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

54

一周後, 簡容離開南城,前往項目地址。

那是一個小山村,綠水青山環繞四周,誰能想到這麽一個自然尋常的地方, 地下會埋藏着那麽多的秘密。

簡容全身心投入工作當中, 她需要時間來撫平這一切。

她不主動聯系蔣照, 蔣照卻按捺不住, 他無數次地編輯好信息想發給簡容,卻又在聊天框裏一遍遍删掉。

蔣照失眠,情緒起伏極大,工作效率也随之下降,甚至在某一日感覺自己面前出現了幻影。

聯系了心理醫生上門來咨詢。

因為之前跟簡容聊過, 醫生順理成章地以為是給簡容看看,不想一進門,只看到沙發上撐着額頭坐着的蔣照。

他只負責咨詢範疇, 涉及軀體反應的得去聯系更加專業的人。

蔣照說他自己清楚,只是想找個人聊一聊而已。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就這幾天。”

蔣照背靠在沙發上, 面色冷淡。

他以為自己不過是沒有做好如何跟簡容解釋的準備, 但經過這幾天的反複試驗,他發現自己壓根是不敢給簡容解釋。

任何解釋的話、文字在他馬上要表達出去的時候,他就會心跳加速,身體僵硬,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無形之中控制了他,讓他如何也突破不了。

也是,這麽多年來他都沒勇氣, 哪裏是一時能逼出來的。

“你以前有面臨過類似的情況嗎?”心理醫生問。

蔣照仔細回想。

他三歲起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十歲時外公意外失蹤, 再也找不到人,從此便是和外婆相依為命。外公失蹤後,外婆每一日都陷入折磨當中,蔣照很懂事,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他似乎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宣洩情緒的口子,所有事情埋在心底似乎已經成為了他的一個習慣。

“我不擅長将與自己有關的事情說出來。”蔣照直言,“那令我感到羞恥與慚愧。”

“其實并沒有。”

心理醫生反駁道,“是你給自己設定了壓力,人長嘴就是為了說的。”

“你有種逃避心理。”

蔣照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恰恰是知道卻無能為力,更為痛苦。

醫生再跟他聊了聊別的方面,試圖緩解他的緊張,并叮囑他如果身體有明顯症狀,一定要去精神科看一下。

蔣照不想自己被當作精神病人看待,于是及時切斷了話題。

見聊不下去,心理醫生準備離開,臨走前,他和蔣照道,“我覺得你夫人沒什麽心理問題,只是性格不同而已,況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着,你不要想太多。”

其實他想表達的是,有問題的一方可能是你,但職業素養讓他沒有将心理話說出來,而是給蔣照指明了條路,“我覺得簡小姐通情達理,人也溫柔,你試着和她好好說,直面問題,說不定心理障礙反而能解決了。”

直面問題。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簡單。

蔣照現在直面簡容都很難。

時至今日,他對于簡容的任何解釋,都是建立在期滿她的基礎上。

他想了想,簡纭的事不能說,方行逼他的事不能說。

簡容可以知道的完整版便是,他在學校受到排擠,失足墜樓,僥幸沒有大礙,但也因此一蹶不振,不得已退學。

至于那些流言蜚語,他也是很久後才知道。

可這樣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他真是無辜的嗎?如果他沒有輕易聽信方行的話,再強大一點,再堅持一點,他就不會傷害到簡容。

他既不敢說出事實,又不願說出編造的事實。

總而言之,蔣照對自己的厭惡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他既想讓簡容好過,又為自己好過而感到羞恥。

蔣照輾轉反側一夜又一夜,助理看不下去了建議他直接去找簡容。

他本來沒有這個想法,經助理這麽一提醒,便日思夜想都是去找簡容。

況且,從南城飛往簡容所在的地方,飛機一個小時,高鐵半個小時,再坐半個小時車,兩個小時便能見到人。

僅僅需要兩個小時。

兩天後。

蔣照坐上了去往別地的飛機。

簡容留在家裏的用以備份的意向書上便寫了項目名稱,可以直接查到工地位置。

這次的工地雖然也遠離城鎮,在不遠處卻有個不小的村落,不少民工就是招的當地村民。

蔣照到的時候已經傍晚了,馬路上成群結隊地人穿着統一的衣服經過,助理趁機去詢問,得知項目組的人也都會住在村子裏,見助理人模人樣地,還順手給他指了個位置。

蔣照順着民工舉起的手望去,像是棟自建房,五層樓高,能住不少人。

他向前去,逮住個人問:“這個點工地上其他人休息了嗎?”

“他們下班晚,得要七八點,”

“那他們吃飯的地方在哪裏?”

