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囚籠蟄聽破陣曲

第二日晌午,正值烈日炎炎林間蟬鳴。

“不好了不好了!!”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沖入竹屋,那人驚慌的喊道:“喂,你有沒有看到我師……”

那慌亂沖進竹屋的少年僵住了腳步,面色僵硬的看着竹屋內床榻上的兩人——

他在那人冷肅的目光下一下收住了話,而側卧在榻邊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收回的人…不正是他要找的……可是、可是……

他的身側還躺了一個人。

在一片素白的衣料交錯之間,那人似被他的聲音吵醒,她的一只手臂還搭在他的頸邊,沉睡中腦袋還抵在他的胸前。她似被吵醒,舒展的眉漸漸蹙起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呆站在門外的弟子見此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可斜靠于床榻上的那人卻再次将目光轉到他身上,沉聲道:“出去。”

“是……是!”他驚慌的跑出門去,手忙腳亂的将門帶上。

而剛剛睜開眼明顯還不清楚眼前是什麽狀況的沈碧茫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而她的手竟然還搭在他的頸邊……她又将目光轉下,兩人此刻正雙雙躺在床上,面前人的衣襟也不似往日那般整齊此刻松松垮垮的樣子……

她驚愕的擡眸,撞進那人波瀾不驚的眼底。

沈碧急忙想抽回手,可那面色沉寂宛如一尊雕像的人卻突然攥住了她欲抽離的手腕。

“早、早啊。”沈碧僵硬的扯出一抹笑,一邊又偷偷的想抽回自己的手……

“恩。”他輕輕應了聲,可抓住她手腕的手卻不松半分。

昨晚,她喊上他一起喝酒,她記得他一直一口都不肯喝,後來……後來迷迷糊糊的好像她終于勸動了他喝酒……然後……

她猛然睜大了眼睛。

面色又白轉紅,卻又轉白……

她昨天好像……她想着,目光轉向他的唇間,果然那裏還有一塊已經凝結的血痕。這麽說,昨天晚上是真的……

可她轉念一下,她怕什麽?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況且他昨晚都昏睡過去了,那她……

想到這裏,她幹脆理直氣壯又面帶委屈的控訴道:“昨天晚上你喝醉了酒,結果、結果……竟然……你還記得麽?”

他搖了搖頭。

“想不到你這個人平日裏這麽正經,喝了酒……竟然就将我拐到了床上,還、還意圖輕薄我!!我……我掙又掙不過你……”沈碧說着猛的坐起身:“我一個未出閣姑娘,以後可該如何做人!”

“那你覺得現在該如何是好?”

“不過你之前救過我,既然我們已經……那我便只能嫁給你了。”

“好。”

“因為我如今……”沈碧兀自的說着,卻忽然一愣,她擡起頭愕然道:“你說什麽?”

“恩。”

她沉溺于這突來的變故,竟不敢相信這一切怎麽就會來得這樣容易,他怎麽就這麽好說話了……她驚得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急忙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奇道:“怎麽回事,該不會是還沒有酒醒吧?”

“答應你的酒不會少,還有什麽需要準備的?”

沈碧蹙眉,朦朦胧胧間好像有印象自己向他讨了酒,但那些都不重要,她急忙抓住他的手腕正色道:“嫁娶這種事當然是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雖然家中已無親人……可你還是要随我回去拜見才好。”

等他踏出林子,她交了任務就溜之大吉,哪裏還管他去見誰……

可他卻蹙眉低下了頭,沈碧見他這般猶豫,急忙催促道:“你是不願意負責了?”

