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桂殿蘭宮平林漠

第七十七章桂殿蘭宮平林漠

蔚珃想逼鳳君先動手,但鳳君足夠理智,盡管心中怒意翻騰,面上情緒卻是絲毫不露,主打一個“我不動手,你也別動手”。

本該劍拔弩張的氣氛,被鳳君這一個推劍的動作緩和了下來。

蔚珃輕輕笑了一聲,眉眼間的肅殺之色褪了幾分:“君上想要如何?”

“議和。”鳳君答得誠懇,“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她特意在“不斬”兩個字上加重了語調。

“哦?君上想當這個使節?”

“自然。”鳳君唇角彎起一道似有若無的弧度,空着的另一只手凝出傳信青鳥,“本君可命令玄商後退三十裏,安營紮寨,不動刀兵。然後你我坐下來,好好談談,我有我的訴求,你也有你的訴求,不是嗎?”

靈力凝結的青鳥只有鳳君一個手掌大,它舒展了翅膀,重複着鳳君的話——後退三十裏,安營紮寨,不動刀兵。

蔚珃凝眉沉思,聽鳳君繼續說道:“你之虛實,你比本君更清楚。我之虛實,你大概也有所了解。本君乃伏羲天帝座下弟子,是從諸神君傾軋的血與火中闖出來的。你們合衆之力,可以殺了我,但賠上的定是你們所有人的性命。為了殺我,你的姐姐,你的好友,還有這些忠心的下屬,都沒了,值得嗎?”

“雖說,本君沉眠十萬年,于如今的鳳族只是虛君,但畢竟是一族之尊長,若身殒于此,定然震動鳳族,震動九重天。你認為,你們能對抗鳳族和九重天嗎?”

一字一句,鳳君說得條理清晰,語氣平和而又冷靜。

山風拂過,零零星星的小火苗搖曳生姿。

蔚珃看着她,神色深沉。不知過了多久,鳳君感覺到掌下有動靜,是蔚珃握劍的五指正在緩緩松開。

他已有所動搖。

鳳君眉間鳳凰花舒展。

“阿珃!”蕭随風的聲音驀然插了進來,“此為鳳君緩兵之計。上界神君之責,其一便是為天下生靈蕩盡妖邪。她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入魔之人!今日,你不殺她,他日,便是她殺你!殺我們!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切莫猶豫!”

彼時,蔚珃的手已經離開劍柄處,聽到蕭随風的話,不由動作一滞。

鳳君從沒像現在這樣讨厭蕭随風。眼見蔚珃有重新握劍的趨勢,情急之下,鳳君趕在他重新握住劍柄之前,率先将他整個手掌握了個嚴嚴實實。

蔚珃:“……”

蕭随風:“……”

十指交握。蔚珃目光一顫,看着鳳君的神色越發高深莫測。

“幽篁。”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線,壓抑着某種情緒。

鳳君後知後覺,見衆人臉色微妙,方意識到自己剛剛幹了什麽。

呃…她真的只是單純想要阻止他拔劍,沒有別的意思。

鳳君讪然,幹笑幾聲松手。蔚珃卻收緊五指,腕上微微一使勁,将她整個人拉拽到了他投下的影子裏。

“玄商撤出永夜林,君上入望月宮為質,我便應了這和談。”四目相對,蔚珃的眼神起了變化,鳳君幻化的火焰倒映在他眼睛裏,由零星的三兩點連成了一片,“另與君上約法三章。其一,不出望月宮一步;其二,不與外界有任何聯系;其三,不傷望月宮一人,一花一草、一磚一瓦亦是。”

聽着跟監禁差不多,鳳君覺得自己有點慘。她眨了眨眼:“可以少一條嗎?”

“不能。”

“那可以申請一項權利嗎?”

“那要看君上想要什麽。”

“挺小一個要求。”

“說說看。”

“拆屋子。把你最後一條的那個小點,不傷一磚一瓦去掉。”

“……”

“本君總得給自己找件事做吧?閑得無聊,悶壞了,受傷的還是你們。”

“……”

沒有誰喜歡被拆家,蔚珃也不例外。任鳳君如何胡攪蠻纏,他也沒有松口。

最終是鳳君敗下陣來,應了他所有條件。

一場惡戰,化為無形。

鳳君松口氣之餘,又有些感傷。

若時光倒退十多萬年,有人如此陰謀算計,殺她親友,又準備圍殺她,她就算拼盡最後一點修為,也定叫蔚珃付出慘痛代價,要死也得拉他墊背。

可今日,她卻不知為何惜命了起來,潛意識裏不想與蔚珃動手,哪怕知道他殺了誅離和祗瀾。

許是,祗瀾死了,也不過是結束這一世的歷劫,并未消亡。許是,誅離的這八百年,本就是因着她那縷靈力而多活的八百年,他自己并不想活這麽久,更願意順利入歸墟湮滅。所以,她憤怒歸憤怒,卻仍能保持冷靜,權衡利弊,作出最優解。

不過,無論出于何種原因,她血性不再是主因。

念及此,鳳君不由又嘆了一嘆。

蔚珃走在望月宮回廊,聽到身後似有若無的嘆氣聲,停下腳步望了過來:“君上為何嘆氣?”

