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鳳君代行冥君事
大黃鐘響,十殿冥司攜着冥差陸陸續續趕來。待清除完魑魅魍魉,衆人面對着空蕩蕩的冥宮和被法陣束縛的鳳君,皆露疑惑之色,然後齊齊将視線投向唯一一個熟識的人——蔚珃。
蔚珃被魑魅魍魉圍攻了大半個時辰,多處負傷,形容極為狼狽。他稍稍整理了下儀容,溫和地與同僚打了招呼,就将目光集中到困住鳳君的法陣之上:“幽篁,此陣法如何破解?”
鳳君擡頭仔細觀察着法陣靈力的流轉:“此陣法可吸納陣中的靈力為己用,無法自內而破,可以試試于陣眼處阻斷靈力流轉的法子。陣法的靈力來自我師兄,他乃應龍,屬水,與祗瀾的靈力相……嗯……相似。我們可以試試用朝光劍将法陣中的靈力導引出去。靈力散,則法陣散。”
祗瀾砍完最後一只魑魅魍魉,就已經站在鳳君身側。他與蔚珃一樣甚是狼狽,臉頰上還留有一道魑魅魍魉留下的爪印。聽到鳳君的話,他握劍的手遲疑了一下,清冷的黑眸裏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
這神色變化極快,鳳君并沒有注意到。她只看到祗瀾握緊朝光,躍到法陣之上,将劍送入了陣眼。
紫光浮動,化繭法陣中的靈力流轉速度緩了下來。那些屬于紫微帝君的靈力湧入朝光劍。
劍身震顫低鳴,發出刺耳的聲響。這聲響之中夾雜着輕微的金屬斷裂之聲。
不好!鳳君瞳孔一縮,意識到這是朝光劍受不住這雄渾靈力而碎裂之兆。她急忙喝止衹瀾:“衹瀾,停下!停下!!”
然而,一向聽話的衹瀾卻并沒有停下。他雙手緊緊握住劍柄,壓住震顫的朝光,勢要将所有靈力都導引到朝光劍之中。
“祗瀾!”鳳君拔高聲音。
這種時候,她就特別讨厭祗瀾的倔脾氣。他總是這樣,從不顧惜自己。朝光劍是他本命法器,相伴相生,若是折損了,他自己不死也得重傷!
然而,不管鳳君怎麽厲聲喝止,哪怕朝光劍劍身已經裂出一道長長的縫隙,衹瀾都置若罔聞。
鳳君是又氣又急。
“相似的靈力,是不是都能導引這陣中的靈力?”适時,蔚珃出聲問道。他其實沒說什麽,但溫柔和煦的語調如春風拂過心頭,拂過去了她的焦躁。
“理論上可以。”
“那我試試。”
鳳君錯愕地看向蔚珃。
蔚珃溫和一笑,足尖一點,持着含光劍落在祗瀾身前。
法陣內外靈力激蕩,掀起兩人衣擺。
兩人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衹瀾目光一沉:“我一人即可。”
朝光劍的鳴叫越發尖利,一道淡淡的血絲自耳中淌出。
蔚珃柔和的目光看着犟脾氣的衹瀾,無奈地嘆了口氣,而後手腕一轉,含光劍便直直刺入陣眼。
剎那間,龍吟陣陣,紫氣纏繞。原先湧入朝光劍的靈力,如潮水般湧向含光劍。
是蔚珃将朝光劍和法陣中的靈力一起引到了自己劍中。
紫色劍光沖破雲霄。
須臾,化繭法陣破碎。
衹瀾緊抿着唇,紫光映照着他蒼白的臉,莫名多了些讓人參不透的神色。
就在這時,吸納了諸多靈力的含光突然劍身暴漲,失控一般脫出蔚珃手掌,然後攜着摧枯拉朽的劍勢直逼鳳君面門。
蔚珃一驚,趕忙兩手捏訣,想要召回含光。然而,此刻的含光根本不聽使喚。
祗瀾身形一動,迅速橫劍擋在鳳君身前。
兩劍劍氣相撞,帶起陣陣勁風。
蔚珃無法控制朝光,只得用最原始的方式,他瞬息出現在含光劍身後,一把握住劍柄,企圖拉拽住它。
