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衆人皆醉我獨醒

第十五章衆人皆醉我獨醒

五步?這是不給她任何機會的意思。鳳君笑了笑,然後朝外走,心裏默念着數字,走到第六步的時候,她回頭問道:“到第六步了,又會怎樣?”

一衆術士默了默,暗自吐槽:五是虛指啊!誰會真的去較真一個五步,咱家大祭司不要隐私的嗎?

紫微大祭司向來人狠話不多,他只是睇了一眼鳳君,随即雙手捏訣,快速念了一段咒語。

咒語畢。鳳君衣上的兩只琉璃彩鳳蝶翩翩起舞,那透明翅膀一張一合間,有鱗粉簌簌落下。這些鱗粉在月光下沉沉浮浮,好似點點星塵自九天而下。

鳳君下意識就用袖子掩住口鼻,腳下亦是退開三步。她雖不知道這是何物,但直覺此物不能觸碰。

一衆知曉琉璃彩鳳蝶的術士們也做出了與鳳君一樣的動作。只有囚車裏的稚童們被恐懼占據了所有心神,完全沒有注意到蝴蝶鱗粉,一股腦全都吸了進去。片刻功夫,他們蒼白的面容褪去了害怕的神情,竟露出幸福天真的笑容。

他們沉沉睡過去了。

“琉璃彩鳳蝶的鱗粉有致幻之效,可引人如夢而不為人所察。”在這寂靜的深夜,紫微大祭司的嗓音無波無瀾,清冷如亘古之神袛。

待鱗粉盡數落地,鳳君拿開袖子:“區區兩只彩鳳蝶恐怕迷不倒我。”

“兩只不行,自可以有三只、四只、五只。”

被一群蝴蝶圍着撒粉,那畫面太美。

她選擇投降。鳳君繞過地上那一灘鱗粉走回紫微大祭司的身側,而後給了他一個友好的微笑。

紫微大祭司連一個表情都懶得給鳳君,藏在廣袖下的右手擡起,伸向半空。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那兩只琉璃彩鳳蝶像是得了召喚,翩然飛到了他袖子裏。看得到一到奇異朦胧的光芒在袖子一閃而過,那兩只琉璃彩鳳蝶便消失不見,而那廣袖之上憑空多了銀灰色的蝴蝶紋路。

借着淡淡的月光,鳳君仔細打量起紫微大祭司的紫色長袍,發現上面除了蝴蝶之外,還有不少別的動物紋路,鲲鵬、夔龍……兇惡的,溫順的,可愛的,都有。

“你衣服上的這些,都是活的?”鳳君問道。

自然,紫微大祭司不會回答鳳君如此無聊的問題。

“那我欺負你的時候,你會把它們放出來咬我嗎?”

紫微大祭司:“……”

鳳君指了指他左肩處長相恐怖的夔龍:“這家夥別放,我怕它!”

紫微大祭司嘴角抽了抽。

他身旁的白袍術士主動将大祭司的表情翻譯了出來:“誰會把自己的弱點亮出來啊!鬼都不信!”

鳳君笑而不語。她說的可不假,小時候她上山下海,無惡……嗯,不對,無挑戰不作,聽聞流波山有獸名夔,出入水必有風雨,很是厲害。她就想獵一頭養在不周山,可惜實力不濟,被踩斷了兩根鳳翎禿了尾巴,至今陰影難消。

鳳君本想說說這段經歷,力證自己真的怕夔龍。一道熟悉的少年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放開我!放開我!”

正是那個僞裝成乞丐的小少年。他此刻正被一個術士拎着後勁,丢進一旁的囚車。

他終是沒能逃脫術士。

這少年原是怕極了術士,許是有歸元镯靈氣的加持,靈臺穩固,又或者被逼到了絕路,破罐子破摔,他這會兒倒沒有害怕到手軟腳軟,而是一雙眼緊盯着紫微大祭司:“這些是南方諸國進獻給王上的蜉蝣之民,總計三百六十七人。依有容國之律,蜉蝣之民由大冢宰全權管理,大祭司無權幹涉,更不能私囚蜉蝣!”

有容國的南方,即昆侖山之南。那裏靈氣稀薄,術士罕見,生活的大多是沒有靈力的凡人。因而被有容國之人戲稱為蜉蝣之國,那些民衆自然也被稱為蜉蝣。原本,那裏山林衆多又臨近歸墟之淵,有毒蛇猛獸出沒,魑魅魍魉橫行,有容國的術士們是不願踏足的。這也是衆多蜉蝣之民可以安然定居昆侖之南的原因。

可,雖避免了被有容國術士煉制成長生輪轉丸的命運,但那些詭秘的魑魅魍魉也是不好相與的。它們取人性命來,比之那些有容國術士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有容國的術士們煉制長生輪轉丸有嚴格的章程,并非随便一個術士就可以抓蜉蝣煉丹。于是,南方諸國為了對付侵擾他們的魑魅魍魉們,求助于有容國。作為回報,諸國每年都要進獻一定數量的蜉蝣之民,供有容氏煉制長生輪轉丸。

“你是想說,這裏是大冢宰安置蜉蝣之民的地方?本座帶走你們就是越俎代庖,應當将你們放回去?”紫微大祭司嗤笑一聲,對小少年的話不屑一顧,“不若,這就将你們送去大冢宰府上如何?”

