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06
送走蔣照,不顧簡纭在背後追着問的聲音,簡容直接回到房裏,将門鎖上。
不一會兒後,簡纭過來敲門,“你幹什麽?簡誠說你去見蔣總了?”
“嗯,他和方行是好友,找我問些事情。”簡容想了想,還是開門解釋。
因為知道自己不解釋清楚,母親不會善罷甘休。
“和方行認識?”簡纭尋思着,“那你和他熟嗎?他有沒有女朋友。”
“不熟,才見過幾次。”簡容一口否認。
“那你下次見打聽打聽,看能不能把簡純介紹給他。”
簡容應承下來,等簡纭走了,才坐到沙發上。
不會有人把她和蔣照扯上關系,
可這個男人在離開的最後一刻,拖住她的手,相較于之前,要更直白,“要不要考慮把結婚對象換成我?”
簡容的反應顯然與面對張緒時不同。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和蔣照不過見過兩面,事态怎麽就發展成了這樣
不久後聽見敲門聲,打開門出現的是管家的面容。
“蔣先生說摘了您一朵薔薇,想轉賬給您。”
緊接着一張紙遞了過來,簡容定睛一看,是一串電話號碼。
簡容點頭微笑:“麻煩您了。”随之關了房門。
她猜測,蔣照的意思是,如果自己有在考慮,就加他的聯系方式。
可不用簡容去搜索,微信頁面上直接顯示:【雪山】剛剛把你添加到通訊錄,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是個雪山的emoji,仿佛是簡容朋友圈背景的縮小版。
那是她獨自一人去西藏的時候拍的薩普神山。
「你已添加【雪山】,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要不是知道他電話號碼,簡容肯定不會通過。
只是暫時不敢去看對面發來什麽,惶恐地将手機塞進平鋪的被子裏,端了杯咖啡坐在陽臺上。環繞身旁的花草香味道濃郁。
她的麻木不是一日兩日,很少像今天一樣緊張。
她有兩個顧慮。
蔣照是方行的朋友,以及,簡純喜歡他。
前者她能想到,蔣照當然也能。
後者。
她讨厭簡純,而簡純喜歡蔣照,她承認她是有私心在的,
腦子裏沒有任何思緒。理智與沖動在糾纏。
終于做足心理準備,拿起手機,卻發現對方什麽都沒說,而是發來兩個文件。
一個是蔣照的個人介紹,從生活到工作都事無巨細,另一個則是他的身體檢查報告。
簡容先打開第一個,将目光落在他畢業的大學上面。
因為這是第一行字,之前的都被隐去。
t大,和方行是校友。
所以兩個人大概率是從大學開始成為朋友的。
即便那天在車上把他的百度百科看了一遍,現在簡容再來看更為詳細的版本,依舊看得津津有味。
蔣照白手起家,雖是得到某位大佬的賞識才進入豪貴圈,可之後他成立今潤資金,把控時機先後在TMT、新能源等領域進行投資,積聚不少資本,不少“後起之秀”都是他的手筆。
比那些與生俱來的富二代強多了。
第二個文件還來不及看,蔣照就發了消息過來。
【雪山】:考慮好了嗎?
簡容回複:張緒還至少給了我兩天時間。
【雪山】:他跟我沒關系。
【JR】:我能問一句,你的出發點是什麽嗎?
她很肯定,蔣照不缺錢。
【雪山】:如果我說我沒有呢。
簡容想了想,回答:那我會不信任你。
當初方行向她求婚,再到兩人訂婚,她沒有發表出任何自己的看法。
因為從一開始,她就擺好了自己的位置。
可現在不一樣,她跟蔣照不是等價交換,純屬對方扶貧。
簡容屬于拎得清的人,只會就事論事。
蔣照許久都沒有回複她的消息,
她幹脆先去沐浴,沒把手機帶進浴室,又忍不住去關注手機震動的聲音。
【雪山】:因為我和方行是朋友,我理應照顧你。
【雪山】:況且,我也缺一位伴侶。
沐浴完出來,蔣照也進行了回複。
【雪山】:和我結婚,是對你最大的保護。
–
夜深。
窗戶開着,月光在簡容的臉上忽明忽暗。
額頭上一層薄汗被照得若隐若現,直到眉頭緊皺,長睫顫動着,簡容一個睜眼,撐身起來,面龐才陷入黑暗裏,只有頸側的弧度清晰。
她倒了杯白開水,捧着杯子站在陽臺上。
朝左側方樓下看去,可以清晰地看見進入薔薇園的臺階。
她隐約記得夢裏的情形,差點要踏空的那一刻。
有人護住了她,握住她圓潤巧致的肩頭将她拽了回來,将她裹入懷裏,不停地跟她說沒事。
她只會緊緊拽着身前人的風衣。
這是簡容這幾年來第一次夢到,盡管看不清臉,卻下意識地覺得這個人就是他。
轉身回到房間裏面,簡容卻忽地怔住了。
原因無他,穿着風衣在薔薇園裏扶了她一把的人,是蔣照。
只是男人握住的不是她的肩,而是腰。
她不過是因為聽到對方的話,一時失神沒注意到腳下有個石墩。
簡容關上玻璃門,躺在床上,被失望的情緒浸泡着。
片刻後她拿起手機,看到祁楠給她發來消息。
楠:這個照片上的人是你嗎?今天我表妹發給我的。
楠:簡容你快點給我解釋,你不是這樣的人吧?
