毫不在乎路人的眼光。

蔣照将簡容摟入懷裏,簡容的眼淚很快将他的衣服沾濕。

腦內忽地閃過一個念頭。

簡容聲音沉悶,“既然你認為我喜歡的是別人,那我們就離婚吧。”

蔣照:“……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離婚。”簡容道,“至于我欠你的,我會用剩下的人生來償還。”

“不行。”蔣照想都沒想,他聲音有些發顫,越發将簡容摟緊。

“我們憑什麽要離婚?”

簡容失笑,“憑當初我或許可以找到個合适的人,即便我們沒有感情,也可以過得很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地雞毛。”

“你知道了……”蔣照道,“可當時最适合你的人,是我。”

簡容從他懷裏掙脫出來,看着他道,“蔣照,你總是無比的自卑,又無比的自信。”

似乎被她這句話刺痛,蔣照眼睛眯了眯。

“我希望在我外出之前,我們可以把手續辦完。”

簡容說完,沒再給蔣照多的思考時間,便從他身側走過,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用離婚來威脅他已經沒有意義。

但如果離婚可以讓彼此都少一層束縛的話,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簡容不是臨時起意,她了解蔣照,知道他在感情裏也要用現實來權量,他當然以為,婚姻可以拴住自己。

可簡容就是要告訴他,不能。

即便她說出口是一回事,辦到是另一回事。

簡容離開後,

蔣照腦子裏只有一句話:簡容要和他離婚。

不知道是觸發了那根筋,他覺得簡容是在說氣話,而不是真的想要離婚。

那麽是自己哪裏氣到了她?

是兩日之後自己還沒有給出解釋,還是說她喜歡許孝言和方行?

蔣照冷靜下來,知道她定然不會在意許孝言,那麽就只能是因為方行。

距離簡容離開南城還有十五天。

蔣照每天傍晚,仍舊會來到她公寓樓下,他只是想離簡容近些,如果可以,最好能見她一面。

手機屏幕裏的晚安停在上周。

蔣照昨晚嘗試着發過去一個,簡容回複了。

但只有兩個晚安有什麽用。

簡容并不是真正想要和他離婚,蔣照堅信這一點。

秉持着這樣的信念,蔣照堅持了一周來找簡容,直至今日下起了雨。

簡容的房間裏沒有開燈。

她從三點睡到五點,一睜眼,便瞧見外面烏雲密布。

等到她掀開被子下床來到窗邊,一伸手,才察覺外面下的雨其實已經不小了。

目光自動鎖定在了公交車站。

可以看見被擋住的半邊身影,高挺俊逸,袖子下露出的皮膚是冷白色的。

雨逐漸下大了,且秋冬季的雨,細軟綿長,恐怕會從現在下到深夜。

可簡容想,蔣照不會蠢到這個地步。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雖然玩着手機,卻不住地盯着窗外,實在忍不住,再去看了一眼。

蔣照還在那,衣服顏色明顯深了一個度。

簡容伸出去的手頓時就被淋了個徹底。

蔣照的确不會蠢到這個地步,但他會賭簡容是否會下來給他送把傘。

他賭對了。

簡容拿了兩把傘,出了大門,她撐着傘去找蔣照。

蔣照似是有感應,在她離他還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他便轉頭看了過來。

不用簡容朝他走來,他冒着雨起身,接過了簡容遞來的傘。

他将傘撐開,簡容也把傘柄往後揚了揚,好讓她看清面前人。

“我答應你。”

“什麽?”

簡容面上有些茫然,但茫然過後,像是想起了什麽,面色冷了下去。

“我答應你提的離婚。”

這是由蔣照主動說出來,她心底反倒難受。

蔣照看在眼裏,于是趕忙接話,“不過離婚後,讓我繼續追你,好嗎?“

簡容被氣笑了,“那跟沒離婚有什麽區別?”

“你父母離過婚,所以你應該知道,離婚後的人應該老死不相往來。”

“那就不離婚。”

簡容真的很懷疑,蔣照是不是想一出是一處,但知道他并不是這麽随意與不穩重的人,她擡眼朝他看去,“你試探我?”

“對。”蔣照沒有隐瞞,“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想你為什麽會忽然提離婚,想我那日說錯了什麽話。”

他忽地開了竅,簡容像他索要解釋,實際上從未将這件事上升到明面上來,說明她是想和自己繼續過下去的,可因為他提了方行,簡容很生氣。

“那你想到了嗎?”簡容問。

“想到了。”蔣照輕聲道,“想到你大概不是真的喜歡方行。”

簡容撇開臉,聽他繼續道,“你不會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耗費精力,沒有人可以例外。”

“那我現在是在幹什麽呢?”簡容轉頭回來看着他。

蔣照搖搖頭,“我不值得你耗費精力。”

簡容一陣沉默。

蔣照也不說話,她便低下了眸,心中不知道在想什麽。

緊接着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手裏的傘忽地被蔣照奪去,可他的手落在了簡容的腰上,幾乎是禁锢的姿勢,那把傘飄落在地。

蔣照将她拽入了自己傘下,緊緊抱着她,滾燙的呼吸拍打在她的發間,“所以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簡容你再喜歡我一次,好不好?”

他的意思是,将過往掀章。

其實成年人之間,說一半藏一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夫妻間也是如此。

可簡容不願意,她有心病。

蔣照也有,并且與她的心病犯沖。

要麽一起解決,要麽兩個人之間一輩子都有這麽層隔閡。

蔣照不願意說,簡容也逼不了他。

這段時間她也想明白一些東西,蔣照并不是一個驕傲到抹去過往的人,也不是一個執着到不明是非的人,他既然不願意說,那定然有什麽是他權衡中不能說的。

他們都需要時間,而不是一個偏執,一個惱怒。

即便今日沒有這一出,她也會借工作的緣由,直接切開兩人的糾纏不清。

簡容低聲道,“那我們都試試,兩個月的時間,能不能将過往的十幾年放下。”

蔣照吻了吻她的額角,“那不離婚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簡容也沒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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