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就這麽走了?現在去哪……萬刀堂?”沈碧策馬追上身側的人,她話畢,回過頭望向身後漸遠的城鎮。
“恩。”
“我忽然想起來……咱們就這麽走了,房錢和酒錢都還沒付呢。”
沈碧勒住缰繩詫異的盤算着,她昨個喝了那麽多酒,還有兩間天字房……可是一筆不小的錢呢。
“銀子我已經付過了。”連淵随口答道,視線不偏不倚的看向正沉吟着不知在想什麽的人:“今天早上。”
“你是不是……”
撞邪了?還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沈碧将後半句話吞進了肚子裏,面色古怪的打量着身側的那人。這人可是想方設法的将付賬這件事情推到自己身上的,怎麽今天這麽反常……一大早就去探了陳家,還順便将賬也付了。這真是……怎麽看都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
“你看起來似乎有些愧疚,這樣也好,那就從你的這次的賞金中扣吧。”他笑得肆意,見她的神色變得僵硬,策馬揚鞭向前方馳騁而去。
“……”沈碧的一口氣險些要背過去,她急忙策馬追了上去:“你哪裏看出我愧疚了?!我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你回來!!”
……
兩人一路沿途尋找着被兩人甩掉的護衛,終于在他們偷偷離開的那間客棧附近找到了正在四下尋找他們,并且已經準備向君懷桑發信彙報的幾人。
面對護衛的質問,連淵倒是十分輕松的表示他們只是去附近的鎮上買些東西,好在時間不長,兩人也并未受傷,幾人只是囑咐兩人莫要走單這才一同繼續踏上了前往萬刀堂的旅程。
一行人在黃昏時分終于抵達了萬刀堂所在的祁山山腳下,還未進入萬刀堂所盤踞的山莊,便看到入山處正有一對夫婦領着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孩子被攔在山門外。
“去去去,咱們萬刀堂可不是收容所,識相的就快點離開!別在這裏擋路!”
“可是我們剛剛不是已經交了銀子,而且你們也說了,我兒子的天賦極佳……”那男子将妻兒擋在身後,不可置信的問道。
“你們交的那是考核費!要想進山,當然需要再交學費了!”
“這……”那男子一副書生模樣,此刻被面前攔路的兩人氣得面色通紅,卻也不敢多說什麽,他似将氣生生咽下又複問道:“學費多少?”
“一百兩銀子……”那守山門的刀客晃了晃一根手指。
“什麽?!一百兩?!”那書生氣得面色發青,卻只能壓着火氣不敢發作。
可誰知那守山的刀客繼續晃動着手指:“一年。”
聽了這話,那書生的面色瞬間變得青黑。
一百兩一年。
看那書生一家的衣着打扮,像這樣一家人,省吃儉用幾年恐怕也攢不足一百兩銀子。可萬刀堂對外征收弟子竟開口便是一百兩……還只是一年的價格。
在馬車中的沈碧掀起車簾的一角打量着山門前的一切,她的目光也不由得冷了幾分。
忽然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沈碧回過頭看向身後的那人。
“也未嘗不是好事。”端坐在一旁的連淵笑道:“既然是好苗子,真的入了萬刀堂豈不可惜?”
話是這樣說沒錯……
沈碧正想着,忽聽馬車外那書生又複說道:“久聞萬刀堂名門大派,我們才不遠千裏前來拜訪,難道對于萬刀堂來說,再好的苗子也抵不過銀子?”
“呸!”守門刀客再次不耐煩的趕人:“這世界上最好的資質,就是銀子!沒有銀子學什麽武功!識相的就快滾!別髒了的地方!”
沈碧看向身側的人,嗤笑道:“這貪財的樣子倒是與你十分相似。”
連淵未語,只是順着她掀開的那一角車簾向外望去。
“你?!”那書生氣得渾身發抖,指着那守山的兩名刀客怒道:“你們欺人太甚!”
那兩名守山門的刀客一聽歌怒了,亮出手中的刀吆喝着:“看來你們是來我萬刀堂鬧事的!”
話畢,竟當真不由分說的揮起刀便向那書生招呼而去!
那書生一副瘦弱樣子哪裏會半分功夫,他驚呼中卻下意識擋在了妻兒的身前!