淩晨三點給她發過來的,看得出很焦急。
但這張照片簡容幾天就看過,是方母為了證明她和方行下屬有一腿p的。
祁楠家算得上是暴發戶,她能看到不算奇怪,但也能說明,這張照片已經流傳很廣。
簡容回複她:是我,但你看這件衣服眼不眼熟?而且當時照片拍出來,我給你看過。
照片的拍攝時間是十年前,兩人穿着運動會的文化衫,在便利店前合影。
祁楠估計已經睡了,沒有回複她的消息。
天一亮,簡容就開車到學校公寓裏去。
她在這個城市沒有自己的房子,南城已經過了房産投資最好的時期,她覺得沒必要。
室友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便睡眼惺忪起來,不等簡容開門,就把門拉開了。
“我沒眼花吧?這是誰?”
“雪松呢?”
雪松是只長毛貍花貓,因為被方行在雪天撿到,腿上的蒜瓣毛張開後像是顆松樹的形狀,便起了這個名字。
無論是命運,還是簡容自己,都對雪有十足的偏愛。
簡容進來光顧着自己的貓,“喵喵”幾聲,想把小貓叫出來。
卻不想看見貓是從室友被子裏鑽出來的,慢悠悠地晃着尾巴來到她面前,用腦袋和背蹭她。
“沒心肝的。”簡容把貓抱起,就去了自己房間。
室友覺還沒睡夠,也轉身回房。
簡容從櫃子裏把保險箱拖出來,放在書桌上,雪松跟在旁邊聞來聞去。
輸入密碼後自動打開,從裏面拿出來一個鐵皮盒子。
一些零七碎八的東西下面,壓着的是一張照片。只是因為時間的緣故,邊角都變得斑斓,後來還浸了油污,只能依稀辨認出有兩個人,臉和背景都看不清。
這張照片的右下角還帶有日期:2013.10.26。
簡容和他,唯一的一張合照。之後再沒有機會拍第二張。
她還記得,那天是運動會,方行的文化衫濕了,又馬上要去比賽,就和他換了衣服,這才有了兩人穿着同一個款式衣服的合照,背景是學校的便利店。
明明是很多人都有的衣服,卻被他們穿成了情侶衫。
好巧不巧,方行曾經的下屬,也是山德畢業的。
還有人出來作證,說他們讀書的時候就暧昧到了一起。
自證往往比潑髒水要難,況且這張照片的原圖,在方行的一個舊相機裏。
不出意外的話,已經被方母處理幹淨。
将一疊塑料薄膜壓在上面,簡容将照片收回保險箱裏。
一直以來,簡容念在和方行的舊情,方母經歷過喪子之痛,沒有過回應,等時間長了,這件事就會被淡忘。
只是現在她要和人結婚,為了不影響對方,就必須解決。
沒有記錯的話,方行這個下屬叫譚霖。
大概是因為幫着方行處理過一些事情,通訊錄裏居然有他的電話。
簡容打過去沒兩秒,就顯示對方的手機已關機,有事請留言。
與此同時。
祁楠:是我太不理智了,我就說你沒必要去插足別人婚姻。
是,譚霖還結婚了。
可他居然一點都不着急,這段時間裏也沒有主動找過簡容。
祁楠:哪這些裏面應該也不是你吧。
祁楠又發過來一堆,而且照片中的兩個人更為親密。
女主人公頂着她的臉,讓她有些犯惡心。
可其中的一張照片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女人和譚霖靠在一起,而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條梵克雅安的四葉草項鏈,孔雀石的。
如果她沒記錯,知道譚霖結婚後,一次聚會上他和他的妻子一同前來,簡容送出去的項鏈,和這條一模一樣。
稍微一打聽,譚霖是五年前主動從方氏辭職,辭職的原因是工作壓力太大想休息,但實際上發生了什麽,恐怕只有當事人知道。