在入望月宮之時,他便遣退了其他人,只留自己一人帶着鳳君。

鳳君回了回神,看着他被月光勾勒出的側臉,又奇怪地恍惚了一下,話便沒有經過大腦就說了出來:“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蔚珃确實是個好脾氣的。如今算是撕破了臉面,可他待鳳君仍是溫和如初,聽到這多多少少帶着點冒犯的話,也并沒有惱意。

他重新往前走,在一扇殿門前停下,作了一個“請”的動作:“寒舍簡陋,比不得君上的瓊樓玉闕,只能委屈您了。”

鳳君施施然跟了過去,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看清了蔚珃替她準備的這間小屋。

這間屋子,不大不小,布置簡單又清新雅致。入門處,香爐袅袅生煙,幽幽蘭芷芬芳萦繞,一桌一凳,整整齊齊。一旁珠簾未卷,內室那粉紫床幔圍住的小床,只能依稀看到個輪廓。

“不委屈。”鳳君笑盈盈地跨過門檻,很是安逸的模樣。

“君上若還有什麽需要置辦,吩咐丁伶即可。”蔚珃站在門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落到珠簾旁插着一枝梅花的白瓷瓶上。

鳳君伸出手去,碰了碰含苞待放的白梅,目光卻是落在蔚珃的影子上。

“蔚珃。”鳳君喊了他一聲,但沒有回過頭去看他,“天之道,花開有時,花落有時,不因萬物而移志。神也好,人也罷,都有消散的一天,莫要強求。”

蔚珃摩挲着劍柄處的紋路,聲音沉沉:“每個人都有自己想留住的東西,否則,哪來這許多混沌的魑魅魍魉。”

“所以,你的心魔、你的執念就是留住為你而死的姐姐。”鳳君撥弄了一朵白梅,一瓣嫩白的花瓣飄零而下,“其實,你有沒有想過。這樣非生非死的狀态,并非你姐姐想要的。你成功了,她恢複神志的那一刻,曉得自己成了魔,又會是何心境?會坦然接受這個身份嗎?”

“這些倒不必君上替我憂慮,此乃我家事。”蔚珃的聲音溫和依舊,但語調卻已冷了下來,“君上且歇息吧。”

蔚珃轉身離去,走的時候還很體貼地帶上了門。

自然,鳳君不會指望這三言兩語能點醒一個有執念的人。她自地上撿起那片花瓣,将它安回了花枝,暖金色的靈力流轉其上,那花瓣回到了它原來的位置。

“是啊,誰都想把在意的東西,能留多久就留多久,我也不例外。”

鳳君嘆了口氣,撩開珠簾走入內室。

幽冥界的冬天很冷,永夜林更甚。但這一方內室,卻是暖融融的。

鳳君裹緊被子,窩進了小床。

被子上帶着淡淡的龍涎香味,清甜純淨,與桌上香爐的草木香相合,沁人心脾,讓人倍感溫暖安寧。

鳳君緩緩閉上了眼睛,似醒非醒間,她感覺自己窩在暖暖的被子裏就好像窩在師兄臂彎間一般。

師兄身上常年是那龍涎香的味道,清雅如碧海。他也總喜歡在寝殿裏焚些蘭花香,和着這龍涎香。

這滿室的香氣,懷念得讓人落淚。鳳君心間陡然升起一陣孤寂感。

珠簾微晃。

鳳君猛然驚醒,隔着紫色紗幔,她看到珠簾外站着一道黑影。

“誰?!”

鳳君翻身坐起。

“二殿冥司寂然見過鳳君。”清朗的聲音謙恭有禮。

二殿?今日跟在蔚珃身邊那個男子?

鳳君與這位二殿照過幾次面,但對他印象不深,連他的長相都記不起幾分。與其他冥司相比,二殿實在是低調得太容易被人忘記。

“深夜來訪,不知寂然殿主有何指教?”鳳君披衣起身,念了一句口訣,點亮了屋內銅燈。

“指教談不上,只是想為君上分憂。”

鳳君撩開珠簾,終于将眼前的人看了個清清楚楚。來人一張臉普普通通,眼睛鼻子嘴巴也中規中矩,組合起來無甚驚豔之處。這樣一張臉,放到人群裏,确實很難引起注意。

“你是蔚珃的人,卻要為本君分憂?聽着不覺得好笑嗎?”鳳君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寂然規規矩矩立在那,任鳳君打量:“君上錯了,在下是冥君的人。”

鳳君眼中閃過一道訝異之色:“那臭老頭當真沒死啊!”

慵懶随意的語調帶着幾分可惜的意味,鳳君目光一動,淺紅色眼睛星星點點,透着不懷好意。

寂然忽覺脊背一涼,就見鳳君不知從哪抽出了一根繩子,将他捆了個嚴嚴實實。

寂然掙紮了一下,那繩子便收緊一分。沒辦法,他只得一動不動,不解地看着鳳君:“君上,你這是作甚?”

鳳君眉眼一彎:“舉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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