他還未答,那扇緊閉的門卻再次被敲響,門外傳來那小弟子為難卻急迫的聲音:“那個……林、林外的陣……被破了。”

“什麽?!”沈碧驚得自床上跳下。

林外的陣被破……如果這半月在林外陣中的人沒有離去,那……想到這,沈碧忽感背脊一涼。如果連淵知道自己好吃好喝的在林中呆着,對他被困在陣中不聞不問……還給他扣了這麽一個強搶民女的帽子……

她吞了吞口水,正當她下意識都想要溜之大吉時,一只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按在她的肩上。

“我去去就回。”

沈碧那人說罷徑直越過她推開門走出竹屋,在門外靜候那人的指引下向竹林走去。

她急忙下意識的想要卷起房間內的東西趁亂逃走,可她剛剛抱起包裹腳步卻再次頓住……

她要是走了,李牧怎麽辦。

她的雙腳如同生了根一般,面色僵硬的回過頭看向門外的那片竹林。

……

沈碧趕到林中時,兩道身影已經交手,而随着二人的過招林間強風陣陣,沈碧急忙尋了一處石後藏好。

沈碧猜得果然不錯,前來闖林的人正是連淵。

而兩人交手間,折仙林的衆人齊齊站在一旁,竟未有半分要幫忙的意思……沈碧一邊感嘆果然正派人士就是與她們這些殺手不同,如果是黃泉客棧的人在,是不會計較什麽以多欺少的。

沈碧這樣想着,雖然內心對連淵的到來有些下意識的驚慌,可連淵總不會将黃泉客棧的任務當兒戲。他躲在一旁沉吟着……自己要不要上去以多欺少,幫連淵一把?

可她剛剛打算站起身,便見林淮揮袖之間林間的樹葉紛紛卷起,就連站在一旁的折仙林衆人也急忙向後避讓開來。

沈碧見狀急忙再次蹲下,她幾斤幾兩……自己還是掂的清楚的,就不出去添亂了。

沈碧一早便知林淮功力深厚,她還暗自比算着,覺得再怎樣連淵都不會吃虧,可眼下……連淵竟在他的手下漸漸顯出敗勢……

躲在石後的她暗自心驚,正當她焦急的想着要如何是好時,卻見連淵竟在漸漸不敵之間被一掌擊退,又重重摔落在地。

“閣下在林中蟄伏多日将我折仙林陣破,便是為尋多日前負傷入林的紅衣女子?”

“恩。”即便處于這樣的劣勢,連淵竟也随意的坐在地上,不見起身卻仍舊笑意不羁。

“那閣下可以離開了。”

“哦?”連淵挑眉笑道。

“我敬閣下是當世奇才,可感情之事貴在兩廂情願,如果一方不願,你強将其帶回,那與強搶民女的惡霸有何差別?”

“我?”連淵掏掏耳朵,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笑話一般:“我……強搶民女?”

“正是。”

沈碧在一旁聽得心急如焚,她而連淵的目光也自林淮的身上輕飄飄的越過竹林,定在了石後她的身上。

他唇角的笑意漸深,似大義凜然的嘆了口氣,之間卻輕飄飄的伸出了五根手指。

“哦對,我是強搶民女來着。”

連淵笑得随意的話卻激起了圍在一旁折仙林衆弟子的不滿,一時間衆人憤怒的指向他,議論聲也紛紛而起。

“這人怎麽這麽……荒唐!”

“就是!這樣的話他怎麽說得出口!”

……

躲在石後的沈碧卻氣得要将一口銀牙咬碎,連淵那得逞的笑意和伸起的五指,分明就是在告訴她,讓他不揭穿自己……便要她五成的銀子!!

而林淮的眉也微微蹙起,他端詳着那坐在地上一臉纨绔模樣的人,正色道:“如今她既已入了折仙林便是我折仙林的人,若你想帶走她,便是與我折仙林為敵。”

“哦。”連淵卻忽而沉吟道:“可你說我強搶民女,那你将她留下又是何意?你瞧瞧你這一順水的男人,你将她留下像什麽話。”

“是。”那襲白衣的身影頓了頓,才複說道:“我會給她留下的名分,不日便會按照她家鄉的規矩去提親。”

“提親?”連淵唇邊的笑意不由得淡了幾分:“我還當你是什麽正派人士,原來……”

一旁的沈碧卻是聽得一陣振奮和緊張,她振奮的是那人竟願意随她出林,緊張的卻是這樣關鍵的時刻,連淵可莫要拆她的臺。

連淵說着站起身,又複假意挑釁道:“既然你如此篤定,那不如我們就在她‘家中’再行比試,看她是選你還是選我。”

沈碧聽罷終于落下了心中的大石頭,好在連淵這便是默認了,只要那人出林,便一切都好說。

可連淵正百無聊賴的拍着身上的塵土,沈碧也暗嘲他在這樣的時刻也不願沾染半分狼狽時,卻聽那卓然而立的白衣身影再次說道——

“不必,我與她已有肌膚之親,我會按照她家鄉的規矩去提親。”

折仙林的衆弟子聞言一片嘩然。

而連淵原本轉過身的動作一僵,他沒有轉回身,語氣中的笑意卻褪盡:“你說……什麽?”