當年他離職後就去了一家小公司,慢慢成了第二大持股人,可惜最後這家公司破産,他也就血本無歸。
至于現在在幹什麽,也不是簡容能打聽得到的了。
不知道方母許了他什麽條件,讓他不惜背上“出軌”的名聲。
不過既然是談來的,簡容覺得自己也可以和他談談。
于是重新撥了個電話過去留言。
又根據電話號碼順藤摸瓜找到微信,發去好友申請。
順帶。
給蔣照一個準确的回複。
【JR】:抱歉,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們并不合适。
她跟方行生前感情也就那樣,蔣照怎麽可能因為自己是方行的朋友,才要跟她結婚,幫她一把。
蔣照只會比張緒還要可怕。
簡容從公寓出來後,打了個網約車,準備回簡家。
窗外花花哨哨,穿梭而過。
手機忽地震動。
“停一下!”簡容将手機屏熄滅,着手拿包,“我就在這下車,麻煩您了。”
話落,司機停靠在路邊,簡容邊開門,邊接通蔣照打來的電話。
簡纭昨晚便叮囑她回去吃中飯,簡容下午有課,再繁瑣也不得不多跑一趟。
還有最後一小段路,她打算走回去。
“我剛剛在車上,怕不方便。”簡容給蔣照解釋。
街上人聲嘈雜,她戴上了耳機。
蔣照溫厚低沉的聲音貼着她的耳旁傳來,“為什麽這麽快拒絕我?”
簡容眨了幾下眼,眼珠散漫地朝四周轉着,深吸口氣。
“您很好,所以并不是我拒絕您,而是有自知之明,所以作出最恰當的選擇。”
她想蔣照特地打電話過來,是從小到大沒被拒絕過,所以來向她求個答案。
“那你打算接下來怎麽辦。”
“得過且過吧。”
“我說如果,你母親因為一己私利,讓你和比你大上二十歲的男人結婚,你會怎麽辦呢?”
簡容眯了下眸子,“什麽意思?”
“你待會兒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私事被擺到明面上來,況她和蔣照又沒多熟,簡容難免惱羞成怒,“我母親不會這樣做。”
簡纭在乎自己的面子,不會給她介紹這樣的人。
“如果你很了解簡纭,應該知道,她現在是走投無路的狀态。”
“簡纭表面上與世無争,實際在外與人合夥參投了一個項目,現在合夥人跑路,她資金鏈斷裂,急需用錢。”
蔣照很久之前就知道了這件事,原本也不打算說出來。
一旦出口,簡容的這段婚姻,在她眼裏,就是徹底的明碼标價。
簡纭或許對簡容有幾分愧疚之心,但她更愛自己,賣女兒,算不了什麽。
簡容知道蔣照沒必要騙她。
“所以呢?你為什麽告訴我?”比起簡纭對她的果決,她更好奇蔣照是出于何種目的。
“和我結婚。”蔣照道,“我可以将你母親的無底洞補上。”
“所以蔣先生是活佛轉世?”簡容很是不解。
“不過受人所托。”
簡容茫然若迷,接着手機的震動傳到神經,讓她點開和蔣照的聊天框。
最新消息是一段錄音。
點開不過短短一句話:幫我照顧好她。
方行虛弱沙啞的聲音。
簡容頓時渾身顫抖,一陣陣痛麻從心髒深處翻湧上來。
如若沒有訂婚,方行也會是她很好的朋友。
抛開其他,方行是為數不多能觸動到她的人。
可理智回籠,這個“她”,是誰?
“進搶救室前,他還留有幾分理智,于是囑托我照顧你。”
“就一定是我嗎?”
無論何時,簡容都保持清醒。
“當然是你。”
“所以簡容,娶你,是為了保護你,是為了完成方行的遺願。”
借用旁人的名義來接近她,引誘她,以及,利用她對另一個男人的感情來放松對自己的警惕,蔣照覺得自己真夠無恥的。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