“就住的地方的樓下。”

詢問完,蔣照和助理打算分頭行動,他去找簡容,助理則去準備些豐盛的食物,改善一下項目組的夥食,也不算白來一趟。

蔣照記憶力好,方向感也好,剛剛注意了下民工過來的方向,便根據周圍地形,确定了工地的位置,直奔過去。

他穿着件寬松款的毛衣,從頭到腳都是淺色系,與平常的樣子有很大的出入。

他系了條圍巾,将下半張臉擋住。

只不過這是簡容給他買的那條。

從工地出來有條必經之路,路邊有顆很大的桑樹,蔣照便在那顆樹下等着。

他太打眼了,又陌生,每個出來的人都要望他一眼。

蔣照不太在意別人的目光,況且随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光線越來越暗,他的身影逐漸藏匿在了黑暗之中。

這條路上每隔20米才有一個路燈,最靠近工地這一側的路燈恰巧壞了。

比起去修,不如在出口懸挂一個小的。

将近七點半,簡容的聲音才飄入蔣照耳中。

天已經全黑,簡容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路邊還站這個人。

蔣照擡頭看去,先是看到簡容如有流光的眼眸,包括她掀起的唇,滿是笑意。

他也不覺笑了,可随着簡容一轉頭,她的身後還跟着個有幾分眼熟的人,蔣照的瞳色瞬間冷了下去。

簡容停下來,轉身等林吟松到她身側。

旁邊杆子上懸挂的燈照亮了簡容根根發絲,她的整個人都沐浴在光下,在蔣照看來,還有幾分聖潔。

等林吟松跟上來,兩人便并排往大路上走。

蔣照在原地一動不動,除去他的呼吸聲,周遭只剩下昆蟲的鳴叫。

簡容就這樣毫無察覺地從他旁邊經過,與林吟松聊得輕快。

在一個月前,簡容根本不可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好似離開了他,她就會開心快樂起來。

蔣照躲在黑暗裏,陰影下,恰如當年他看着簡容與方行從豪車上下來,衣着光鮮,說着一些他根本插入不進的話題。明明他就走在他們身旁,卻與他們不在同一個世界。

或許他本來就不是,連去山德讀書都是母親求的方母,又看他學習成績不錯,給方行當“伴讀”也夠格。

簡容與林吟松大概也有許多他插不進去的話題,他不可避免地再一次退卻,直至簡容逐漸走遠,他也沒有任何動作。

前方。

身後的狹窄角落裏,一片漆黑,而簡容只向前走。

手機忽地震動,她看了眼來電名,劃開将手機放在耳邊。

這一個月以來,她沒有收到蔣照的任何消息,也沒有接到過他的電話,她以為心情已經平複下來,卻還是在看到“蔣照”兩字時,掀起了波濤。

手機裏傳出的聲音與現實重疊,簡容一瞬頓住了。

緊接着,便有蔣照低沉的聲音響起,“簡容,我在你身後。”

身後?

簡容聞言下意識地就轉過身去。

就在她擡眼望去的那一刻,蔣照鼓足了勇氣,從桑樹底下走出來,踏上那條通往前方的路,身後燈火閃爍。

兩人搖搖對視,簡容甚至忘記将手機從耳旁放下來,就呆在那兒。

還是林吟松發現她停住了,轉頭看她,“怎麽了?”

簡容反應過來,“你先回去吧。”說完,她便朝蔣照跑去。

見她跑過來,蔣照稍稍睜大了眼睛,簡容氣喘籲籲地跑到他面前,被蔣照一把扶住,用手臂攬着她的腰背。

簡容幾乎是沒有猶豫地便抱住了他,動作親昵自然。

蔣照想象中的疏遠與冷漠也并沒有來臨,這是他第一次覺得,直面問題并不全是壞答案。

只是簡容對于他會來還是有些詫異,“怎麽忽然來了。”

“想你就來了。”蔣照貼着她耳邊道。

簡容耳尖頓時紅了起來,她松開抱着蔣照的手,擡頭看着他。

“你車呢?”

簡容的意思是他們去車上坐會兒。

車停在村子那邊,走過去要十來分鐘,這一路上,他們仿佛回到了幾月前,在西北的時候。

簡容像上次一樣和他講着工地上發生的趣事。

至于其他的,兩人默契地都沒有提。

“要不要先去吃飯?我讓小陳去鎮上點了幾家特色菜送過來。”

蔣照這話一出,簡容沉默了,吐槽了一句“鋪張浪費”,還是和他一起去了食堂。

簡容一進門,便有同事來調侃,說蹭了個家屬福利。

蔣照在旁邊溫和地笑笑,問菜怎麽樣,吃人嘴短,況且味道也确實不錯,同事大誇特誇。

簡容的臉皮有些挂不住,打包了兩個菜一碗飯,便拉着蔣照離開。

林吟松坐在角落裏,想到這是蔣照讓人送來的,頓時不想吃了。

網上蔣照的初戀事跡傳得沸沸揚揚,兩個人怎麽還沒分手?