他和衹瀾都低估了這法陣中的靈力。有了這些靈力加持的含光劍,連他這個主人都拉拽不回來。
另一頭的祗瀾,握劍的手青筋暴起,俊秀的面容因使盡全力而顯得猙獰。即使有蔚珃在那拉着含光,他還是被劍氣逼得連連後退。
含光劍在逼近。
鳳君回過神來,掌間赤金劍再度凝結。她調度起全身靈力,一劍劈向含光。
這一劍,氣吞山河,令日月無光。
整座冥宮都在顫抖。一衆圍觀的冥司和冥差們也被劍氣震退了數十步,包括了蔚珃和祗瀾。
“叮!”含光劍墜地,劍身閃過一道強光之後複歸暗淡,距離劍尖一尺處猶有一道淺淺的劍痕。是鳳君那一劍留下的。
見含光被斬落,蔚珃松了口氣。他緊張的神經稍一放松,就覺喉間湧上來一股甜腥。
“噗——”蔚珃吐了一大口血,一陣天旋地轉,他失去了知覺。
“蔚珃!”鳳君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及時扶住了他倒下的身體。
衹瀾作為紫微帝君歷劫的分身,靈力同出一源,尚且承受不住那法陣中的靈力,更何況只是靈力相似的蔚珃。當他将法陣中的靈力都渡到含光劍的時候,他也在承受着這股陌生靈力的反噬,再加上本命法器被她雷霆一劍斬落,作為主人的他,怕是好不到哪裏去,想來是傷上加傷。
鳳君用靈力探查蔚珃的身體,果不其然,他體內有多股力量相互沖撞,有她的靈力,有師兄的靈力,以及他自身的靈力。她和師兄的這兩股強橫的靈力在他身體裏肆意縱橫,而蔚珃自身的靈力微弱得幾乎探查不到。
鳳君連忙盤腿而坐,一手扶穩蔚珃,一手指尖抵住他背脊穴位,暖暖的鳳凰神力灌入其中,引導着那兩股不受控制的靈力有序運轉。
月光如水。
四周靜得只有思徴池水流淌的聲響。
衹瀾立于鳳君身後,替兩人護法。
冥司們面面相觑。
蕭随風姍姍來遲。他衣擺上的牡丹紋絲線折射月光,華美至極。
他見到耷拉着腦袋昏迷的蔚然,漂亮的桃花眼中閃過訝異之色:“我在府邸裏久等你們不到,原來竟已經在這裏了啊!咦?阿珃怎麽了?怎麽不見誅離那小子,發生了何事?”
此時,鳳君已經幫助蔚珃運化了那兩股靈力。
蔚珃喉頭一動,又吐了一口血出來。恰恰吐在蕭随風衣擺的牡丹紋路上。
蕭随風眉頭微動,神情有些微妙。
蔚珃的眼皮艱難地撐開一條縫,虛弱地喊了一聲“随風”便又暈死過去。
蕭随風:“……”
“蕭随風,他傷得極重,你先尋個地方安置。誅離去敲響大黃鐘,至今未歸,估計也受了傷,也遣人去尋尋。”鳳君将昏迷的蔚珃交到蕭随風手上,毫不見外地指揮起了他。
然後她目光一動,掃過一衆冥司:“想必諸位有不少疑問,既然都來了,咱們擇日不如撞日,先議個事吧。”
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女子大喇喇地說要議事。
一衆冥司神色各異。
自然,鳳君一個陌生人提出議事,是得不到這些冥司回應的。最後是蕭随風思忖了片刻,覺得确實需要議事,遂說服了同僚們。
文昌神君喜好音律,冥宮之亭臺樓閣皆命之以音律之名。議事之所,名曰太簇殿。
太簇殿王座之下,各有五張椅子分列兩行,是十殿冥司的座位。冥司們進殿之後,在自己的座椅上落座。
鳳君越過衆人,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坐上了王座。
座下有冥司倒抽一口冷氣。
坐于左手邊第一把椅子的冥司騰地站了起來,虎目圓睜,怒視着鳳君:“你是何人?冥君安在?!王座神聖,豈容爾亵渎!”