可就在那刀揮下時分,一顆石子卻不知自何處飛來,不偏不倚的打在那兩名刀客的手腕上,二人手中的刀也被迫脫手而出掉在地上。
一道由遠及近的聲音卻打斷了他的話——
“倒當真是個好苗子,既然是萬刀堂不要的,那我也可以安心收下了。”
随着那聲音落下,那兩名刀客憤怒的擡起頭望向來人:“誰多管閑事?!”
來人一襲黑色勁裝,那看起來就不怎麽好相處的眉目讓那守山門的兩名刀客一愣,而他高梳的發髻與上挑的劍眉更是更添了一抹生人勿進的冷肅。
他也不作禮,不卑不亢的說道:“斷劍山莊,顧長絕。”
那兩名刀客一愣,倒是收起了剛剛的怠慢,雖然依舊傲慢卻也還算恭敬的抱拳道:“原來是顧副莊主。”
“由于山莊內事務繁瑣,我便不多停留了,這是斷劍山莊贈予雷副莊主的賀禮,還望兩位幫忙轉交。”那黑色勁裝名為顧長絕的人示意身後的弟子将帶來的賀禮交給守山門的刀客,轉而将視線落在一旁的三人身上:“至于這個孩子,既然萬刀堂不願收留,我便帶走了。”
可就在這時,卻見那被書生護在身後的孩子忽然喊道:“我不去,我就要來這萬刀堂!”
顧長絕回過頭,看向身後被那書生急忙捂住嘴的孩子。
“這……孩子他不懂事……”
可那孩子卻掙脫了書生的桎梏,再次喊道:“我哪也不去,我就要進這萬刀堂!斷劍山莊算什麽,只有萬刀堂才是武林第一大派,我既然要學武,就一定要拜入最高的門派!”
顧長絕未語,沉如夜色的目光一瞬不眨的看着那孩子。
那孩子原本嚣張的氣焰在他的目光中漸漸變得畏縮,可還是強撐着繼續喊道:“我不去什麽斷劍山莊,我就要進萬刀堂!”
那書生見孩子這般魯莽鑄下大錯急得滿頭是汗,他正猶豫着這話到底該如何去圓的時候,只見那負手而立的冷肅身影竟以極快的速度抽出劍,轉瞬之間那劍鋒就已指向那剛剛還氣焰嚣張的孩子。
那孩子到底還不足十歲,被這樣的變故吓得跌坐在地上。
“大俠饒命!”
書生驚道,那劍鋒就在孩子的鼻尖,只要再近一分便可在他稚嫩的臉上劃出一道血痕,倘若再近兩分……
孩子渾身驚得都在發抖,冷汗也在他的額頭滾落。
“在你提刀之前就要想好自己要選擇的是一條怎樣的路。”顧長絕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但在你學會用刀之前,你應該學會的是敬畏對手與尊重門派,因為一旦你踏入江湖,你便是将你的命賭在了刀尖之上。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都要掂得清才行。”
他說罷便收了劍,越過衆人徑直離開。
那孩子像是被這樣的變故吓傻,始終驚恐而一言不發的坐在地上。
“瞧瞧這被吓傻的樣!就這樣也配加入我們萬刀堂?識相的就快滾!別髒了我的刀!”那刀客哈哈大笑着,狂傲的笑聲久久不絕,就像剛剛還在顧長絕劍下求饒的人從不是他們一般。
而在遠處的樹下,那停靠馬車的車簾垂下,那安靜看着這一切的人這才收回了目光轉向車內。
“少惹些不必要的麻煩,否則任務失敗我看你如何交代。”見她終于收回視線,端坐于一旁的連淵這才低聲說道:“入山後,切莫再用石子。”
“知道了。”沈碧轉眸看着是身側的人,彎眼笑道:“至于任務……不是還有你麽?”
