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未嘗何可知酸甜

沈碧這幾日時常尋不見連淵,她便悄悄尋訪了山莊內的弟子,可得到的消息也大多與她之前聽聞的一般無二。眼看婚宴将至,她只得盤算着如今斷劍山莊戒備森嚴,不如就趁婚典前夜顧長絕不在莊內或大婚當日混亂之時去探顧長絕房間的密室。

這日她仍未尋見連淵便自行去鑄劍閣磨了劍又簡單配了一把劍鞘,自鑄劍閣出門就遇到了正打算下山參加廟會的李牧與齊楚楚兩人,便被兩人以需要她參謀為齊楚楚挑選生日禮物為理由強行帶走。

三人于傍晚時分出山,抵達臨鎮時華燈初上,挑了一對上好的劍墜後,李牧與齊楚楚已然暴露了此行的最終目的,玩心大起的在喧鬧的街市上到處東摸摸西看看。

整條街最熱鬧的自然是街市小攤盡頭開放祈福的寺廟,齊楚楚與李牧兩人急忙撥開人群向寺廟跑去,李牧快至寺廟門口,時才發現沈碧竟未跟上,他忙揮了揮手示意沈碧快跟上。

沈碧卻遙遙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去,尋了一處人并不多的樹下等待。

李牧揮起手正欲高呼什麽,卻與齊楚楚被人海推嚷着擁進寺院。

“咱們先進去吧?”

齊楚楚拍了拍李牧的肩膀,正欲拉着他順着人群向院內走去,卻不料李牧竟兀自撥開人群逆行而去。

她想抓住他,可伸出手時卻發現兩人早已被人群沖散了。

沈碧原本百無聊賴的站在樹下,原本是就在原地想着等那兩人求簽回來,這些求神拜佛之事她是從來不信的。

正百無聊賴之間,她忽而看到有人飛快的推開人群跑出,一轉眼便向巷子內鑽去。

其後是一婦人在人群間的驚呼喊聲——

“小偷!抓小偷啊!!”

沈碧聞言目光轉向那竄進小巷的身影,忙擡步便向巷中追去。

巷中昏暗,有零星緩步穿越的游客,那小賊快步推開行人一轉眼便轉入暗巷不知去向。沈碧小心避過行人一路追上,可轉入暗巷時卻不見半個人影。

沈碧攥緊手中的劍,目光謹慎的掃過四周潮濕昏暗的牆壁,這條小巷卻只盡于前方的高牆,緊繃的面色未放松分毫。

她未向前走一步,只戒備的站在巷口。

黑暗中忽而刀光一晃,她驚覺拔劍擋住那人的匕首。雖然對方算得上機敏,可畢竟只是市井的小賊,不出幾招便已被擒下。

“偷了什麽,交出來。”

“女俠饒命!”那人忙掏出一個錢袋恭恭敬敬的交到她的手中:“我也是沒有飯吃,家裏還有八十老母實在沒有辦法,求女俠饒命啊,我以後肯定不會再犯了。”

沈碧接過錢袋,打量着那跪倒在地上的小賊:“行吧,給你一個機會,以後要是再犯讓我撞見我可絕不會輕饒。”

她說罷,在那人的千恩萬謝下掂着錢袋轉身離去。

可她剛剛轉過身,那原本伏在地上恭敬的人卻突然拾起地上的匕首飛快的向她刺去!

沈碧抛錢袋的動作一頓,正欲作出反應,卻忽而有一塊石子破空而出“争”的一聲,将那小賊手中的匕首直接震落在地上。

沈碧一愣,顧不上身後握住被震麻虎口痛呼的小賊,忙追向那一閃而過的白衣身影。

這樣的石子在沈碧驚得回眸去尋時還以為是連淵來了,可那道身影驚鴻一瞥,卻竟讓她想到了另一個人。

林無缺。

可她轉了幾條巷口街尾也未再尋到那抹身影。

沈碧再次回到寺廟前的那棵樹下,見那丢了錢的婦人還站在樹下,便興趣索然的向她走去。

可走近後才發現,那婦人身旁竟還站着幾個人,只是剛剛正巧被那粗壯的樹幹擋住。

好巧不巧的,這幾個人,竟正是以沉香為首的幾名沉魚谷弟子。

沈碧對這幾人印象實在不好,所以她匆匆将錢袋交到那婦人手中便要離去。

可她剛剛轉過身,便有一道鞭子橫過擋住了她的去路。

“诶,走什麽?”沉香在說話間繞到了她的身前:“這錢袋怎麽會在你的手裏?”

