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出師未捷身先死
關于連華仙君，掌命司的司命和小仙們一致認為他機敏博學、穩重睿智。鳳君接觸之後卻覺得，博學是真博學，但穩重睿智稍稍有些站不住腳。因為，連華寫出的命格總有些奇奇怪怪的點。而他給出的解釋，與她之前忽悠勾陳的感覺十分相似。
就像現在。鳳君循着元神玉珏的指示落地，腳剛踩到地上，玉珏就沒了反應。而四下只有參天水杉，并無一人。
鳳君疑惑，化出一只青鳥傳信給連華詢問情況。連華回應得倒是極快，不出一盞茶功夫，人就來到了鳳君身旁：“君上，帝君此次投身的是蘭花螳螂，個頭比較小，您需耐心些。恰巧這會兒小仙不忙，幫您一同尋尋。”
“螳螂？”鳳君嘴角抽了抽，想到元神玉珏沒了反應，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感，“本君聽聞，母螳螂會吃掉與她□□的公螳螂。”元神沒了反應，多半這分身已經涼了。
“算了下時日，并沒有到這個時候。”連華仔細地在樹上、草叢裏尋找，“君上有所不知，螳螂殺夫并非絕對，餓極了才會誤将公螳螂當做食物。小仙給帝君的命格裏，給出了兩個結局。”
“這還可以雙結局？”鳳君有些意外。
“上次紫微帝君下凡不按命格走，小仙受了些啓發，想着是不是同一件事，不同的選擇會有不同的結局。若這結局可以改變，帝君是不是就能消除心魔。”連華仙君從灌木叢中探出腦袋，溫溫柔柔望着鳳君，像是在看着她，又好像是透過她在看着另一個人，“這些日子，小仙反複琢磨過，帝君心中最迫切的就是改變自己的命數。命格中的雙結局，一個是順應天命，一個是成功逆天改命，無論最終帝君的分身選擇什麽，最終都能得償所願。既能得償所願，也便不再生執念。”
鳳君認真聽着，覺得挺有道理：“司命星君誇贊你睿智有想法，誇贊得十分恰當。”
得了誇獎，連華有些不好意思，俊秀的面容浮起羞赧之色。
“那師兄作為一只螳螂，是怎樣的兩個結局？”她來時并沒有看命格，并不知道是怎樣的雙結局，現在聽連華提及，不由好奇起來。
“帝君自降生就知道自己會被母螳螂當做食物吃了。若他坦然接受這種宿命，為族群繁衍犧牲自我，也就意味着他參悟了一次天道，明白了命數如此安排是有原由的。有了這份犧牲的覺悟，帝君對于命運的想法也會跟着改變。”
“那另一個結局就是他不接受被吃的命運？”
連華點點頭：“若帝君不願，想要改變命運，他就能琢磨明白母螳螂攻擊公螳螂的原因，然後備好充足的食物，不讓母螳螂餓着，也便躲過了被殺的命運。如此，他這一生可與母螳螂們□□個□□次，直至壽終正寝。”
“母螳螂們？□□次？”鳳君覺得自己的表情肯定有點難看。
連華意識到這個話題有些不可描述，耳朵根微微一紅：“螳螂雖也是三界生靈，但靈智未開，繁衍子息是本能。”
“哦。”鳳君只覺胸口有些氣不順，随即轉移了話題，“師兄元神沒了感應，又是為何？”
“這……”連華也不明白，“只要魂魄在，元神就能感應到，不應該啊。”
“方才本君一落地……”鳳君頓了頓，想到了一個可能，她緩緩移開自己的右腳。果不其然，腳下是一朵粉白相間的蘭花殘骸，殘骸之中有一只同樣粉白相間、漂亮得不像話的螳螂。
這螳螂被鳳君一腳踩死了。
紫微帝君的分身出師未捷身先死。
鳳君&連華：“……”
帝君分身的第一個命數，因為鳳君沒有提前看命格而早早結束。第二次，鳳君吸取了教訓，決定先看了命格再去。這一次的命格只有寥寥幾個字：投身白虎，遇高人點化，散盡殺氣，一朝得道。隔了一頁，是第二個結局：投身白虎，遇高人指點，習得技藝，稱霸山林。
這次的命格委實簡單，只要在一旁看着，等到高人出現即可。鳳君對此很滿意，稍微修整就再度下凡。
先前鳳君還疑惑，為什麽一只老虎要遇高人才能習得技藝。下到凡間才知道，凡間的老虎大都是黃色、黑條紋的，這樣的皮毛有利于它們在山林中隐藏，更高效地捕捉獵物。而紫微帝君投身的這頭老虎，它的毛雪白雪白的，條紋灰灰的，往叢林裏一放，十分得醒目。因為實在太過紮眼，經常影響兄弟姐妹們捕獵，所以它還沒學到什麽本事，就早早被老虎母親趕出去獨立生存。
小白虎經常是好多天才能抓到一只小動物填飽肚子，最常吃的還是山間的野果子，慢慢地它便越來越瘦，也越變越虛弱，能捉到的食物也越來越小，越來越少。
慢慢地到了冬季，大雪漫天，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銀白之中，果子和小動物們都難覓蹤跡。小白虎的日子更難過了，終于在一個北風呼呼吹的日子，它又冷又餓地倒在了雪地裏。