連淵将視線轉向另一邊,透過低垂的車簾望向那夕陽昏黃中自山門離開的身影:“好了,戲也看夠了,咱們也該去拜會一下這萬刀堂了。”
馬車外的護衛聞言輕甩缰繩,馬車也向着那入山的方向駛去。
沈碧看着那輕輕搖曳之間忽顯忽掩的山門,攥緊了手中的劍。
連淵會武功的事情,連沉再三交代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可讓外人知曉,因此就算是黃泉客棧中知道連淵會武功的人也并不多。可她不同,她只要小心點,讓對方覺得她只會一些花拳繡腿的皮毛便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畢竟……她來自将軍府,她的父親曾是名震整片大陸戰無不勝的沈将軍。
可想到這,她再次攥緊了手中的劍。
萬刀堂。
新賬舊賬,總有一天……她會與他們慢慢算。
沉吟之間,卻有一只手在衣袖之下輕輕覆上她的。那手掌雖并不溫熱,卻似給了她莫大的力量。她怔忪的望向兩人交錯的長袖,又擡起頭看向那依舊望向窗外不曾轉眸的人。
她也急忙別開視線,像是什麽都沒發生,卻局促間僵直着身體不動半分。馬車緩緩停靠,車外傳來刀客粗烈的聲音:“來者何人?”
“落雁樓前來拜會副莊主生辰。”馬車外的侍衛不卑不亢的答道。
“落雁樓?”那刀客嗤笑道:“一個煙柳之地,也想來拜會咱們萬刀堂?”
沈碧聞言擡眸,透過車簾不動聲色的望向窗外,忽而展顏笑道:“想不到如今萬刀堂竟然這般難進,堂口都沒到,進山之前就先遇到了兩個攔路狗。”
“你?!”那兩名刀客一聽便火了,剛剛在斷劍山莊那受了氣,怎的一個小小的落雁樓也敢口出狂言!
兩人再次拔出刀,怒道:“是誰口出狂言!有膽下來受死!”
而在他們拔刀的瞬間,幾名護衛的劍也已随之出鞘!
沈碧卻掀開車簾一躍而下,她随手将身側護衛頭領的劍按回劍鞘,拔劍便向那兩名刀客攻去。
她的劍自然未盡全力,也不過用了兩成功夫,在山腳下看門的也不過是萬刀堂內最低等的刀客,只兩招之下,她便繳下了兩人手中的刀。
那道青衣的身影俏然而立,面紗浮動間朗聲笑道:“說說看該受死的人是誰?”
那兩名刀客立即變了臉色,忙堆笑道:“是我二人有眼不識泰山,敢問閣下是……”
“落雁樓,青姬。”沈碧收了劍,垂眸的目光不辨喜怒。
可她剛剛收起劍,那兩名刀客的面上卻兇相畢露,直接抄起地上的刀就要向她再次砍來。
一旁的護衛一驚,正欲來救之間,卻見沈碧輕飄飄的自懷中掏出一塊令牌當在二人面前。
“見此令牌如見太子親臨。”
那兩柄刀同時一僵,忙丢了刀大汗淋漓的再次跪倒在地上。
“拜、拜見太子殿下。”
“好說。”沈碧掂着手中的令牌笑道:“萬刀堂果然都是有眼色的人。”
見終于放行,沈碧回到馬車上,繼續沿山路而上。
這萬刀堂雖叫萬刀堂,可據說起家的是一窩土匪,在幾十年間漸漸做大,自居為派,如今還俨然一副武林第一大派的排場。
只是土匪……終究還是土匪。
“沈姑娘。”馬車外的護衛忽而低聲道:“以後這樣的事情就由我們代勞便好。”
“沒事沒事。”沈碧随口笑道:“我就是馬車上坐久了随便活動活動筋骨,以後當然由你們來了。”
她雖然這樣說着,可心中卻是有着自己的計較。
萬刀堂這些人一貫的狗仗人勢,盡管有君懷桑的令牌足以讓萬刀堂的衆人禮讓,可如果她一直不出手,恐怕他們這群土匪頭也要在莊內背後生事。
對付這樣狗仗人勢的人,一味示弱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最重要的還是要立威。單從連淵自剛剛開始到現在都始終一言未發來看,就可知道她這樣做,他也是贊同的。
馬車在山間蜿蜒的小路上繼續行進,遠遠的便看到一座屹立于山間氣派的堂口。
此時已近日落堂口剛好守衛更替,馬車在門前緩緩停駐。
沈碧不願再耽擱時間,她掀開車簾躍下,又急忙将身後那“羸弱”的白衣公子扶下,這才亮出手中的令牌拜會道:“落雁樓青姬、連淵受沁娘所托,前來賀雷副堂主壽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