兩人上了車,将車窗打開。

簡容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了餐盒,分了一半的飯菜給蔣照。

“每天都吃得這麽晚?”蔣照問。

簡容“嗯”了一聲,“習慣了。”

現在快八點,其實對腸胃不太好,但也只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蔣照這時候再幹涉也沒必要。

“你今晚住哪?”簡容問起,“還有你助理。”

“我今晚就回去。”

蔣照的回答讓簡容喉嚨有些發噎。

其實蔣照要是留下來,和她住一晚,也不是不行。

這次的項目待遇好,都是單人間。

“鎮上有幾家賓館,雖然條件不太好,但也能将就着住。”簡容擔心蔣照以為自己要趕他走。

“明天還有會要開,我得回去。”

蔣照沒有騙她,這次來得本來就匆忙。

簡容心情複雜。

“在這裏有沒有熟悉的人?累不累?”蔣照看着她,目光柔軟卻又深沉。

簡容立刻明白他意有所指,“這裏我只認識林吟松,我們又是一個組,接觸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剛剛路上是和他聊明天的工作安排。”

“林吟松這個人,不談感情的時候還算個好的合作夥伴。”

她毫無隐瞞,解釋的速度讓蔣照意想不到。

對簡容而言,解釋似乎并不是一件難事,那到了他這,為什麽就這麽難說出口。

蔣照認為這是自己的問題。

“我沒有懷疑你。”

“我也只是随口一提。”

簡容趁熱打鐵道,“有些事情其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重要,如果重要,那一定是和未來相關。”

她并不是抓着過去的事情不放,而是過去的事會影響他們的未來。

心結方面,蔣照要比她嚴重得多。

可能是兩個人都對于戀愛這方面沒有那麽看重,亦或是沒和其他人産生過感情波折,無論是簡容,還是蔣照,都是用邏輯來解釋現狀,而不是直覺。

簡容很軸,蔣照亦是。

她話說到這地步了,蔣照不得不進一步地思考和簡容的未來。

簡容敢提出離婚,就證明只要她想,就一定能做到。

“我八點半有個事要幹,先走了。”簡容收拾好餐盒,也順手拿走了蔣照的。

“什麽事?”蔣照問,“你們晚上也要工作嗎?”

“這次人多,不用。”簡容下了車,站在車外和他道,“認識了村裏一個小女孩,我每晚去輔導她做作業。”

蔣照記得她并不喜歡小孩,便多問了一嘴,“你圖什麽?”

簡容本不想回答,但怕他擔心,還是實話實說,“我覺得她,和小時候的我很像。”

母親不在身邊,父親脾氣不好,整天又打又罵,唯一與簡容不同的可能是,這個父親是愛着女兒的,只是打壓式教育,規矩很嚴。

所以簡容知道後主動提出幫小女孩輔導功課。

c大高材生輔導小學功課,求都求不來。

蔣照叮囑道:“注意安全。”

“放心。”簡容從口袋裏掏出把折疊式的小刀,“帶着呢。”

蔣照還是不放心,“萬一對方把刀搶走怎麽辦?”

簡容将刀收回去,“不會的,我不會和別人起沖突。”

簡容和蔣照告了別,便去找小女孩。

誰料一進院子,就聽到了砸東西的聲音,以及斷斷續續的哭喊聲。

村子裏的門大多是敞開着的,裏面鬧成這樣,鄰居要麽懶得管,要麽是習慣了。

簡容猶豫片刻,還是去敲了敲門。

裏頭的聲音止住了,随後拖拉的腳步聲傳來,小女孩的父親正站在簡容面前。

“今天就不用簡老師來輔導了,家裏有私事。”

簡容不清楚家暴算什麽私事,但她經過蔣照提醒,沒有正面與對方對峙,而是問,“我跟淼淼說句話可以嗎?跟她今後的學習規劃有關。”

“你等一下。”男人看了簡容一眼,轉身回到房內。

過了一會兒,淼淼從裏面跑出來,簡容把她拉到一旁,“你爸爸今天又打你了嗎?”