出言的冥司頭發花白,身形魁梧,腰佩巨劍。他說話起來聲如洪鐘,氣勢迫人,腰間巨劍也跟着低吟起來,似有拔劍之态。
衹瀾立在鳳君身側,目光冷冷地盯着那冥司,朝光劍也已半出鞘。
氣氛驟然緊張。
蕭随風輕咳一聲:“幽篁姑娘,這位是一殿冥司将阖,生前是身經百戰的将軍,素來最是講究規矩。”
他在“規矩”兩個字上加重了語調,提醒着鳳君。
鳳君輕笑一聲,心下已有數。她在王座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便直入正題:“冥宮的情況,大家也看到了。妖魔秘密占據冥宮多年,而冥君下落不明,生死未蔔。吾乃不周山女君,中庸之質,幸得冥君傳道授業,自認算得上一個合格的主君。故自請代行冥君之職,直至冥君歸位。”
不周山女君?!
衆冥司驚愕地瞪圓了眼睛。來幽冥界的元神大多屬于下界,對上界神君知之甚少。可以說,除了冥君之外,他們就沒見過其他神君。如今一個活生生的神君就在眼前,且還是威名赫赫的鳳族之君,他們怎能不驚?
冥君本就是天帝指定的,受上界制約。鳳君代行冥君事,并無不妥。
将阖臉色稍有緩和,但出于謹慎,他還是繼續問道:“女君如何自證是鳳君?”
“本君孤身來此,無法自證。”鳳君回得坦坦然。
将阖皺眉:“信物呢?”
“沒帶。就算帶了,你也不認得。”
“……”将阖嘴角一抽,白胡子動了動,“那怎麽證明女君與那些妖魔并非同夥?”
這一殿冥司着實有些煩人。鳳君眉間鳳凰花耷拉,眼中已有不耐之色:“要證明,沒有。要打架,可奉陪。将阖殿主若有異議,不妨與本君比試一場。若你贏了本君,那便由你代行冥君之事。”
鳳君話音一落,太簇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她輕緩的語調仍是帶着三分笑意,像是在與将阖開玩笑,但一衆冥司卻被這句話驚出了冷汗。
鳳君是何人?那是可以一劍平山岳的神人!與她打架,不是打架,而是單方面碾壓的施暴。
冥司們聽出來了,鳳君是在威脅一殿,若他再多言,她會不客氣地動手。
将阖神色一沉。他素來剛直,不畏強權,鳳君這帶着威脅意味的話語,激起了他反抗的意志,腰間的巨劍更是蠢蠢欲動。
鳳君微微眯起了眼睛。
蕭随風最善察言觀色,眼見氣氛不對,趕忙站了出來:“冥君下落不明,縱觀整個幽冥界,君上是最合适。吾等一切,聽從君上吩咐。”
有人起了頭,自然就有人跟着。冥司們陸陸續續站起來,齊聲道:“吾等聽從君上吩咐。”
冥司們一聲聲的“聽從君上吩咐”回蕩殿內。
将阖的理智被拉了回來,強壓心中那抵觸的情緒。他沉默着不說話,抱了抱拳,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這一日下來,鳳君已有些疲憊。她也不準備多費口舌:“今日議事,一是向諸君說明代行冥君之事,二是希望諸冥司各自撥二百資質上乘的冥差,助本君剿滅永夜林妖魔。”
蕭随風心頭一顫,聽鳳君繼續說道:“本君對幽冥界的事務不甚熟悉,還望諸君在冥宮多留些日子,幫助本君熟悉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