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一眼萬年美人劫
十萬年前,水神共工與火神祝融私鬥,致不周山天柱傾折,闖下滔天大禍。水神自知罪孽深重,遂抽出仙骨重鑄天柱以彌補過失。自此,水神失了仙骨,雖神力尚在,壽數卻與凡人無異。不周山劫難之後,他在三千世界中尋了個山清水秀之地繁衍子息。
水神因私釀成禍事,愧對共工氏一族,不敢再以共工為姓。一日,他觀江河溪流彙于大海,發出“有容乃大”之感慨,遂易姓為容,立國有容。其後人亦被稱為有容氏。
鳳君在元神玉玦的指引下來到水神當年隐世之地。
這裏确實是一塊風水寶地。靈氣充沛,天地元氣在此間流轉,生生不息。
鳳君一落在山頭,就覺靈臺一蕩,只要微微動個心思,身周靈氣便如溪流一般流動起來。
她喜歡這種感覺,心随意動,澎湃的靈力任其驅使,四肢百骸好似充滿了無窮的力量。
有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呢?蘇醒至今,她常常感到困頓,提不上勁,從沒有像現在這般神清氣爽。
鳳君喜歡這裏,腦子裏已經計劃在此定居,構想搭個什麽風格的窩了。
想着想着,她便看到了一座白玉宮闕。青銅宮門上架着一塊黑底鎏金的匾額,用共工氏慣用的文字刻着“蕲年宮”三個字。
來到這裏,鳳君頸上的龍形玉玦顫動起來,發出陣陣低吟。
紫微帝君的分身在裏面。
鳳君眉眼一彎,捏了個隐身訣,又用穿牆術進了宮門。
宮門之後,是一塊漢白玉石碑,石碑之上是一只威風凜凜的雪獒。鳳君記得,這是水神的寵物,吼起來像老虎,模樣又像一只大狐貍。這種靈獸不需開靈智修靈力就可以将水凝成冰,可惜僅有四十年壽命。而它們于修煉一道也是天生不開竅,水神當年養了數萬只雪獒,沒有一只能開靈智成神獸的。
“戒驕戒躁,戒貪戒嗔,戒怨戒憎,尤戒妄求。”鳳君緩緩念出石碑上的字跡。
這是水神的字跡。看來,不周山大劫之後,水神有所領悟。可惜,子孫卻又心生不甘,妄求長生。
鳳君感慨萬千。
連華的命格清楚地寫着有容氏是如何長生的。他們研習長生輪轉術,奪他人之壽數為己用。此舉實乃泯滅人道,違背天道倫常,怎能真的求得長生呢?或許哪一天,有容氏就會被這份虛妄毀去。
繞過漢白玉石碑,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條百米長的玉石走道,日光之下,泛着淡淡綠光,仿若一條溪流自蕲年宮正殿緩緩流向宮外。
走道兩旁各植有一排銀杏樹,樹幹粗壯,顯然有千年之久。四月草長莺飛,正是銀杏花季,樹上有黃的、白的花朵點綴。
鳳君一步步靠近正殿,頸間的玉玦愈發躁動,直到她踏入正殿,紫微帝君的元神才安靜下來。
正殿進深五間,兩側各放置了三組編鐘,北側則是一尊水神塑像和一些神龛。這是有容氏祭祖之地。
正殿中央是一方水池,池中用綠寶石和羊脂玉雕刻了一座雙生優昙花石臺。玉石優昙花舒展着花瓣,有涓涓細流自花心流出,落于水池之中。兩朵花中間,架着一面鏡子模樣的物件。這東西像是用某種靈石雕琢而成,但鏡面卻并不反光,照不出任何東西,似乎只是個裝飾品。
紫微帝君的分身此刻正□□地坐在池中,露出半個身子在水面。
鳳君倒吸一口氣,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似乎下一刻就會有哈喇子流出來。
玉石優昙花中的水落在池子裏,濺起些許水花,恰恰濺在紫微帝君身上。他緊閉着雙眼,長長睫毛下懸着幾粒水珠。水珠越來越重,重到睫毛承受不住便順着臉頰流到了下颔。那羊脂般的皮膚有水珠滑過,竟有種說不出的魅惑。
鳳君咽了咽口水,罪惡的爪子伸了出去。
就在鳳君即将摸上紫微帝君之時,一道朦胧的光自玉石臺那面鏡子裏射出,罩在她身上。