淼淼搖搖頭。

“沒有?”簡容有些詫異。

“沒有,他是因為別的事在發脾氣。”

原來是她想多了。

簡容摸摸淼淼的頭,“那你今天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淼淼乖巧地“嗯”了一聲。

今晚回住所早,碰見了樓下圍桌談論的同事,簡容被拉着加入。

蔣照過來一趟,大家不可避免地圍繞着他來拷問簡容一頓。

這給了林吟松可乘之機,他裝作一無所知,實則每個問題都讓簡容陷入微妙之中。

才兩個月沒接觸,簡容也不知道他如何變成了這個樣子,連身上的氣質都變了。

後來她去打聽才知道,林吟松忍不住去碰了股票,自己又沒什麽眼光,虧了不少,之後他又想方設法去斂財,整個人跟掉進錢眼裏了一樣。

他再度挑起話題,“師妹的老公是今潤資本那個蔣總嗎?”

“今潤,簡容。“有同事思索片刻後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這得是真愛啊。”

林吟松忽地意識到了什麽,沒再繼續問下去。

只是有同事偷偷在網上搜了蔣照的名字,然後一臉興奮地盯着手機屏幕念道,“高嶺之花為誰下凡,十年心系中學初戀?”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簡容。

簡容一笑而過,“我和他的确是中學同學。”

同事不大信,既然都是結了婚的關系,為什麽不能在網上公開承認自己就是蔣照初戀,反倒一言不發引入猜疑。

除非簡容只是怕尴尬,用謊言來蓋過這個話題。

不僅他們這麽想,南城認識簡容的人也這麽想。

這個話題看起來是沖着蔣照去的,實際上對簡容很不利。

不過兩天後,一切的猜忌都消失不見。

蔣照有個認證了的社交賬號,原本除了轉發什麽都沒有,現在出現了一條原創:

JZ_今潤:這十年。【圖片】【圖片】

簡容将兩張圖點開,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

她蹲下身用袖子擋住自己的眼睛。

兩張圖。

第一張是方行騙她沒有備份的那一張,她與蔣照站在便利店面前,是最青春自然的模樣,蔣照攬着她的肩,她比了個剪刀手,兩人面上都是單純的笑容。

第二張是兼職時的婚紗照,他和蔣照在海邊,穿上大人的衣服,裝着成熟。

第一張是他們的十年前,第二張是他們的十年後。

可簡容在想,是不是他們提早拍完了兩張紀念人生階段的照片,才會錯過這十年。

她記不住的方煦的臉,在這兩張照片上分外清晰,和現在的蔣照,幾乎沒有區別。

仿佛一切都改變了,卻又沒有什麽不同。

十年前他們在一起,十年後同樣是。

蔣照願意将兩人的照片發出來,也就說明他開始直面問題。

第一張照片上便利店的名字誰都看得清,再者兩人外形條件優越,讓人過目不忘。

這兩張照片作為從校服走向婚紗的典範在網絡上瘋傳,自然有當年山德的人将二人認出,主動說出一些往事。

但蔣照的目标不在此。

起先是網絡上忽然出現了一條這樣的帖子:“卧槽今潤的總裁是我高中同學???還是我記憶出現了問題。”

app自動推送到簡容的首頁,她點進去,看到貼主發的完整內容:

世界上總不可能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還在一個學校讀過書的人吧?難道我聽說的他當年跳樓自殺的消息是假的?問題我們現場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啊,确實有人墜樓。

底下跟帖:

-同是九中的學生我來說,确實有這件事,我在現場。

-我也聽說過……但是不知道後續怎麽樣,也不是跳樓了就一定會出人命吧。

-我怎麽記得學校有個群裏有人發是沒救回來的?我當時還截了個圖發給我朋友來着。

簡容一路刷下來,忽地瞥見條不一樣的答案。

一個昵稱叫金山的人評論道:

那個……我不知道這件事能不能說。

折疊的評論都是讓他趕緊說的。

【金山】:不是自殺吧,是被人推下去的。樓層也沒你們想得那麽高,三樓,然後有顆樹緩沖了一下。

簡容瞳孔緊縮,快速點開【金山】的主頁,卻發現什麽信息都沒有,她又發去條私信,對方卻開了免打擾,非互關不接收。

簡容只好重新點回那個帖子,看【金山】下的評論:

-對,這個是最接近真相的版本,很慚愧,這件事我當年是參與者。

簡容一下便鎖定這個人,好在這次沒有碰壁,她發過去一個“你也是當年事情的參與者”的疑問句,對方便馬上回複了。

-你也是?

簡容:算半個。

-我是他們小團體裏的邊緣人,只知道事情,但也沒動過手。

簡容:你可以告訴我一下當年事情的詳細經過嗎?

-???

