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第五十二章

52

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後, 蔣照身體一僵。

偏偏他還要明知故問,“猜對了什麽?”

猜對了,簡容一直都喜歡方行。

但他想從簡容嘴裏聽到肯定的答案。

“你猜對了。”簡容用柔和的目光盯着他道,“猜對了蔣照是個掌控欲很強又很驕傲的人。”

蔣照明明問的不是這個, 兩人在意的也并非方行是個什麽樣的。

可簡容就是要這麽回答, 蔣照心底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在爬, 他想要挑明, 可恍然發覺自己平日也是這麽搪塞簡容的。

現在這個啞巴虧只能他自己咽下去。

“算了,不提別人了。”簡容垂眸下去。

“說回我昨天回了梨縣一趟。”

蔣照:“你有多少年沒回去過了?”

“自從我高中畢業,就再也沒去看過了。”簡容仰望着天,天黑得發沉。

“因為不是每一種回憶都值得人懷念,如果将被美化的過往稱為甜蜜的負擔, 那沒有被美化的,只有黑暗無比。”

“那你呢?你為什麽沒有回去過?”簡容扭頭問。

“我能回哪兒?我外婆去世了,我還能回哪。”他低頭笑笑。

簡容從他的笑容中品出苦澀來, 心底變得潮濕溫熱。

“你外婆……”

“我外婆就那麽神不知鬼不覺地走了,我說不上來。”

簡容很想問他, 當時的你很難過嗎?那我呢?

兩人之間隔着層很薄的紗布, 只要輕輕一戳,便能挑破。

簡容想要質問他,又不想自己陷入這麽被動的境地,很明顯蔣照現在比她要游刃有餘很多。

“跟你講個故事。”她嘆了口氣後道,“兩姐妹要去考試,姐姐在考試前一天晚上發現妹妹的鉛筆壞了,知道妹妹喜歡賴床, 明天早上肯定來不及買新的,便将自己的鉛筆換給了妹妹, 她以為妹妹的考試會正常發揮,卻沒想過,自己的那支鉛筆也是壞的,妹妹因此失利。”

“但凡姐姐在考試前一天晚上将這件事告訴妹妹,而不是偷摸摸地做好人,亦或是在兩人争吵時,她沒有說出你的筆本來就是壞的,我換不換你都會失利,兩人或許就不會鬧掰。”

聽完這段話,蔣照整個人像是被黑夜樹影包裹了起來,沉悶無比。

簡容想以他的聰明才智,肯定是聽懂了自己話裏的意思。

誰想蔣照看着她,面無波瀾,“只不過是場考試失利。”

簡容直接拿着燒烤袋站起了身,沉沉地喚了聲“蔣照。”

“你的人生不會因為換了支筆而壞掉。”蔣照随之起身,“不要想那麽多。”

在簡容不明白,自己都給他臺階下了,他為什麽還是不肯給自己解釋。

在她的假設中,定然是換錯筆的人更有負擔更痛苦,如同蔣照。

她鮮少露出如此帶情緒的表情,無奈地呼出幾口氣,下一秒被蔣照裹進大衣裏,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風大了,回車裏吧。”

簡容幾乎是被蔣照拖着走的,被他塞進副駕駛,簡容的手上還提着燒烤袋,她想了想,懶得多跑一趟去扔。

蔣邊離公館不過是幾分鐘的距離,因而車一駛入道上,簡容便道:“我得回公寓,明天早上有課。”

蔣照沉默了半晌。

“那明天中午回來嗎?”

“不回。”

“後天?”