與此同時,那面鏡子裏映照出鳳君的身影。不過,奇怪的是,鏡中的鳳君,眉間沒有那朵清麗華貴的鳳凰花,一身紅衣也變作煙藍色,遠遠看去好似碧空裏一道缥缈輕薄的雲練。
那是陵光。
鳳翎說的不錯,她與陵光截然不同。如果說她是一朵熱烈的鳳凰花,那陵光就像清晨薄霧中的香雪蘭,素淡而優雅。
鳳君終于将如狼似虎的視線從紫微帝君身上移開,凝神看着鏡子裏的景象。雖然,她不知道這面鏡子是何物,但直覺告訴她,這面鏡子可以為她解惑。
鏡中的陵光正途徑一座池子,池子裏的荷花東倒西歪,似乎在此前經歷了什麽破壞。其中有一朵白荷,靈氣逼人,花瓣之上有數道燒灼的痕跡,是天雷劫後留下的痕跡。
不難猜測,這朵白蓮剛剛經歷了化形的九道天雷劫。可惜,修為終究差點,雖扛過了九道天雷,卻也傷得極重,元神即将消散。
陵光看着奄奄一息的白蓮,有些不忍,随即指尖輕輕點了一下花瓣,将自己的靈力輸送給了白荷。
白荷破碎的元神重聚,被天雷灼燒的傷口也恢複了原狀。
鳳君終于知道陵光後院那一屋子草木小仙是怎麽來的了。這些小仙是草木精靈,化形之後也是靈力低微,難有大成,常遭人恥笑欺辱。這大概讓陵光想到了自己的境遇,所以以自己最大所能庇護了他們。
畫面一轉,鏡中出現了勾陳帝君。
鳳君正要往下看,忽覺身周靈氣異動,有人似将天地元氣凝成了一縷縷看不見的絲線,在她身周織下天羅地網。
玉石臺上的鏡子光芒一閃,又恢複到石頭模樣。
鳳君略感可惜,面上卻也不惱,仍是三分笑意,七分戲谑。她指尖微微一動,勾起一根靈氣織就的細絲,而後一撥,竟是發出了一聲清亮好聽的聲音。
随後,鳳君笑眯眯地看向池子裏的紫微帝君。
紫微帝君已經睜開了雙眼,翡翠色眼底倒映出鳳君的身影。這一世的他,膚如凝脂,五官秀雅,像一個漂亮的瓷娃娃。不過,漂亮歸漂亮,卻全無陰柔之感,仍能在氣勢上威懾許多人。
當然,這許多人并不包括鳳君。
方才被玉石鏡子一照,鳳君的隐身訣失了效。她也不慌亂,反而一拂袖,一撩袍,在池子邊緣坐了下來:“吾乃不周山鳳族之君,名諱幽篁。途經貴寶地,但見郎君面如冠玉,姿儀甚美,不由心生愛慕,欲與君結三生之緣。”
回答她的是數道尖銳的冰棱。
鳳君輕笑,身形未動,就已将冰棱化作一灘灘水。
那些水落回池子,攪亂一池清水。
隔着激蕩的池水,鳳君與紫微帝君兩廂對視。
鳳君目光坦坦蕩蕩,倒是紫微帝君率先敗下陣來,他擡手揚起一堵水牆,遮擋了鳳君的視線。
“嘩——嘩啦——”片刻功夫,水牆落下。
紫微帝君已披着一件裏衣立于池子另一頭。他衣服穿得匆忙,尚有好幾根衣帶未系,所以整件衣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猶能見胸膛下那幾塊結實的腹肌。
鳳君眼波流轉,視線自紫微帝君臉上一路向下。
紫微帝君被鳳君肆無忌憚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臉色不由沉了沉:“女君自稱不周山之主,卻全無主君應有之德行。依本座看,你是滿口胡言!”
“郎君不知道有一種主君叫昏君嗎?”鳳君歪着腦袋,戲谑地看着對面的美男子,“色令智昏,見色起意,本君正是話本子裏描述的那種昏君。”
“……”
“郎君如何稱呼?”鳳君話鋒一轉,問起了他的名字,随後像是想到什麽,“我忘了。有容氏的大祭司自降生便只有紫微大祭司這個名號,沒有自己的名字。不過,我不喜歡稱呼你為大祭司,也不想叫你紫微。不若,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只有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如何?”