簡容:我是律師,擔心蔣照追究我們責任,不過我記性不太好,不太記得那件事的細節了。

-律師還記性不好。

對方沒什麽心眼,也兜不住話,一股腦全告訴了簡容。

簡容這才知道,蔣照那時候是被人欺負了,包括他的外婆,也因為那夥人闖入他家,突發心梗去世。

她只是從來都聯想不到,蔣照這麽強大的人,會被人欺負。

很顯然他當時陷入輿論之中,身邊最親的人也走了,轉學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簡容想不通的是,他為什麽不告訴自己,将自己也排除在外。

她很想現在趕回去見蔣照,但每日工作安排下來後就不好再變更,簡容只能等下一個休息日。

一散工,她便掏出手機要和蔣照打電話。

不料村長匆匆忙忙趕過來找她,急得話都說不清。

簡容一下便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集中注意力聽村長講話。

“淼淼她爸出車禍了,正在醫院搶救,問題淼淼現在被她爸鎖在柴房裏,鎖一時弄不開,淼淼又知道了她爸爸出事的事情,在裏面撞牆大哭,我聽說你和她關系好,能不能去穩住一下她的情緒。”

簡容皺眉:“怎麽會被鎖在柴房裏呢?”

“估計是惹她爸不高興了,她爸就是這樣,覺得小孩子關兩天餓兩天也就聽話懂事了。”

說不清這場車禍來得是好是壞,簡容連忙朝淼淼的家奔去。

她在院子裏就聽到了淼淼的嘶吼聲,簡容上前拍門引起她的注意力,“淼淼姐姐在這。”

“淼淼。”

淼淼聽到她的聲音,終于止住了叫喊,艱難地喘着氣問,“姐姐我爸爸怎麽樣了。”

“姐姐也不知道。”簡容不認為在這個時候騙她是件好事,“淼淼你先冷靜下來,別撞牆!”

門底下有條縫,簡容便蹲下身來,将自己的手擠進去一半,“淼淼你牽着姐姐的手好不好?”

“兩只。”

淼淼一伸出手,她反手就用指尖勾住。

至少這樣,她可以保證淼淼不會離開門前。

“我爸爸到底怎麽樣了……”淼淼一邊哭喊一邊反反複複地問。

“你爸爸一定會沒事的。”簡容知道這樣的安慰很無力,可別的話她也說不出來。

終于。

院門外傳來聲音,簡容擡頭看去,是村長帶着鎖匠過來了。

然而村長頓在了臺階下,臉色難看至極。

簡容立即意識到不對,眼眶也不覺紅了。

她只是可憐淼淼。

村長走到她身邊,很小聲地說了句,“沒了。”

簡容一剎恍惚,有些緩不過來,裏面淼淼還在小聲抽噎。

“淼淼,村長帶着鎖匠來了。”簡容捏了捏她的手,“你先退遠一點好不好?”

淼淼細細地“嗯”了一聲,她沒有起身,而是挪動着屁股,衣料與粗糙地板的摩擦聲傳了出來。

柴房的鎖有些生鏽,鎖匠折騰了近半個小時。

門一開,淼淼跑着從裏面出來抱住簡容,腦袋悶在她懷裏痛苦。

許是親子間真的有感應,淼淼看向村長時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村長我爸爸是不是死了?”

簡容用手抹了下自己的眼淚,蹲下身牢牢把淼淼抱在懷裏。

淼淼反而在此時異常平靜,她甚至拍了拍簡容的背,“姐姐我沒事。”

人到這種時候反而會短暫地陷入麻木之中,也是最容易留下陰影的時候。

聽村長的描述,淼淼的父親受傷嚴重,腦袋都被擠壓得變形。

簡容不知道該不該在此時帶淼淼去看看。

她讓淼淼坐在椅子上,自己蹲着仰視她,和她耐心解釋,“爸爸是出車禍去世的,你應該也在電視上看到過車禍現場,車裏面的人會受很重很重的傷。”

“和我以前養的一條小狗一樣嗎?”淼淼道,“那條小狗渾身都是血,我帶它回來擦幹淨,把它埋在我家後院了。”

簡容看着她,心底是說不出的震撼,她再一次将淼淼摟緊自己懷裏,輕聲道,“那我們就去看看吧。”

淼淼她父親是在市裏出的車禍,直接送往附近的市人民醫院,只是從這裏過去,要四十多分鐘。

淼淼坐在車上不哭不鬧,盯着窗外也不扭頭。

簡容将她摟在臂彎裏,至少讓她感覺身邊是有依靠的。

淼淼的母親應該還在人世,村長一得知她父親去世的消息後就去聯系了,對方也說馬上就趕過來。

一下車,三人便趕往太平間。

簡容在門口猶豫,被淼淼看了出來,“姐姐你是不是害怕?”

