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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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容沒有去直接問蔣照, 既然他沒主動提起過,或許一開始就沒打算開口說。
但如若兩人有更深層次的關系,倒也說得通了。
簡容錄制的那期節目播了,兩人一切收拾好, 便躺在床上一起看。
蔣照手持平板, 簡容腦袋靠着他肩膀, 從反光的ipad屏幕上, 細細打量蔣照的五官。
其實她跟本不能從蔣照身上看出方行的影子,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和方行是相像的。
更不可否認的是,這個世界上與方行相像的還有一個人。
簡容記不起他的相貌,他的聲音, 他的身型,唯獨可以肯定的是,他和方行作為存在血緣聯系的人, 多少是有些相似的,包括, 方家人具有标志性的微翹的眼梢。
簡容心底像是有熱水的沸騰, 不斷沖擊着心髒,讓她惶恐不安,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發悶。
路人的眼睛是雪亮的,簡容打算待會兒去看看網上有沒有人覺得兩人長得像,免得只是她的心理作用。
節目開場已過,簡容和導師作為一組跟在嚴教授之後上場,兩人都打扮得文質彬彬, 簡容手裏拿着支毛刷,作為标志性物件被她舉在臉龐。
她嘴角噙着笑, 自然不生硬,雖然從頭到腳都淡雅素淨,卻難以掩蓋姿色,反而天然去雕飾。
僅僅出場這一個鏡頭,就被彈幕讨論了十幾分鐘,直到進入下一個part了,觀衆的注意力才被轉移。
接下來幾十分鐘裏,cue到簡容的機會只有一次,就是她配合導師對文物進行介紹,但出奇但是,她的鏡頭幾乎和那位小明星不相上下。
簡容被吓了一跳,她記得當時沒有什麽攝像機對着她來着,所以不斷走神,好在她大多時候只是低眸看着桌子,屏幕外的人只會以為她在思考。
彈幕裏不斷湧現出“姐姐好美”“我靠!冷臉我好愛”這種話,看得簡容臉紅。
蔣照看完那些彈幕,沒有吃醋,反而跟着一起誇了起來,“你值得鏡頭的偏愛。”
他不說還好,一說簡容反而警覺起來,問他:“你是不是給節目組打招呼了?”
今潤投資甚廣,必然也涉及娛樂圈。
蔣照其實清楚其中緣由,但不想讓簡容以為給她鏡頭只是因為她的身份和話題度。
“不是,是節目組有眼光。”蔣照道。
“真的嗎?”簡容有些懷疑。
但她眼下沒更多的心思來思考這些,将節目看完,她以敷面膜的名義躲進衛生間裏,在網上搜蔣照和方行。
然而她一打開社交app,便在熱搜上看到了她的名字。
簡容心中一咯噔。
她能猜到,定是那位小明星的粉絲不滿,認為她分走了他們姐姐的鏡頭,在彈幕裏她就看到了不少抱怨。
然而當她點進去,确實鋪天蓋地自己的照片和動态視頻,底下評論都是誇的。
-真的好漂亮好有氣質……
-而且還這麽言之有物,馬上覺得蔣總要配不上了怎麽辦。
-嗚嗚嗚我真的不是來拆散這個家的,是來加入了。
簡容的熱度空前提高,并且關注她的人都是奔着她本人來的,并非那些緋聞和蔣照妻子的身份。
她的心情其實和節目組一樣激動,卻也清醒地意識到這些東西更多的會給她帶來負擔,因而當節目組讓她開個公開的社交賬號的時候,她拒絕了。
她并需要這些,她可以活在別人的讨論裏,卻不能直面讨論,就像簡容現在其實沒有去直接質問蔣照的勇氣。
給自己敷上面膜後,她回到卧室裏。
明天的行程安排是先去教堂看看,再去找蔣照所說的那家書店。
簡容敷完面膜後,便将燈關了,躺在蔣照身邊。
蔣照讓她枕在自己胳膊上,“冷不冷?”