“我會去提親。”

“上一句。”

那挺立的白色身影微頓,随即再次說道:“我與她已有過……”

可他的話還未說完,那原本已打算離開的男人卻已迎面攻來!

連淵突發的這一招竟當真擊中了未防備的那人,而他也竟被連淵的這一招擊退數步,唇角隐隐伸出一絲血跡。

沈碧看着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剛剛收手的兩人竟再次糾纏在一起,她不禁緊緊攥住面前的那塊石頭。

這個人真的是……他到底懂不懂什麽叫肌膚之親??!

沈碧緊張的看着再次交手的兩人,可這一次因為連淵的偷襲成功,雙方竟打的不相上下。而那人竟也拿出了腰間的玉簫,當真認真對待這場比試。

沈碧深知這樣打下去絕不是辦法,深知極有可能會導致她的任務失敗。

她只得硬着頭皮跑出去,擋在兩人中間強行将兩人拉開。

“誤會誤會,都是誤會,你們別打了。”沈碧一個頭兩個大的急忙勸道。

“誤會?肌膚之親是誤會?”連淵的聲音帶着笑意,卻令沈碧一陣頭皮發麻,她分明聽懂他這是怒極了才會這般語調。

她正不知該如何解釋,就聽另一廂的那人問道:“他不是滅了你滿門?”

“……”沈碧登時後悔自己為什麽要站出來阻攔這兩人,她好好卷上鋪蓋趁亂離開,再趁機去落雁樓把李牧劫出來不好嗎?!

可如今事已至此,她也只好硬着頭皮避重就輕的解釋道:“滅門是真的,只是滅門的人與……逼我結親的不是同一個。”

她說罷目光一瞬不眨的看向那抹不染纖塵的身影,可她卻未得到任何回音,那人沉默的轉過身,向林間走去。

沈碧一見他要走,忙跑開心底的那些愧疚,三步并作兩步的跑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袖急道:“你剛剛說要去提親……不作數了?”

被她拉住衣角的人頓住身形,良久,才輕道:“恩。”

沈碧一下慌了神,她想起這些時日所有的努力全部功虧一篑,想起尚在落雁樓中的李牧……

她不禁眼眶一紅。

她抓住他的衣袖,顫抖着聲音問道:“你說過要負責到底,也是騙我的?”

這話說出口實在艱難,即便她無數次告訴自己,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人不值得她的愧疚之情,卻還是難逃心中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疚悔。

沈碧或許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會有天……要這般利用他人的感情。即便這個人濫情或十惡不赦,她也自認并非良善之人,可這般的話說出,她卻堵得仿佛心中被一塊大石頭壓着,喘不過氣來。

被她拉住衣袖的人恍然,沈碧見他神色微有松動,忙将心底的疚悔壓下繼續道:“你不能一下判了我死刑,你總要靜下心來聽我解釋啊……我們找個地方,你聽我把話說完,到時候如果你還是要堅持趕我走那我絕不糾纏。”

他轉過頭,對一旁的折仙林衆弟子說道:“去重塑加固迷陣。”

他說罷便轉身向林中走去,沈碧聽出話中之意,忙三兩步追上,她一邊走一邊在心中祈禱身後的那人可千萬別在這個時候添什麽亂。

可就在她自動催眠自己的時候,就聽到身後那人含笑卻令人背脊一寒的聲音:“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

身側的人聞言頓住了腳步,沈碧只得硬着頭皮回過身看向那立在竹林間的人。

“你可要想清楚,這迷陣我能破得了一次便能破得了第二次,與這樣其一來二去……不如請我進去坐坐?”

連淵的目光中帶着篤定的笑意,不急不緩的等待着那人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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