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32

葬禮第四天。

簡家上下悲哀的情緒逐漸散去, 一切都歸于平常。

簡純适才還在嬉皮笑臉地和人聊天,下一秒便被簡容逮到。

“是不是你在我敬酒服上動了手腳?”簡容直接了當地問。

知道衣服在簡纭這,有機會并且有心情拿到的人,只有簡純一個。

簡純:“什麽敬酒服?”

她煩簡容打攪她和人聊天。

“你一定要裝作不知道?”簡容蹙眉。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 有什麽好裝的。”簡純翻了個白眼, “你以為和你一樣, 從早裝到晚。”

簡容無暇顧及她是否話中有話, 繼續追問,“我只是要确認,是不是你。”

“你都來問我了,心裏不就是認定是我。”簡純擺擺頭,“如果我說不是呢?”

簡容不相信。

她和簡純這麽多年的恩怨, 簡純沒有一件承認過,她也從未追究過。

但這次不一樣,她要告訴蔣照, 婚宴當晚并不是自己蓄意勾引。

“你在母親面前說我壞話我不追究,你曾經把我推進水裏我也不追究, 同樣這次我也不會, 我只希望你能告訴我,是不是你。”簡容無比平靜道。

“我是在姑母面前說過你壞話,但我什麽時候把你推水裏過?”

簡純仿佛被觸到哪根敏感的神經,“我就算是幹壞事也明目張膽,但我說不是我幹的,就不是我。”

簡容瞳孔緊随,“什麽意思?”

“我懶得和你解釋。”簡純撇撇嘴, 離開想找個清淨的地方,結果一路過個拐角, 就撞見了簡誠和他的一幹朋友,她氣急敗壞,“你們居然在這偷聽!”

她讨厭死面前這些臭男人,也讨厭死簡容。

不過回頭簡容已經消失不見,她便直接上手開始揍簡誠。

簡容睡了會兒午覺,便去找簡纭。

其實她相信了簡純的話,一般有什麽事她當場就承認了,因為她有當場就承認的底氣。

至于她說的沒有推她下水,她也信。

不過往事不可追,簡容也沒法再在意。

她只記得方行将自己從水裏撈上來,費了不少力氣。

他本就感冒,因為這事,又接連發燒幾天。

但除了簡純,還能有誰。

那天簡純在水池邊上畫畫,簡容在一旁陪她,回房間後她發現自己有幾只顏料不見了,硬說是簡容沒看好,讓她去水池邊給自己找回來。

簡容去了,然後就感覺後背被人猛地一推。

她在水裏,似乎腥水要将她的全身灌滿,力氣也逐漸消失。

好在方行看見,将她救了上來。

回過神後,簡容方發覺,自己其實是懼怕死亡的,她不能因為一個人,就逼着自己去陪葬。

她幹了太多太多的蠢事,那次落水讓她清醒了過來。

所以她并不恨簡純。

可如今,簡純否認推了她。

簡容覺得這些事情過去太久,也沒有那麽重要。

當下要搞清的是敬酒服。

她前去找簡纭,簡纭與小和尚在交談。

她多問了一嘴:“你們主持呢?”

小和尚:“主持忙,要晚些才過來。”

簡纭正好有事要找她,将她拉到一側,“盛凜他父親和你姥爺也曾是好友,他替他父親過來一趟也無可厚非,但聽我的,你和蔣照都避一避。”

這段時間,簡容聽了不少人說蔣照和盛凜結下梁子,但似乎不知道具體情況的只有他一個人。

“蔣照和盛凜怎麽了?”她悄聲問。

“無非是些商場上的事。”簡纭也不好直說蔣照年輕氣盛,不知道那些陰險毒辣的手段,“反正你讓蔣照近段時間小心謹慎些。”

簡纭話落,盛凜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門口,簡容聽她的話,回到自己房間裏,然後在網上搜和盛凜有關的消息。

原來是今潤投資了盛家的競争公司,還提供資金幫助對方研發新技術,今潤和受投資的一方都賺得盆滿缽滿,盛家則連連被搶占市場份額,還因為項目核心人員被對方挖走,內部機密直接洩漏,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既然是盛凜落了下風,簡纭為什麽讓她和蔣照躲着。

離蔣照平常回來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簡容一個人待在房間裏。

一般來說,前來祭奠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小時,簡容估摸着盛凜已經走了,便探頭出門。