“大可不必。”紫微帝君目光一淩,眼中殺意頓生,只見他雙唇開開合合,吟誦着古老的咒語。
天地元氣織就的細絲随着他的吟唱震顫着收緊,聽得他一聲大喝“收!”,那細網猛然收縮。
眼見就要網住鳳君,卻見她嘆息着搖搖頭,随後長袖一拂起身,視那網如無物一般憑波踏水行至紫微帝君身前。
紫微帝君臉色微微一變,從未有誰能在他的天羅地網中随意穿梭,也從未有誰能靠他如此之近。
紫微帝君身量高出鳳君半個腦袋,故而,當鳳君雙手環住他脖頸說話的時候,似有若無的鼻息落在頸間,撩撥得他心神一蕩。
“祗瀾。”淺紅色的眸子俏皮一眨,那眉間的鳳凰花似乎更為豔麗了,“可要記住了!你是我的祗瀾。”
當鳳君輕聲念出這個的名字的時候,她脖子上的元神玉珏微微發燙,而對面的紫微帝君幾乎就要停止了呼吸。
一種微妙的感覺襲上心頭,他整個靈魂都在顫抖。似乎,這一聲輕輕的“衹瀾”等了他太久太久,久到一度讓他絕望心死。
恍惚也只是一瞬之間,紫微帝君很快就清醒過來,翡翠色眼底閃過一道厲芒,雙手抓住鳳君的手腕想要将她拽開。
鳳君卻不想就此放開,指尖靈力流轉,愣是讓他撼動不了半分。
“放手!”紫微帝君面色一沉。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而且還是女子!
鳳君玩心正盛,哪那麽容易就松手。她露出一副“我就不放”的表情,順道還将雙臂收得更緊了一些。
呼吸交纏。
鳳君湊得更近,鼻尖有意無意觸碰着他的下颔。
身周天地元氣劇烈激蕩,腳邊那一池清水被攪得天翻地覆,一如紫微帝君現在的心境。
“大祭司,發生了何事!”
适時,宮門大開,一群着白紗衣的男子魚貫而入。
鳳君與紫微帝君鬥法,動靜鬧得極大。整座蕲年宮都被置身于狂風暴雨中,透過宮門,猶可見百米玉石走道上散落了一地的銀杏葉和花。
守衛蕲年宮的宮人察覺到動靜,心下不安,遂急切地闖進殿內。
誰知,一踏入門檻就看到如此場景,不由齊齊一呆。
他們是不是攪了大祭司的正事?宮人面面相觑,一時不知該進還是退。
鳳君喜歡調戲紫微帝君,但不喜歡在大庭廣衆之下。她收起靈力,放開了紫微帝君,但兩只手還是有些不太安分,自他肩頭滑到胸前,竟慢條斯理地系起了衣帶。
紫微帝君:“……”
系完,鳳君似乎還嫌不夠,纖細的指尖又伸了出去,在紫微帝君腰間戳了幾下。
紫微帝君臉色微妙:“……”他忍!
這是鳳君的習慣動作了。每當師兄不怎麽搭理自己的時候,她就會去戳幾下,哪怕再橫眉冷對,對方也只能哭笑不得地妥協。
“衹瀾,現在我比你厲害,無論調動多少天地元氣也傷不了我分毫。”鳳君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所以,還是從了吧!”
紫微帝君:“……”
鳳君被紫微帝君的表情逗笑了。
“抓住她!”紫微帝君沉聲下令。
宮人們得令,遂圍攏過來将鳳君團團圍住。
這些宮人是蕲年宮的守衛。與尋常凡間的守衛不同的是,他們都未着铠甲,只穿了一身寬大的白袍。雖無兵器傍身,但他們皆是以一擋百的術士。那白袍之下的朱砂法陣,是比尖刀厲斧更可怕的殺器。
宮人皮膚下的法陣泛起紅光,開始調度天地元氣。
剎那間,玉石優昙花中的水流停滞。在古老神秘的吟唱聲中,時空好似被誰用強力撕裂,洶湧的天地元氣如猛虎一般撲向鳳君。
鳳君只是想逗弄逗弄師兄,并不想與這裏的人起什麽沖突。眼見陣仗拉大,她決定抽身離去,以免引發更大的動亂。
聞得一聲清亮的鳳鳴,衆人只覺眼前有一股熱浪撲來。紫微大祭司身旁的神秘女子紅衣一動,化作一道紅光直刺蒼穹。
他們彙聚的天地元氣被紅光刺穿,即刻潰散。
“大祭司,可要追?”領頭的宮人率先從震驚中回神,小心翼翼詢問道。
紫微帝君繃着一張臉:“不必,取紙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