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請君入我棋盤上

第七十五章請君入我棋盤上

鳳君将沉睡的祗瀾帶到了蕤賓殿偏殿,安置在誅離先前休息的軟榻上。

誅離滿臉問號。

“我給他喂了點七日眠,顧名思義,他可以睡上七日七夜。”

“哈?為啥?”誅離歪着腦袋,很是不解,“女君正是用人之際。”

“疑人不用。”

誅離一愣,當即想起幾日前,祗瀾與蕭随風對峙的場景。他觀察着鳳君的神色,斟酌着開口:“女君,祗瀾對你如何,你也清楚。這中間确實有可疑之處,可他并非心思叵測之人。或許有事隐瞞了你,但真不至于與妖魔沆瀣一氣。”

“也許吧。”鳳君目光一轉,看向另一頭的蔚珃,面色凝重了起來,“許多事尚不明确,我只能盡我所能安排。無論如何,讓他抽身事外最好。他曾向我舉薦将阖,若只因将阖中正耿介,得他之青眼,那留下護衛冥宮,自是最合适的。若将阖就是他的人,自然也不會對他做什麽。不過,若是如此,你就得多留個心眼了。”

誅離明白了:“蕭随風也可疑,所以你将他帶走,眼皮子底下看着。”

鳳君不知可否:“這幾日,便辛苦你照看他們了。記着,保護好蔚珃,也保護好自己。”

誅離點點頭。

“女君。”誅離面色有些糾結,躊躇猶豫一陣,然後認真地看着鳳君,“你對蔚殿主,究竟是怎麽想的?”

這個時候談論這個問題,實在是不合适。不過,鳳君向來也不是喜歡擱置問題的人。她眉眼一彎,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說,忍不住憐惜,算什麽?”

還能算什麽?就是喜歡呗。誅離神色更糾結了。

鳳君輕笑一聲:“你也不必想太多。本君不是什麽沖動的少年人了,曉得什麽可以做,什麽不能做。給不了的,不會去招惹。”

鳳君拂一拂衣袖,踏出了殿門。

清淺鳳凰花香猶在。

誅離得了答案,卻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鳳君和玄商去往永夜林,連日來,捷報不斷。冥宮裏,也風平浪靜,一殿和二殿恪盡職守,未有異動。

誅離想,女君定是多慮了,妖魔之禍其實并沒有他們想的那麽嚴重。

到了第七日,誅離估摸着祗瀾快醒了,忙前忙後張羅起來。他想着,祗瀾被鳳君懷疑,丢在冥宮,醒來定是會難過的,他就先幫女君哄哄,準備準備他愛吃的吃食。若他想發洩發洩情緒呢?他也可以舍命陪君子,三日三夜不停耍劍也能接受。

不過,誅離沒想到的是,先醒來的不是祗瀾,而是蔚珃。

蔚珃徐徐自床上坐起來。

誅離又驚又喜,連忙将手裏的葡萄盤放下,奔到了蔚珃身前:“殿主,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蔚珃沒有回答誅離,茶褐色的眼睛深不見底。

誅離愣了愣,暗自嘀咕:奇怪,在怎麽覺得他眼睛的顏色變深了?

蔚珃看了誅離好一會兒,不知道想了些什麽。然後,他穿衣起身,一步步朝着祗瀾走去。

誅離心頭一凜,總覺得哪裏不對。但他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就見冷白光芒一閃,含光劍赫然握在蔚珃掌中,指向了祗瀾。

“殿主!”誅離大驚失色,一個閃身到了祗瀾榻前,驚疑不定地看着蔚珃,“你做什麽!”

蔚珃在距離誅離兩個手臂的距離處,停了下來。他仍是溫和的神情:“當然是殺了他。”

溫和的聲線,說着毛骨悚然的話。

誅離驚呆了。這、這還是那個有求必應的濫好人蔚珃嗎?

“讓開。”含光劍劍尖一移,指向誅離心口位置,“否則,連你一起。”

誅離看着蔚珃,但見他眼中泛着寒光,柔和的面龐盡是疏離冷漠的笑。他知道,蔚珃這話不是在開玩笑,蔚珃也不會開這樣的玩笑。

誅離自是不肯讓的。他擋在祗瀾榻前,一張臉糾結地皺着:“殿主,我不知道你為何要殺他。但這個人,對女君很重要,你不能動他。他若死了,女君不會原諒你。”

蔚珃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輕輕笑了一聲:“我要她的原諒作甚?”

誅離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想他平日裏舌燦如蓮,這時候,面對蔚珃竟然詞窮了。确切說,不是他詞窮了,而是他再不敢亂說話。眼前這人,面容和煦如春風,聲音也依舊柔和,但眼裏的光,寒徹骨,舉手投足間,再不見昔日的溫柔。

“讓不讓?”

誅離堅決搖頭。

蔚珃危險地眯起了眼睛,毫無預兆地,長劍便刺穿了誅離的胸膛。

“噗!”刀劍刺破皮膚的鈍響在安靜的偏殿裏,清晰可聞。

誅離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緩緩地低頭看去。白衣之上,血很快就暈染了一大片。含光劍輕薄的劍身剔透晶瑩,沾染上殷紅的鮮血之後,竟有一種妖冶的美。劍身之上,粼粼水波紋若隐若現。

誅離記得,蔚珃的劍上是沒有這個紋路的。

“你、你不是蔚殿主。你是紫微帝君!你奪舍了蔚珃!”誅離驚駭。

蔚珃笑了,笑聲中帶着幾分說不出的微妙情緒:“這小子随口扯的謊,你們倒是相信得緊。哪有什麽紫微帝君奪舍,不過是我未曾去運化那靈力,引鳳君入局罷了。”

“什麽意思?”胸口的疼痛蔓延開來,誅離咬咬牙忍了過去,“你引女君入什麽局?”