鳳君搓着手，對着手掌喝了口氣：“連華，本君看師兄快餓死了，你命格裏的高人怎麽還沒出現？”
“君上，這個高人就是您啊！”傳話的青鳥用連華的聲音說完，就化作點點青光消散。
鳳君：“……”
連華是懂怎麽用她的。
鳳君抱起毛茸茸的小白虎，渡了些許靈力給它。鳳凰的靈力自帶火屬性，小白虎整個身體立馬暖了起來。它艱難地睜開雙眼，那朵燦爛的鳳凰花就印入眼簾。它覺得很奇妙，整個身體連帶那顆疲憊的心像是找到了港灣一般，變得安詳放松。
它喜歡這個人的氣息。
“阿瀾，以後你就叫阿瀾吧。”鳳君舉着小白虎，軟綿綿毛茸茸的觸感，令她愛不釋手。
能這樣逗弄師兄，機會實在難得。想想以前，雖然一回頭就能看到他，但她要是拉拉他的手，抱抱他的腰，圈圈他的脖子，他逃得比兔子還快。哪像現在這只小白虎，只要摸摸他，他就會主動靠過來任你揉搓。
連華給小白虎的兩個結局——一個是順應本性，成為命運既定的那個角色；一個是克制本性，以修行脫胎換骨。鳳君很享受帶着小白虎的日子，也不願意看他在叢林裏厮殺，所以她選擇讓阿瀾走修煉這條路。
白虎是百獸之王，天生的殺戮者。若要修煉，便要克制本性，消去殺念。鳳君不再讓它去捕獵小動物，而是晨飲朝露，吃些凡人做的吃食，從此不再造殺孽。夜晚臨睡，又給他講經論道，授他修煉之法。
轉眼間，小白虎長成了大白虎。
鳳君每天躺在他毛茸茸的肚子上，睡得昏天暗地。起先，都是鳳君為他尋吃食，現在，白虎阿瀾已經能自力更生，去凡人的城鎮為鳳君買零嘴買食材，然後為她準備一日三餐。
賢惠的紫微帝君就算成了一只老虎，也還是那個賢惠的紫微帝君。
這一日，鳳君窩在阿瀾的肚皮上，讀着一冊話本子給他聽。現在，鳳君已經膩了同他講道法，而是開始講些凡人的故事。白虎阿瀾很是乖巧，不管鳳君同他講什麽，他都默默聽着。
“君上！君上！”奶聲奶氣的小鳳凰鳳桐飛了過來，“西王母的蟠桃會馬上開始了，爹爹讓我來問你去不去。”
“蟠桃？”鳳君驚喜地坐起來，“去，當然去！”
群玉山的蟠桃向來是她的最愛，可惜要三千年才一成熟，所以即使她貴為一族尊長，也是難得能吃到幾個蟠桃。這蟠桃盛會豈有錯過之理？
而且，這蟠桃作為一等一的仙果，普通仙人食之，可助長修為。若是凡間的生靈吃了，則能生出靈智，脫胎換骨。白虎阿瀾雖然在她不懈努力下開了靈智，但仍未修出仙骨，修得靈力，若能有蟠桃的助力，別說仙骨和靈力，化形亦是指日可待。
所以，這蟠桃會鳳君一定會去。她叮囑阿瀾好好看家之後，便攜着小鳳凰去往群玉山。
在九重天，紫微帝君是資歷最老的神仙。但放眼四海八荒，年級最大的卻是西王母。她的年級有多大，沒有一個神君能準确說出來。鳳君依稀記得，天帝伏羲也得恭恭敬敬喚一聲老祖宗。
蟠桃盛會在即。
四海八荒的神君陸陸續續來到了西荒的群玉山。一時間，群玉山頭仙樂袅袅，瑞氣騰騰。
開蟠桃會的瑤池還是鳳君記憶中的瑤池，她熟門熟路地領着鳳桐到了西王母面前，送上了鳳翎準備的禮物。
西王母也仍是記憶中的模樣，滿頭華發，容光煥發，硬朗極了。她瞧見鳳君便拉起了她的手，眼底眉梢盡是慈愛：“勾陳媳婦，好些日子沒見你，老身以為你忘了我這把老骨頭了呢！”
“……”鳳君呆了呆，“祖宗，我是幽篁。”西王母的眼神是越發不濟了。
“幽篁？”西王母拍着鳳君手背的手停了下來，目光有些不确定，“幽篁這個名字，老身記得是伏羲家的小徒兒，她十萬年前因不周山劫難沉眠了。”
鳳君點了點頭：“是我，天帝伏羲座下弟子——鳳君幽篁。”
随着鳳君自報家門，西王母的記憶被拉回了數萬年前。她記得有一個小姑娘在她家門口，揮舞着煥日神槍為祗瀾那可憐孩子，斥退了各路神君。那小姑娘的模樣已經模糊，但她深刻記得，她眉間有一朵漂亮的鳳凰花。
西王母飄飄渺渺的目光在鳳君臉上游弋，瘦削的雙手撫上鳳君眉間那朵花：“是這朵花，老身記得。是幽篁回來了！”西王母眼中似有淚光閃現，激動地拉着鳳君坐在主位上：“你這調皮孩子，這回準備偷我多少蟠桃？”
鳳君笑了笑：“祖宗說笑了，小時候不懂事，行事沒有分寸。這回幽篁可是正正經經向您求蟠桃的。”
西王母不怎麽相信：“你這是不只要蟠桃吧？老身可記得清清楚楚，你不來我這兒偷桃子的時候，偷的可是我這兒的人！！”
鳳君讪笑。這段黑歷史，大概是過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