“怎麽會在我手裏?”她擡起頭看向面前的沉香,冷笑道:“我去追那小賊把錢袋搶了回來,不然你以為這錢袋為何會在我手裏?”

“哦?”沉香看着手中的錢袋笑問:“那小賊呢?”

“跑了。”沈碧懶得跟她廢話,正欲離開之際卻見遠處的人群中有兩道身影正有說有笑的向寺廟中走去。

沈碧一怔,那兩人竟分明是連淵與沉秋,兩人有說有笑間一轉眼便走進了寺廟。

她急忙撥開眼前的人欲追去,可沉魚谷的幾名弟子卻圍了上來将她的去路堵得嚴嚴實實的。

“跑了?”沉香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喲,那可真巧啊,一個市井小賊,竟然在有功夫的人手下跑了。我看啊……這不是小賊跑了,而是有人偷了錢卻看我們來了事情包不住了,所以才将透了的錢袋送了回來吧?”

随着她的吆喝聲,四周原本準備進入寺廟的人紛紛駐足将目光投了過來。

“讓開。”沈碧的語氣不由得冷了三分。

“怎麽,人贓并獲還想跑?”抓住了這樣的機會,沉香又怎肯善罷甘休,一邊再次攔住沈碧的去路,一邊示意同門将人圍住。

“有句古話叫什麽來着……”沈碧看着擠在她面前的沉魚谷衆人不由笑道:“哦對,好狗不擋路。”

“你?!”沉香壓住怒氣冷聲道:“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這個人還偏偏什麽酒都喜歡嘗嘗。”沈碧說着拔出手中的劍便向那将她攔住的幾名沉魚谷弟子招呼過去。

沉魚谷的幾名弟子仗着人數上的優勢圍攻,可幾招之下竟絲毫未覺占到了便宜。

正在雙方纏鬥之間,忽聽圍觀的人群中傳來敲鑼聲——

“來,瞧一瞧看一看,本場表演的是江湖大派沉魚谷!姑娘們表演辛苦,各位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啊!”

沈碧被那熟悉的聲音吸引了目光,她一邊招呼過沉魚谷的長鞭,一邊詫異的将目光轉向那擠出人群敲鑼吆喝的人……不正是李牧?!

而随着他的吆喝,躲在人群中的齊楚楚擠了出來,随手便丢了一錠銀子,還煞有其事的鼓掌喊道:“好!”

随着她丢出這一錠銀子,倒是當真有人繼續将碎銀和銅幣丢進銅鑼中。

李牧笑彎了眼角,忙更加賣力的吆喝着:“沉魚谷到此一游,無奈盤纏用盡,各位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啊!”

“你們?!”

沉香一邊揮下鞭子一邊聽着四周衆人的叫好與吆喝聲,面上登時青一陣白一陣的。與她一起的沉魚谷弟子各個不都是天之嬌子,有哪個曾被這般戲耍?

幾名弟子看着身側那些圍觀叫好的百姓,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而沈碧卻似完全沒有留意到身側叫好的人一般,一招一式都不曾慢半分,幾十招走下來,雖是對戰數人竟漸漸占了上風。

沉香見幾人漸漸不敵,幹脆大聲怒道:“這小賊盜了人的錢袋,我等擒拿賊人是要替天行道。”

看熱鬧的衆人一看這風向一轉,又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交頭接耳了起來。

“你說我偷了錢袋,那錢袋在哪裏?”

“在這。”沉香舉起手中的錢袋輕蔑的喊道。

“既然錢袋在你手裏,那是誰偷了錢袋明眼人難道還看不出來麽?”沈碧随手挑開幾名弟子的長鞭笑道。

“你?!”沉香怒道:“你別血口噴人,這自然是我從你這小賊手中奪過來的!”

“我之前還不知,原來沉魚谷如今武學退步丢了武林盟主,但這栽贓陷害的本事倒是漲了不少啊。”

“你?!栽贓陷害的明明是你!”

沈碧不答,只幾招挑劍斬落衆人的長鞭,才方笑道:“想從我手中奪過東西,就憑你們幾個?”

沈碧的話音剛落,四周便傳來叫好的吆喝聲——

“喲,沉魚谷就這樣麽?”

“要不要我們幫忙啊?”