還沒出院子,耳畔便傳來“嘭”地一聲,像是有重物落在地上。

許是對這聲音太過敏感,簡容頓時唇色蒼白,密汗從背後冒出來。

拖着沉重的步子去找聲音的來源處。

不像是在內院裏,簡容更傾向于聲音從前院傳來。

于是她奔過去,卻不見一人,仍舊空蕩。

那就只有可能在後院,等到簡容趕過去時,這場毆鬥已經停息。

在見到現場的時候,她的喘息聲都近乎停止。

長睫下的雙眸最先将地上趴着的人斂入眼底,要不是能猜到蔣照最有可能與誰起沖突,她近乎要認不出狼狽至此的人。

盛凜一身體面的西裝沾染了不少泥漬,還有幾根地上的雜草。

他臉朝地,指縫裏似乎都是血。

但看出血量,估摸着人還活着。

簡容深吸口氣,才敢去看蔣照。

男人是一如既往地矜貴自持,他站在臺階上,眸底是嫌少的犀利,似乎對地上爬都爬不起的人不屑一顧。

比起盛凜一側的衣服被磨破,蔣照早上出門時什麽樣子,現在也還是什麽樣子。

盛凜總算磕磕絆絆地站起來,緊接着又是一拳揮向面前人。

簡容不由得捏一把汗,但蔣照很快側身躲避,轉瞬利索地扼住他的雙手,膝蓋一提便是擊中了盛凜的腹部,再次将他踹下樓梯。

她一眼便看出,蔣照練過散打,實戰經驗估摸也不少,盛凜則完全是憑情緒在用事。

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簡容不再躲在門後,而是直接闖入,輕喊了聲“蔣照。”

這聲帶着幾分膽怯,讓蔣照半晌才反應過來。

與此同時,盛凜注意到她的存在,簡容眼睜睜看着他拿出把小刀,下意識地以為他要襲向自己,卻不想他直奔未曾反應過來的蔣照。

簡容連忙去拉住盛凜,盛凜的刀直接劃上了她的小臂,鮮紅在白藕似的手臂上格外謊言。

一直到蔣照反應過來,将刀奪取,簡容都一聲不吭。

在門外觀望的人也不得不進來了,許孝言和許夫人都連忙去照看簡容的手。

簡誠來打圓場:“盛總聽說姐夫練過散打,就老想和姐夫切磋切磋,我說等過段時間姐夫有時間了給他介紹介紹,還是沒想到盛總急不可耐啊。”

他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眼盛凜。

其實想和蔣照打架是真,知道蔣照練過散打是假,反倒盛凜學過拳擊。

他也是被逼急了,總要發洩下心裏的火氣。

蔣照目光停留在簡容的傷口上,随後看向許孝言:“帶簡容去處理下傷口。”

許孝言明白他的意思,趕緊将簡容帶走。

留在現場的還有不少人,多數是簡家親眷,都在指責蔣照下手太重。

蔣照并不在意,他玩弄着盛凜的刀,然後毫不猶豫地在他手臂上劃了一刀,他速度太快,周圍無一人反應過來,只有盛凜嚎叫,然後面目猙獰地看着他:“你等着!”

“要不是簡容攔着,你這一刀就要劃到我身上了,你以為,劃到我身上會只有這一刀?”蔣照面色平靜地看着他,随後将刀折回去,扔在地上。

簡容回房間了,身邊對蔣照的議論依舊不止。

有人說他行事太過莽撞,怎麽能在喪期見血,又說他手段太過狠辣,明面上與盛家針鋒相對也就算了,背地裏還要讓盛凜如此狼狽。

“小容,這種男人駕馭不了就是禍害,你可小心着點。”

“對啊,盛凜怎麽說也是我們家的客人,他一點情面不留。”

“你看你手都傷了,他臉看都不看一眼。”

簡容聽得頭疼,“你們都先出去吧。”

她幾乎是下命令的口吻,這些遠親只好離開。

簡纭留下來責怪她:“不是讓你看着蔣照?”