“姐姐不怕。”簡容摸了摸她的頭,牽着她的手,走到與淼淼有着血緣聯系的人身邊。

不敢多做停留,只看了一眼,三人便趕忙出去。

前腳出門,後腳淼淼便痛哭起來,因為到這時,爸爸去世的事實才擺到她面前。

簡容鼻子酸得很,她仗着自己比淼淼高,以為她看不見,偷偷抹了好多次眼淚。

他們準備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着淼淼母親過來。

接下來要辦的事很多,簡容要忙工作,也畢竟不是親人,沒法插手,必須要有個人出來主持大局。

村長說這些事情他來處理,只希望簡容能幫忙穩住淼淼的情緒,她年紀還這麽小,挺可憐的。

淼淼在簡容懷裏哭個不停。

村長以為她還不懂事,跟她叔叔打電話時也沒避着她。

于是淼淼便聽到,她接下來的人生只有兩個選擇,要麽和她媽走,要麽收養在叔叔家。

她緊緊地抱着簡容,一邊哭一邊問:“姐姐你有小孩嗎?”

簡容安撫式地拍打着她的背,“沒有,怎麽了?”

“你可以收養我嗎?”

淼淼竭力收住自己的眼淚,很認真地在問,“姐姐我只相信你,只有在你身邊我才會感到安心。”

簡容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她記得自己應該沒有和淼淼講過自己的家庭情況,可看淼淼,已經下意識地把她當作了同類了,不然他們才相識一個多月,又怎麽會産生這麽深的羁絆。

以她的情況,收養一個小孩也并不是什麽難事,只是不知道蔣照那邊肯不肯。

所以她沒有立即答應下來,而是溫柔地跟淼淼道:“我跟你媽媽商量一下好不好?”

“嗯。”淼淼淚眼汪汪,她靠在簡容身上,一刻也不想離開她,“姐姐我需要你,我不想跟你分開。”

這個年齡的孩子不懂情感的由來,只會一遍一遍說着真摯的話語。

相隔快二十歲,簡容卻能感到深深的情感共鳴,讓她心底發澀。

有人需要她。

可她所付出的,真的能比得上對方在她寄托的感情?

簡容感覺自己的身子很沉,沉到她喘不過氣來,沉到她想逃離。

可她不能,因為面前人需要她。

被需要并不是一種負擔,有些人什麽都沒做,就成為了別人的藥。

簡容于淼淼是,也于蔣照是。

淼淼母親來之後,簡容抽空去和蔣照打了個電話,跟他說自己想收養一個女孩,八九歲大,蔣照想都沒想就同意了,簡容卻覺得這件事還要過兩天回去和他細聊。

“你後天回來?”蔣照的聲音中是壓抑不住的喜悅。

“不出意外的話,後天有一天假,那不對,我應該明天晚上就到。”

今天已經快要結束,也就意味着距離簡容回家不到24小時。

蔣照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語調,“好,我在家等你。”

他說話時有溢出的偷笑,簡容也忍不住撇了撇嘴,“嗯,弄點好吃的招待我。”

或許是将事情抖落了一半,身體也輕了一半,蔣照近日的精神狀态好了不少。

他開始搜羅明天簡容回來,他準備點什麽。

定了幾個備選方案,他便要睡了。

可他其實睡不着。

有些事情可以借別人的口說出來,有些則不能。

他伸手将放在床頭的本子拿過來,重新翻了一遍。

這是同居前,他帶簡容來家裏,給她看的本子,上面寫着他當時準備的說辭。

這些話,一半真,一半假。

當時的簡容看不出來,現在一眼便清楚。

他在之後的一頁,又補充了很多。

解釋他為什麽當時一聲招呼都不打便離開了她,又時隔多年再一次出現在了她的生活裏。

不用面對面,只需寫在紙上,盡管這也是一種逃避,卻讓蔣照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來傾訴。

一個沉默的人并不是忽然之間就可以能言善辯,而是需要時間。

對簡容的喜歡,讓蔣照盡全力邁出了這一步。

實在意識到自己該睡了,蔣照習慣性地打開手機,查看未來的天氣。

他看見,在19時,飄着的小雲下是雪花。

也就是說,明天會下今年的第一場雪。

19點了。

簡容的航班還沒有到達。

好在窗外是一片寧靜,天氣預報将雪推遲到了20點。

蔣照也不知道準不準,總之他心情激動,披上外套,便出門開車去機場接簡容。

從公館去往機場要半個小時,簡容的航班也差不多是半小時後到達。

簡容沒帶行李箱回來,也就不需要取行李,她下飛機後一發消息,蔣照便從停車場出來,在出口處等她。

車不能再那停太久,簡容加快腳步,幾乎是跑出機場的。

蔣照的車太顯眼,她一眼便看見。

駕駛座上下來的人,穿着修身的大衣,腿修長而筆直,他徑直來到簡容面前,取下她身上背着的包。

簡容在外多少有些羞恥心,沒有直接沖入蔣照懷裏,而是一把牽住了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蔣照拉開了副駕駛的門,簡容順勢坐了進去,包放在她的腿上。

蔣照問她的第一句話是:“餓不餓?”