“還挺熱的。”簡容轉了下頭,用額頭抵着他的手臂,阖上了雙眸。
蔣照用指尖刮着她的睫毛,感覺到她呼吸漸沉,便去揉她的眼周,幫她放松一下。
可能是累了她才會睡這麽早,但蔣照還不困,他拿起手機,調低屏幕亮度,點開簡容的朋友圈,卻發現她最新發的那條已經被删除。
這是他第一次在簡容朋友圈露面,他實在想不出簡容有什麽删除的理由。
可既然簡容不發,他發就好了。
于是原本光潔的“我的朋友圈”裏,出現了兩人的合照。
許孝言看到後,便過來騷擾他,問他連條的狗能去,他為什麽不能去。
蔣照回他,狗是家裏的狗,但他不是。
許孝言在意識到蔣照的生活被簡容全面侵占後,好奇心達到了頂峰。
-你不是忘不了你那個初戀嗎?你現在和簡容蜜裏調油,是對不起初戀還是對不起簡容?
【雪山】:不重要。
是不重要,只要是簡容就好。
【許孝言】:有沒有人和你說過這樣說話很煩人?
蔣照和簡容最大的共同點在于,明白自身所有的缺陷,可并不是所有的缺陷都能說改掉就能改掉,比如說話藏一半。
蔣照清楚地知道,因為他不敢面對現實,他的傲骨在自卑中生長,底色難以改變。
他沒有再回複許孝言,而是放下手機,側身看着簡容。
可以看見簡容睡得安穩,大概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一件事,以前他老聽簡容抱怨,寧駿大半夜回來的時候,折騰個不停,房間的門鎖壞了,簡容害怕到不敢睡。
現在不會再有寧駿打攪,蔣照也會成為她最牢固的鎖。
–
蔣照起得早,醒來後便在客廳裏看書,簡容是不願醒,迷糊中看了眼時間,卻又不得不爬起來,她收拾好自己,出現在蔣照面前的時候,已經是全副武裝,連包都背好了。
蔣照順手拿過扔在沙發上的圍巾,但看見簡容頭發還沒紮,便将圍巾搭在手臂上,先替簡容紮個頭發。
橡皮筋在簡容的手腕上,蔣照将皮筋抽出來的時候,掌心撫過她的手背,兩人手指交纏一瞬,簡容燙着一樣收了手,蔣照的手也覆上她柔軟的發絲。
“怎麽忘記梳頭發。”蔣照怕弄疼她,動作格外輕柔,雙眸低垂着,看有沒有發絲漏出來。
簡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微微側首,“我自己來吧。”
蔣照松了手,讓她自己來,等簡容很快紮好後,他才将圍巾戴在簡容脖子上。
簡容一直都沒什麽精神,逛教堂的時候也是,碰到她感興趣的東西才會嘀咕兩聲,但蔣照也沒聽清。
兩人很快從教堂出來,和助理聯系,将Eric送來。
這家酒店不能帶寵物Eric,所以這兩天Eric都是請別人幫忙養着,白天助理才會送回來。
去完蔣照丢東西的那家書店後,便要換家寵物友好型酒店,可以把Eric捎上。
兩人去吃了點東西,便回到車內。
蔣照坐在副駕駛上認路,簡容倦倦地靠着座墊,不知不覺睡着了,等她睜眼的時候,車已經停了下來。
“為什麽不叫我?”她揉了揉眼睛。
蔣照當她是昨夜沒睡好,“你繼續休息會兒,不着急。”
簡容搖搖頭,“不用了。”
她更多的是恐懼之後要發生的所有,所以通過睡覺來麻痹自己。
拿上包打開車門,蔣照伸來手臂,扶着她下車。
“我沒事。”簡容擺擺手,她是睡暈了,但是冷風一吹便清醒過來。
對于她若有若無的抗拒,蔣照拉了下衣服的領口,讓下巴藏在領子裏,他還是用手虛攏着簡容,擔心她摔着。
簡容看向他:“有眉目了嗎?”