“死局。”

“你……為何?”

回答誅離的,是蔚珃冷酷拔劍的動作。

含光劍離開誅離的身體,帶出許多血來。誅離腳下一軟,跌倒在地。

蔚珃斜睨着誅離,長袖一甩,一道勁氣将誅離推出老遠。

“誅離,你仔細看看,躺在這的究竟是什麽人!”話音一落,蔚珃手腕一翻,含光劍直刺而下。

“住手!”誅離睚眦迸裂。他想上前阻止,但被蔚珃散出的威勢死死壓制,只能眼睜睜看着蔚珃殺死祗瀾。

就在這時,朝光劍察覺到主人有危險,低吟着跳躍而起。

劍光大盛,澎湃的劍氣阻擋了含光下刺的趨勢。

蔚珃目光一沉,将更多的靈力灌注于劍。紫光浮動,劍身上的水波紋路泛起蒼藍色澤,靈力流轉間,尚能聽到淺淺龍吟。

劍氣激蕩。朝光劍也不甘示弱,震顫中,劍身暴漲,劍脊處,朵朵芍藥花開。

誅離呆了呆。久遠的記憶湧入腦海。

這世上,大概沒有第三個人能比他更熟悉這把劍了。八百年前,是他在偏遠宮殿裏修了座神龛安置的它。為了不顯得亵渎神靈,他還每日将劍擦得锃亮。

是的,這把名為“朝光”的劍根本不是朝光劍,而是那個九重天上、盛氣淩人的勾陳帝君的本命法器——餘容劍。這意味着,軟榻上躺着的這個衹瀾,不是紫微大祭司,而是勾陳帝君!

這個認知,讓誅離暈乎乎的腦袋更暈了。

那他那倒黴主上的轉生在哪?誅離顫巍巍的目光再度落到蔚珃臉上。他好像知道了,知道當年為何對這個溫和的青年一見如故,知道為何兩人不用磨合就能配合默契,還有那些日常的小細節,不能說不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尊主,鳳君已入陷阱。”二殿冥司的聲音自殿門口響起。他看到一身血的誅離,神色都沒有變一變。

蔚珃同餘容劍相持不下,沉吟片刻,索性收了劍。

他的目标是鳳君,這小子可再等一等。蔚珃收劍入鞘,跨步朝殿門口走去。

就在他堪堪要跨過門檻的時候,誅離拽住了他褲腳。

二殿眉頭一皺,腰間短刀準備出鞘。在刀身露出一半的時候,他接收到蔚珃投過來的目光。

這一眼,凜然似劍,不怒而威。

二殿手一抖,短刀便回到了鞘中。

蔚珃垂眸去看誅離。

誅離趴在地上,身後一道長長的血跡,是他艱難爬過來的痕跡。此時,他仰着頭,明透澄澈的眼中沒有蔚珃預料的憤怒和失望,有的只是急切和慌張:“殿主,不能傷害女君,你會後悔的!你會哭的!”

蔚珃嗤笑,将自己的褲腳從誅離的手裏拉了出來,繼續朝外走。

“你真的會後悔的!”眼見蔚珃越走越遠,誅離聲嘶力竭地喊道。這一喊,胸腔處的血流得更歡了,随即便是眼前一陣陣發黑。

亂了!亂了!亂套了!這是誅離陷入昏迷前,最後的想法。

鳳君和玄商根據地圖的指示,一路前進。那些紅的、綠的點,果真是崗哨。而且,這地圖标注得分毫不差。

拔除這些崗哨很順利,越順利,代表着越有問題。

鳳君見時機差不多,便和玄商商量着兵分兩路。玄商繼續帶着冥差,依照地圖前行,而她則帶十幾個人走地圖沒有标注的路線。

幽暗的永夜林,能隐藏敵人,也能隐藏自己。鳳君走走停停,其間沒有遇到任何魑魅魍魉或是妖魔,直到靠近魔宮地界,跟着她來的十幾個冥差突然抱頭,痛苦地蜷縮在地。

光線微弱,鳳君看不到這些人發生了何事,只能聽到他們痛苦哀嚎,感知到周圍亂蹿的靈力。

一道勁風忽的迎面而來,鳳君閃身避讓,掌中靈力彙聚,下一刻,數道火焰激射而出。

火光搖曳,落在松柏林間,或上,或下,或落于枝幹,或落于針葉。這些火焰很是奇特,它并不點燃松柏,而只是在那燒着,如同一盞小燈。

鳳君看清了身周的情況。襲擊她的,是玄商派給她的冥差,他們在痛苦嚎叫,後背處有一只奇形怪狀的生物沖破血肉而出。那怪物沖破冥差的身體,便一齊朝鳳君攻了過來。

跟着鳳君來的十幾號冥差,無一幸免。

鳳君很幹脆,手起刀落,十五六個呼吸之間,這些怪物盡數被她斬滅。

當最後一只怪物,在她赤金劍下灰飛煙滅之時,清越笛聲吹響,空靈之音飄飄渺渺。

可惜,這優美的樂聲引來的是一群魑魅魍魉,多多少少有些煞風景。

鳳君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落在正前方的柏樹上。那裏,大紅大紫的牡丹花紋衣擺在火光中随風而動。

正是五殿蕭随風。

刷——刷——刷——

又有幾道身影落到鳳君周圍,有那個臂纏金钏的蜃妖,有鐘樓上一擊殺死顧淮的紅衣女子,還有些不認識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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