航班上沒有餐食,簡容說回家吃晚飯,出發前應該也是沒吃的。

“還好。”這幾天淼淼的情緒也一定程度上影響到她,導致她雖然吃得很少,卻感受不到饑餓,而是隐隐的難受。

得早些把事情跟蔣照說了,免得她忘了。

“我跟淼淼媽媽商量了一下,法律意義上淼淼還是和她媽媽在一起,但是我們将她接過來,照顧她的生活和學習。”

簡容不是意氣用事的人,這當然也是她深思熟慮後的結果,蔣照不會以更高的姿态來看待,于是點了點頭,“好。”

兩人達成了某種默契,收養個小孩的話,也就沒必要再生一個,簡容不用承受生育的痛苦。

這個話題結束後,車內是短暫的寂靜,直到簡容睜大了眼睛,呼了一聲,“下雪了。”

蔣照收攏視線,在堵車時看了眼擋風玻璃,有雪花落在了上面,然後迅速融化。

兩人打算讓管家幫忙将車停入車庫,他們下車走走。

簡容的手太冰,便伸入了蔣照的口袋,兩人如何走也分不開,更別說蔣照的手一直搭在簡容肩上。

只有在路燈下,才能看清一團一團的雪飄落下來,簡容朝蔣照望去,發現他的肩上源源不斷有雪落下來,有些發白。

她伸手去拍一拍,卻被蔣照抓住了手腕,然後塞進他的另一邊口袋。

“冷不冷?”他一說話,便有熱氣呼出來。

簡容看着他通紅的鼻尖,沒有拆穿他,而是道,“冷,所以你抱着我。”

她只是手冷,身上其實并不冷。

蔣照微微彎腰,便将她抱進了懷裏,下巴抵在她頸間,手臂在她的腰後交疊。

兩人就這樣抱了很久,很久。

簡容手一抽,發現蔣照的背後已經濕透,還是得趕緊回家去。

“該走了。”她推了推蔣照,想讓他從自己身上起來。

“親一下再走。”蔣照直起腰,低頭凝望着她。

簡容閉上眼,是讓他主動的意思。

于是蔣照再一次彎下腰去,手掌扶住她的後腦勺,掠過她唇齒間的每一寸空氣。

兩人的唇都是微涼,只有舌是溫熱的。

仿佛就抓住了那一點熱源,不斷地汲取。

回到家。

避免地板和地毯被滴濕,兩人将外套脫了放在門外。

房子裏暖烘烘的,Eric身上的毛也長了回來,一邊在簡容腳邊徘徊的,一邊享受她的撫摸。

換上拖鞋,簡容徑直走向沙發,然後躺了下去。

她往餐桌上看了眼,便知道今晚要吃什麽了。

初雪與火鍋,倒也般配。

她和蔣照約定,吃火鍋就他準備,吃烤肉就簡容準備,這樣總有享受的一方。

其實蔣照理應在她回來前便将所有的配菜準備好,而不是讓簡容在這無聊等待,手邊只有他投喂的一小碗面。

不過簡容也确實餓了,從沙發上下來,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準備吃那碗面。

去端面時,她就不可以避免地看到旁側放着的一個本子。

這本子原本不在這兒,只有可能是蔣照放的。

蔣照說過,這本子可以随意看。

簡容将面放下,将本子拿起。

許是書寫者在那一面停留了很久,不需要她翻動,一打開,正對着她的那一面,便是蔣照想讓她看的。

一共兩段。

蔣照告訴他,當年的他,很自卑,很無能,與其在現實的迫使下與她漸行漸遠,不如自己主動離開,是他自己沒有堅持下去,辨識不了方行所說之真假,才讓簡容那麽傷心與難過。

蔣照還告訴她,十年裏,他從未消失在她身邊,又從未以方煦的身份站在她身邊,他渴望她,卻又不認為自己有資格。

在這頁的末尾,他加上了一句話:我将這些年的傷痛剖給你看,是為了贖罪,而不是為了讓你心疼我。

簡容看完後,心情沉重。

她把本子原模原樣地放回去,重新端起面,小口小口地吃着。

鼻間嗅到香氣,她才恍然醒來,起身來到餐桌邊。

蔣照已經将所以的東西準備好,火鍋底料也已經煮好,只等在裏面下菜。

“好香啊。”簡容笑了笑,抽出了桌子右側的第二把椅子,坐了上去。

蔣照看懂她的示意,坐在了她身邊。

簡容的笑是真心的,蔣照懸挂着的心也随之落了下來。

簡容不太能吃辣,所以一個是番茄鍋,一個是清湯鍋,蔣照直接蘸醬就好。

“其實不用太遷就我。”簡容給自己的盤子裏挖了一大勺辣椒,“人總是會變的,就像我在工地上被迫吃了一個多月的辣椒,現在也能吃辣了。”