“不回。“

蔣照沒有繼續問下去。

或許簡容正在氣頭上,他等明天再問問。

車一停在公寓門口,簡容便麻利地下車,蔣照目送她進電梯,又盯着八樓的聲控燈。

簡容沒有忘記給他發句“晚安”。

這已經成為兩人間的習慣,可就是這種習慣,讓蔣照還心存希望。

于是第二天估摸着簡容下課,他便問她什麽時候回家。

簡容回答是:過幾天。

第三天他問,簡容的回答還是“過幾天”。

蔣照逐漸按捺不下,他或許明白簡容的意思,可他也說過,自己只是個懦夫而已。

直至簡容十天沒有踏進過家門,蔣照徹底慌了,甚至已經想到過不了多久,簡容說不定就要和他提離婚。

可于蔣照而言,他做不到站在簡容面前承認過往的自己,特別是在他發現,簡容的心理負擔更多的是來源于他,而不是方行。

那他解釋自己的過往,只會更讓簡容陷入內疚當中。

他做不到。

簡容與大部分不過是淡交,平日只聊專業上的事,涉及生活的都很少。

有人說她這樣會憋出病來,但她認為這種狀态很好,生活本就是需要自己消化的東西,其他人都指點不了。

只不過她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那天晚上是她沖動了,但決定作出就沒法反悔。

蔣照總該親口告訴他當年事實的。

不過眼下還有件事擾得簡容心神不寧。

簡誠失蹤,簡家上下滿世界地找他。

整個南城的豪門都知道了簡家小兒子失蹤的事情,多少替簡旦譚留了個心眼。

目前得到的消息是,人在一次汽車發布會上出現了,應該是有買車的意向,但去一查,又毫無結果。

簡旦譚緊接着又查到簡誠之前和許孝言有密切往來,便托簡纭讓簡容拜托蔣照去打聽一下。

簡容直接和簡纭說自己和蔣照在冷戰,簡纭才不管這些,叫她兩日內務必要和蔣照和好。

三天後她又來聯系簡容,卻得知兩人已經一個多星期沒住在一起,她頓時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每天都向簡容來打探情況。

她沒法和簡纭解釋這一切,只好幫着解決另外一件事,就是簡誠失蹤。

她當然不可能去找蔣照,便去試着聯系了下許孝言,許孝言很快告訴了她消息,但向她索要“報酬”。

上次公園回來後,簡容便感覺到了許孝言應該是對自己有意思。

他既然知道自己是蔣照的妻子,兩人感情也算深厚,還對自己心存不軌,簡容無論如何難以将他歸于善類,利用這樣的人,她沒什麽心理負擔,況且只是件小事。

“如果你的消息能幫我找到簡誠,下次有機會我請你吃飯。”

這招果然對許孝言奏效。

“那我現在就告訴你,他現在在秦大小姐那裏,前幾天還組了個局,我朋友去了,說他現在被秦向鳶護着,有恃無恐,簡家就算找到他,恐怕也弄不走他。”

“在秦向鳶那?”饒是簡容這樣看淡世事的人,也忍不住驚訝。

“是吧,也不知道這兩人怎麽湊到一起去的。”

簡容說了聲“謝謝”,便把電話關了。

之前還給秦向鳶那副畫,存了她的家庭地址,簡容簡單收拾了下,便按着地址去尋人。

秦向鳶對這幅畫的寶貴程度,足以讓她和這幅畫朝夕相處,說不定早上起來一擡頭便要看到,只是令簡容想不到的是,秦向鳶并沒有住在這,聽家政說她大約已經兩個月沒有回來過了。

這幅畫還挂在客廳裏,簡容心底生出古怪來。

她只好給秦向鳶打電話,提出見她一面。

秦向鳶給了她一個地址,讓她直接過來。

這地址簡容熟悉到能背下來。

她上網一查,果不其然,是方家拍賣出去的那套房子,不出意外的話是被秦向鳶買了下來。

她心情複雜地趕過去,一到門口便有人上來迎接,管家給她引路,車自有人幫忙開入地下車庫。

秦向鳶在茶室裏會見她,簡容入座在她對面,朝她笑了笑。

“來找簡誠?”秦向鳶笑得意味不明。

簡容還挺欣賞她這份直接,于是點了下頭,“不知道秦大小姐願不願意放人。”

“不願意。”

這下直接得倒是不那麽讨喜了。

簡容看着她,從她看似和善實則傲然的表情中,察覺出一絲端倪。

“秦小姐在方家的宅子裏養着我們簡家的人,不太好吧?”

秦向鳶露出不屑來,“這房子小時候我住過,說我從小到大在這長大也不稀奇,只能說明我是個念舊的人,至于簡誠,不是都說了和簡旦譚斷絕關系,哪裏是你們簡家的人了?”