這個小少年曾對鳳君說,他要帶這些人一起去昆侖之南,聽着不像是南方進獻上來的蜉蝣之民。鳳君這個初來乍到的人都不相信小少年的這番說辭,更別說紫微大祭司了。

小少年面色一白,似是做了許久內心的掙紮,他從髒亂的衣服裏拿出一枚玉牌:“此乃大冢宰府的玉牌,大祭司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這塊玉牌!今日,你将這些蜉蝣帶走,就是公然挑釁大冢宰!”

月光下,羊脂白玉溫潤剔透,流暢的線條勾勒出一只靈動的小鹿,小鹿頭頂犄角分叉,狀如一棵郁郁蔥蔥的大樹。這是有容國大冢宰容遇的家徽,只有他家中族人才有這樣的玉牌。

紫微大祭司指尖一勾,那玉牌便穩穩落入他掌中:“你若真是容遇那老頭的人,我說送你去他那,可不該表現得如此害怕啊。”

顯然,即使拿出玉牌,紫微大祭司也不信這小少年。他冷冷下了命令:“帶走,嚴查!”

小少年這時才真的洩了氣,頹然跌坐在囚車裏,臉色灰敗,呢喃着: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他此時定是悔極了拉鳳君的那一把。

白袍術士們押着囚車漸行漸遠。

紫微大祭司回頭看向鳳君:“女君請。”

鳳君望着遠去的小少年,那絕望的面容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若非他一時心善拉她下到地底躲藏,也不至于被術士們發現。

鳳君心下愧疚,伸手拽住了紫微大祭司的衣袖。她認真地看着他:“祗瀾,同你做個交換如何?”

紫微大祭司抽回自己的袖子,卻是一言不發。

她師兄最擅長的就是保持沉默,若要等他回應再繼續下一句,恐怕得等個十天半個月。好在鳳君沒什麽別的優點,就是話多長了嘴,無論大事小事,只要她想說,絕對是事無巨細、毫無歧義地表達:“放了這些孩子,讓他們去昆侖之南。然後,我教你真正的修行之道和長生之術。”

紫微大祭司目光一顫,整個人因聽到鳳君的話而僵直。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開口:“有容氏求不到長生的。”

他的聲音沉悶晦暗。

鳳君有些詫異:“為何如此篤定?”

紫微大祭司其實不愛同人多說,但鳳君是個意外。他擡眸望着漫天星辰,聲線沉沉,情緒複雜:“先祖因一時意氣,折斷不周山天柱,雖以仙骨重鑄天柱以彌補過錯,卻不足以抵罪。數萬年來,我族又沉淪欲念,濫用長生輪轉術,惹下重重殺孽,已是身不正心不明,再難重塑自身仙骨。這世間是因果相循的,如此有容氏,雜念不除,妄念不消,也只能墜入魔道,何談長生成神!”

她師兄還是挺清醒的啊!有這份覺悟何愁歷劫不成!鳳君不由心中大喜,但還沒高興多久,她忽的想起連華命格裏的設定。他設定的紫微大祭司一開始就是看破這因果的,只因放不下有容國社稷,慢慢讓自己變成自己最讨厭的樣子。

哎!她師兄的命格是清醒着沉淪,極度困難模式。做紫微帝君苦,下凡歷個劫也苦,鳳君看着師兄這一世漂亮的臉蛋,憐惜之心頓起:“既知奪人壽數并非正道,不過飲鸩止渴,為何不去改變呢?消除雜念,消除妄念,心澄如鏡,靈臺無塵,自可複歸神位啊。”

紫微大祭司這個階段還未有強烈的長生妄念,多點點,拯救一下,總是沒錯的。鳳君這樣告訴自己。

紫微大祭司垂下眼睑:“所有人都不覺有錯,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我一人如何撼動萬人?我一人如何對抗祖宗法度?只我一人清醒有何用?”

“有用!有用得很!”

“何解?”

當然,鳳君不會告訴他,這份清醒有助他歷劫。她尋思了片刻說道:“你曉得長生輪轉術沒用,也不想徒增殺孽,那正好放了那些孩子們,也算遂了我的願。這還不算用處嗎?”

鳳君是會找理由的,也是知道怎麽圍繞中心思想溝通的。

“只是對你有用。”紫微大祭司不知該用何種表情來回應鳳君的這一句話。

“你對長生之術沒什麽期待,我也可以拿別的跟你交換。”

“不換!”

鳳君和紫微大祭司談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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