她無奈地看看蔣照。

“不瞞你說,在公司食堂有人給我挖了一勺醬,說是他家裏做的,我吃了一口,結果咬下去全是香菇,但我第一反應不是吐出來,而是覺得味道還不錯。”

“人總是會變的。”簡容語調中有淡淡的愁緒,“你我都不例外。”

蔣照安慰她道,“人不能總是少年,你我也并非只有少年時值得人懷念。”

“我知道。”簡容腦袋靠着他的肩膀,“就像今晚的雪,我也很喜歡。”

或許喜歡的不是雪,而是人。

但簡容嫌這些情話肉麻。

蔣照懂她,因為他們本質上是一類人,各有各的傲氣。

兩人邊吃邊聊。

蔣照要和簡容坦白一件事情。

說實話,簡容覺得自己今晚受到的沖擊已經夠多了,她問蔣照能不能留到明天再說,于是蔣照反問你難道不會好奇?

簡容認輸,讓他先預告一下自己是哪方面的事情。

蔣照說和他父親有關。

“寧駿?”簡容下意識道,“他又來敲詐你了?”

蔣照搖搖頭。

他猶豫了很久,還是準備說出來,“這種事情讓你親手來處理,其實并不好。”

他知道簡容不是那麽鐵石心腸的人。

“所以你把他給處理了?”簡容目瞪口呆。

“不是,我想辦法把他送到了國外。”蔣照慢悠悠道,“一是這樣他沒法時刻在國內敲詐,二是,新加坡律法嚴格,适合他這種人。”

也是顧及他的身份,蔣照并沒有下死手。

只是寧駿這種人,在哪都只會活成一團爛泥,不重要。

“的确沒有我自己處理有快意。”簡容有些遺憾,“不過這種事情,你直接和我說就好,何必瞞着。”

“因為我有認知障礙。”蔣照開了個玩笑,他靠近簡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你要不教教我?”

很多他看得很重的事情,在簡容這其實都是可以掀過去的,所以他有是真分辨不清。

簡容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覺得有些癢,她轉過身,正對着蔣照,“教你?那你聽我的?”

“不然呢?”蔣照笑笑。

簡容指尖摸索着掌心,站起來,彎腰附在蔣照耳邊說了句話。

她感覺臉頰燒了起來,耳尖也紅透了,可看蔣照,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簡容便有些惱怒,拿了睡衣先他一步進了浴室。

為了節省時間,蔣照去到樓上另一間,很快換好睡衣下來,走路流動的空氣掀起了衣擺。

胸前扣子他只系了兩粒,反正待會兒得解。

簡容在他面前扯開了浴帽,如瀑的黑發流淌在肩背,分外的勾人。

她在家裏繞了一圈才搜刮出想要的東西來。

皮帶太硬,鞋帶又太細,于是她拿了包裝花的絲帶,繞在蔣照的手腕上。

好似兩個人面對面坐着,不過是為了給對方編織一個漂亮的手環。

只有關了燈,屋內唯一的光源來自窗外,蔣照動彈不得,而簡容吻着他。

如果這樣可以讓簡容睜眼看着自己,一輩子都這樣也不是不可以。

主動權在她,簡容也清楚自己的忍受範圍,她像蔣照吻她一樣,吻過他身上每一寸肌膚,并且睜開眼好好欣賞自己的傑作。

她很磨蹭,蔣照也沒催她,只不過自始至終目光都未曾從她身上挪開半分。

終于簡容扶着他的肩膀,身體不住顫栗,蔣照一只手其實已經掙脫,直接将她拽入自己懷中。

“你是不是覺得,這點小事我都不會。”簡容不住慚愧,她不僅有心理疾病,還不會什麽技巧,每次都是蔣照要費比她多很多的力氣。

“你也說了,只是件小事。”蔣照原本是想讓她沒力氣再胡思亂想,可她看簡容的眸中流露出的真是惶恐與不安,便去吻了吻她的眼角。

一個人的性格形成了便很難改變。

蔣照也沒想過讓簡容改。

吻過她的眼睛,再吻過她的鼻尖,最後是唇。

簡容不會,他可以會。

夜色浪漫,穿過初雪透來的光鋪灑在兩人之間,柔和卻又從未消失,保持在他們能看清彼此的程度。

趁簡容分神,蔣照在她耳旁,一字一句,緩緩道,“簡容,總有一個人,會永遠愛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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