“那既然他不是簡家人,那請問他是秦小姐你的人嗎?”簡容微笑道。

秦向鳶聞言撇開了頭,呼吸沉了下去。

她不回答,和默認也沒有區別。

簡容也沒想到最後是這麽個走向,不過這世界上的其他人,她本就只看得到最淺顯的一面,不足為奇。

她道:“恭喜。”

“恭喜什麽?”秦向鳶轉過頭看着她,“簡誠他無處可去,我把他當做個小玩意兒放在身邊,短暫的你情我願,還談不上恭喜。”

“倒是我要恭喜你,馬上要脫離苦海了吧?”秦向鳶唇邊浮出笑。

簡容:“怎麽說?”

秦向鳶每每語出驚人,但經歷過幾次,也就習慣到連準備都不用做。

“聽說你跟蔣照吵架了?”秦向鳶補了句,“我聽簡純說到。”

其實她是猜的,因為在網上看到了有關蔣照初戀的傳聞,說得有模有樣還那麽多細節,不是簡容自己發的還能是誰。

她不知道兩個人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在意,總之現在得知兩人鬧矛盾,她是說不出的舒坦。

簡容擺擺手,“這不是很顯然易見的事情。”

“也對,你面色差成這樣。”秦向鳶道給她倒了杯茶,“喝點,美容養顏的。”

她在胡扯,但簡容還是接過,品了口。

“要不要聽聽我知道的?”

簡容一下警覺起來,“你知道什麽?”

“兩件事。”秦向鳶道。

“都是簡誠告訴我的,信不信由你。”

“說說吧。”

“那我說了,第一件事,你知道簡家的危難是怎麽解除的嗎?蔣照嘴上說着不幫,實際上就差手把手把簡家從閻王爺那裏拉回來了。”

“這點我倒是很佩服,做好事不留名。”

簡容聽着,長睫微顫,手中的杯子都握緊了些。

她不在乎簡家,所以以為蔣照會和她一樣不在乎。

救簡家無利可圖,蔣照這麽做唯有一個理由,就像當初簡纭說的那樣,簡家是她的後盾,是讓她在蔣照這不會完全處于下風的支撐。

“那第二件事呢?”簡容問。

“第二件。”秦向鳶刻意放緩了來講,“這第二件嘛,你知道張緒和盛凜都是簡誠介紹給簡纭的嗎?但簡誠剛回國,哪認識這麽多人,我這麽說,你應該就已經猜到了吧?”

“是蔣照讓許孝言介紹的。”簡容側過臉,嗓音都有些發啞。

她似乎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這個人生被人掌控與規劃的事實。

秦向鳶看着臉色蒼白,甚至都不好意思說當年方行步步引導她、逼走蔣照的事情。

“有些人從一開始就錯過其實并不一定是件壞事。我讨厭的是,我沒有一開始就錯過方行。”

“直至他去世了,這場鬧劇才結束。”

“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結束方式。”

秦向鳶是真覺得,簡誠年輕力壯,脾氣又好,不知道比方行要好多少。

她在方行去世一年後走了出來,那簡容應該早就釋懷了方煦,即便蔣照不再出現在她身邊,她應該也會過得很好。

“謝謝,我會考慮。”簡容說完便起身,提起自己的包,打算離開。

秦向鳶也沒叫住她,過了一會兒後,簡誠進來,坐在了她身邊。

“聊了什麽,簡容面色怎麽那麽差?”

秦向鳶:“勸分而已。”

簡誠“啧”了一聲,“勸不動的,你沒發現,我這個堂姐平日恹恹的,遇到蔣照才有個人樣,有些鑰匙只配一把鎖,拆不動的。”

秦向鳶懶得理他。

簡容鬼使神差地将車開到了公館。

她頓了好幾分鐘才反應過來,随後打着方向盤,往學校的方向開去。

這一路上她經歷了險些走錯路,險些闖紅燈,險些追尾。

好在都有驚無險,順利開到公寓樓下。

這一路接連的驚吓,叫她回過了神來,終于有幾分清醒。

上了電梯,她打開微信,卻因為信號不好,加載不出來消息,緊接着一個電話打來,簡容接通了卻聽不見聲音。

終于電梯門開了,她走出去,電話卻挂斷了。

手機裏的消息頓時顯示出來。

導師問她:項目提前到下個月,應該不耽誤過年,你去不去?

下個月。

簡容所有的心思全部落在了這三個字上面。

她認為現在所有的事情,她都需要消化一下,而不是茫然地、被動地被別人驅使。

半分鐘後,屏幕上顯示出一條消息。

【JR】: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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