“我了解他不是會主動挑事的人,盛凜要是對他動手,他總不能就這麽挨打吧?”簡容字裏行間都是維護,簡纭嘆了口氣,也離開。

許孝言冷哼一聲。

想你對蔣照的了解還真不是很多。

蔣照不僅會主動挑事,還會堅定自己的想法到底,比如他一開始就打算吃下盛家,無論盛凜要做什麽,他都不會動搖。

但将簡容排除在外這件事,他有些意外。

總不會是動了真感情。

簡容其實有事想問許孝言,在他給自己傷口消毒時,她緩緩開口,“蔣照和盛凜杠上,和我有關系嗎?“

“簡小姐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許孝言露出微笑。

一是的确沒有關系,二是萬一簡容知道蔣照一開始接近她是為了報複方行,即便逐漸生出感情,她恐怕也接受不了。

況且蔣照有個難以釋懷的初戀,簡容無論也戰勝不了那人在蔣照心裏的位置,還不如一開始就別陷得太深。

簡容聞言整張臉都紅了。

許孝言将她難堪的表情看在眼裏,連忙轉移話題,“聽說簡小姐收藏了許多古書,收書的渠道也多,不知道能不能幫我注意下這一本。“

簡容:“哪本?”

許孝言笑而不答,老早注意到桌子上有支筆,便拿了過來,拔開筆頭。

簡容不懂他要做什麽,目光緊随着他,見他用筆在膠帶上寫下一行字,随後将膠帶貼在覆蓋着簡容傷口的紗布上。

上面還有明晃晃的三個字:許孝言。

“簡小姐可不要忘記。”許孝言笑着道。

簡容點點頭,“我待會兒就幫你去問問。”

沒過多久,有人在外敲門,許孝言起身去開門,看見是蔣照,就直接離開了。

簡容着急地看着他:“你沒傷着哪裏吧?”

蔣照來到她面前,彎腰去看她手上的傷,卻見傷口已經被蓋得嚴嚴實實,膠帶上還留着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我沒事。”他讓簡容放心下來,“許孝言這膠布都貼歪了。”

簡容看了一眼:“哪裏歪了?

“心歪了。”

“什麽?”

“沒什麽。”蔣照二話不說将膠布扯了下來,扔進垃圾桶裏,重新給她貼了一條。

簡容忙起身去撿,蔣照一把将她摁住,“他這人當天說的話當天忘,不必在意。”

簡容還是放心不下,等蔣照去洗澡後,她又偷偷将膠帶撿了回來,夾在書裏。

蔣照洗完澡,就該她洗了。

不過她傷口不能沾水,要麽舉着只手洗,要麽随便擦擦。

簡容選擇了前者,但很不幸傷口被水沾濕,當時隔着紗布還沒反應過來,傷口還浸泡了一會兒。

蔣照似是有些無可奈何,讓她躺在床上,自己拿了把椅子坐在床邊,先是将紗布揭開,然後用幹紗布将水吸幹淨。

他托着簡容的手,動作無比的輕柔,甚至避開用指尖的位置來觸碰傷口處,而是用指腹。

但他扣住盛凜,手臂青筋暴起,手背全是血的樣子,在簡容腦海中揮之不去。

原來他是會打人的,而不是現在這樣處處小心翼翼。

可小心翼翼是一面,施加暴力也是一面。

簡容不知道哪面才是真。

月球的正面海覆蓋的面積更高,而背面有着密集的隕石坑。

在地球上的人,永遠只能看到它的正面。

如果不是今日恰巧撞見,她可能永遠看不見背面的蔣照。

溫熱的指腹上沾着藥膏,觸碰到簡容肌膚的那一刻,有些許的刺痛,簡容看向他:“你手怎麽這麽燙?”

她用另一只手探探他的額頭,“發燒了?”

蔣照專注于将藥膏抹勻,“低燒而已。”

正好醫藥箱裏有體溫計,她讓蔣照量了量。

37.3,确實是低燒。

不過不知道引起低燒的原因,蔣照讓簡容晚上睡覺離自己遠點。

但真當她離得遠了,蔣照手裏還握着幾縷柔順的發絲。

簡容側躺着,一閉眼就是白日裏的畫面。

一直到睡夢中,她仿佛都作為旁觀者,看見污穢肮髒的小巷裏,連牆上都是垃圾車留下的痕跡。

少年被人圍困住,卻又不甘心,可他一個人怎麽打得過那麽多人。

每一拳他都是下了死手,直到領頭的那人面目全非,其餘人也不敢上前。

簡容看着那團血肉模糊,惡心到直接對着牆吐了起來。

面前遞來了一盒糖,盒子是打開的,她熟練地拿出一顆糖含在嘴裏,臉上逐漸有了血色。

從看到少年手上的青筋感覺到不對勁,她猛然擡起頭,見少年……不是,男人,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簡容低啞地喊道:“……方煦。”

但轉瞬,她改口:“蔣、蔣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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