她只能看到蔣照的那雙眼,莫名一悸。
本是無情,看向她是卻染上濃情。
簡容撇開了臉,眼底情緒複雜。
“看到那面旗子了嗎?往那邊走應該沒錯。”
簡容聞聲擡頭,估算距離,應該就一百多米。
“走吧。”蔣照拍了拍她的肩後,便将手臂垂下。
簡容朝他看去,主動握上了他的手,兩個人的手都藏在了袖子底下。
三分鐘後,他們到了。
這家書店面朝片松樹林,設計得也頗富童話色彩,置身其中,全身心都會逐漸放松下來。
蔣照牽着簡容的手進去,
店裏播着慢音樂,只有個老人戴着眼鏡在看書,看情況也沒有店員。
蔣照走到櫃臺,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語與老人交流,無奈老人英語并不是很好,兩人最後變成打手語。
簡容被書架上的書吸走了目光,她邊流連于書邊,邊關注着蔣照那邊。
書架上的書雜七雜八,甚至有基本是全中文的二手書,看起來是有人捐贈的。
簡容翻了翻,看了幾頁後,又擡起頭,看見蔣照來到一面牆前。
她将書插回書架,尋着蔣照的目光望去。
“我先一個人找找,你随意看看吧。”蔣照察覺到她到了自己身邊,轉頭溫和道,用笑容來安撫簡容。
整面牆上都是各種各樣的東西,蔣照要找到的确不容易,簡容多問了一嘴是個什麽,蔣照說是個手鏈。
簡容往琳琅滿目的牆上看去,沒有看到明顯的手鏈,便一聲不吭地離開,繼續去看書。
她低眸翻動一頁頁書面,目光卻沒落在紙上,而是飄離在空中。
能想到,蔣照一個平常基本不帶飾品的人,珍貴的不是一個手鏈,而是送他手鏈的人。
什麽人,能惦記這麽多年。
簡容放心不下,将手中的書放回架子上,打算探頭看一眼他。
然而就在她将書放回原位的時候,視線挪到了旁出的一個本子上,本子的封面龍飛鳳舞地寫了兩個字:
方煦。
簡容指尖幾乎要陷進木書架裏,她全身都在發軟,感覺呼吸都困難。
眼前是一片眩暈,周遭的一切都在往下墜,甚至要将她拽下去。
将那個本子從書架上拿下來時,簡容從指尖到手腕都在發抖。
她一頁一頁地翻,一頁一頁地尋求證據。
而一切的證據都在這個本子裏。
這是個手賬本,記錄的是這趟旅程,從地中海到北歐,歷時兩個月。
上面的字跡,簡容一眼便認了出來。
方方正正的,像他。
可以她對方煦的了解,以他當年的經濟實力,根本不可能支撐起這麽昂貴的旅行。
簡容一直在一個固定條件下假設,因而即便有所懷疑,也會馬上否認,可現在這個固定條件已經推翻。
她艱難地朝蔣照看去,見他背影寬挺,頸間還有她買的圍巾,簡容一瞬恍惚,再次擡眼時,蔣照已經轉過身來,目光正好與她撞上。
“找到了。”他嗓音低沉,簡容清醒過來。
将本子插回去,簡容提着虛浮的腿來到蔣照身邊,“那就走吧。”
“嗯。”簡容應了一聲。
她死死地抓着蔣照的袖子,問他:“可以給我看看那個手鏈嗎?”
蔣照攤開手心,簡容低頭望去。
孤零零的兩根繩子躺在手裏,如果不是已經将某些東西聯系在了一起,簡容根本認不出來。
誰會記得,自己十幾年前送出去的東西長什麽樣。
蔣照給她看過後,将繩子塞進大衣口袋,拆下來的一片金屬羽毛在口袋裏再次被壓了壓。
簡容看不到他另一側的動作,只是抓着他手臂的手用力了些。
蔣照有些吃痛,卻也什麽都沒說。
兩人打算在鎮上用晚餐,簡容一直魂不守舍,蔣照将菜點完後,輕輕掐了下她的臉頰,“在發什麽呆?”
簡容側過臉,整個人往後躲了躲,又發覺這個動作太過刻意,便直接起身,“我好像有東西落在那家書店了。”
蔣照跟着離開椅子,“我陪你去找。”
“不用了。”簡容立即反駁,“我一個人去,很快就回來。”
“這邊沒有你想象的安全,我和你一起。”
“這邊很安全。”
簡容看着他,将他所有的慌張都看在眼底,所以蔣照自己也清楚,他有本手帳送給了店家,又擔心被簡容看見。
或許已經不用特意跑一趟确認,簡容猶豫後,便坐下來。
蔣照目光沒從她身上挪開過,眼瞧着她反複無常,坐着看向窗外,神情凝重,聲音低悶,“算了,只是個我在路邊買的工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