“诶我說,到底誰才是賊啊?”

……

“你?!”四周的嘲笑聲一波接着一波,沉香接過一旁師妹遞過來的鞭子,惱得滿眼通紅:“我們剛剛不過是讓着你,既然你如此不識擡舉……”

“你說的被偷了錢袋的可是這個人?”

忽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衆人的思緒,沉魚谷的幾人與沈碧竟同時頓住動作向出聲的那人。只見一身素白的連淵竟不知何時站在樹邊,滿目含笑的指着站在一旁丢了錢袋的那婦人。

“正是。”沉香的目光瞥過站在連淵身側的沉秋,正色答道。

連淵聽罷轉頭問向那婦人,而那婦人緊張的瞥過連淵,慌亂的又将目光轉向一旁圍觀的衆人:“誤會、都是誤會,這位女俠和沉魚谷的衆位俠客都是來幫我找回錢袋的,不過是一場誤會罷了。”

“誤會?”沈碧冷聲打斷了她的話:“剛剛我替你找回錢袋,她們卻誣陷是我偷了你錢袋的時候你怎麽不站出來說這些?”

“那是因為……因為……”那婦人急得滿頭是汗,卻是半天也答不出個所以然。

“當時情況緊急,她慌亂或是來不及阻止也實為正常。”連淵接過那婦人的話笑道:“既然是誤會一場,大家不如散了,早些去祈願吧。”

衆人聞言,又見這幾人也無再次打起來的可能,這才各自散了。

直到一切恢複如常,沉魚谷的衆弟子憤然的回道沉秋身後,沈碧的目光卻始終落在那含笑送衆人離去的身影上。

連淵卻始終站在沉秋身側,微笑着應下圍到兩人身邊幾名弟子的話。

沉香似發現了沈碧的目光,提高了聲線問道:“師姐,出了這樣的事打擾了你們祈福真的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的。”沉秋笑着應道。

“現在沒什麽事了,你們繼續去逛吧,別因為這事掃了興致。”

“無妨。”沉秋笑着将目光轉向一旁的沈碧:“既然這麽巧遇到,不如咱們便一道走吧?”

“師姐!”沉香一聽沉秋竟邀請了沈碧一起當即不贊同的驚呼道。

沈碧在心底暗自翻了一個白眼,心想這人和連淵倒是一副般配模樣,人前一副端得清高的樣子,也難怪能走到一起。

“不必了。”她終于移開了目光冷聲道,說罷,便在李牧與齊楚楚擔憂的目光下轉身便走。

“別啊。”沉香聽沈碧拒絕倒是一轉眼堆滿了笑意,伸手便攔住了她的去路:“你不是剛剛還一雙眼睛都長在了連淵公子身上,怎麽如今我師姐慷慨邀請你一道,你反倒拒絕了?”

“可笑。”沈碧的目光冷冷的瞥過那張耀武揚威的臉:“你們當成寶貝的東西,我還未必稀罕呢。”

“你?!”沉香本被她的話惹惱,可她轉念一想又鄙夷笑道:“有人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了。”

随着身後的一衆哄笑聲,沈碧頓住了離開的腳步,她轉過頭,目光并未放在那些嘲笑的目光上,只是遙遙的望向衆人簇擁間面色如常的男人——

他卻始終不動聲色的站在那裏,疏遠而淡漠的目光随意落在她身上,就想再看一個并不熟悉的友人。

明明他們在劍冢之中還做過情人間才會做的親密舉動,可原來只有她在這幾日心中悸動,甚至将他不提及那天的事也當成了默認,默認兩人已經變為了更具親密的關系。

而她又偏偏是個傻的,這般近情情怯,那句曾經無數次問出口的“你是不是喜歡我”,竟也問不出口。

所以,才會導致了這樣天大的誤會。

可她明明就是知道的。

知他本就是這樣的人,這些年來也一直因為這個而只将他看作兄長,哪怕有一丁點多餘的心思都會被她扼殺在搖籃裏。

或許那樣兄長與妹妹的關系才是兩人之間最好的解答,她也曾經這樣告訴過連沉叔叔的不是麽?怎麽走着走着反倒是将初心忘了。

他一貫就是這般放浪形骸,這樣常将“落雁樓所有姑娘他都喜歡”挂在嘴邊的人,做出躍舉之事……也實在是狗改不了吃屎。

想到這,她忽而展顏笑道:“我嘗過,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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