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筃聞聲臉上含笑,嗔了他一眼:“這我哪裏不知?宮宴又不是沒去過,再說了,初四那天是五皇子府上的酒席,我已同她說好了,那天若是身上無恙,可是要過去看看她的。”
兩姐妹好久沒見,這一回得着機會,怎麽說也得看看才能放心。
白安珩這才安下心來,笑道:“今日母親、你的母親都會入宮,定能遇見五皇子妃的,有沒有什麽事她們都能親眼看看,回來再告訴你可好?”
“知道了,時候差不多了,爺去吧。”生怕他只顧着說話再耽擱了時候,給他理好衣裳,韓筃忙朝外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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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筣扶着丫頭們的手,上了一輛包裹嚴實的車子,裏頭早拿炭盆烤得暖烘烘的,不說坐的地方,連四周的車廂壁上都拿厚布貼着、軟墊摞着,生怕車中人一個不穩再磕碰着。
搖搖晃晃的一路進了宮,再下車時,一手放在丫鬟手中叫人扶着,一手則下意識搭在肚子上面。她的月份雖比韓筃要淺一些,可太醫診過脈了,說很穩,只今日出來別亂吃亂用什麽、別跪得太久就好,并不礙事。
一直進了太後在的宮殿,進門兒跪拜,就聽上面太後笑道:“快些起來,你日子還淺呢,很不必行這大禮。”
到底把禮行罷了,這才起身。
太後身邊的人不算多,看來是還沒到齊,自己倒是到的早了些。
正想着,太後便招手讓她過去,拉着她的手看看她的模樣,方笑道:“是個好福氣的,也難怪當年老五非要請旨求娶你。”
韓筣本只笑着,任她打量自己并沒做聲,聽了這句不由得一愣,什麽請旨?什麽求娶?為什麽他要求娶自己??
這事,五皇子從沒提過,韓筣之前沒想到,便也沒問過。
進了他家的門兒,他除了忙前頭正事,也只歇在自己房裏。韓筣便一直覺得,他只是尊重嫡妻,給自己的面子。對自己還算不錯,那便也報之瓊瑤。怎麽現在又跳出個“求娶”來呢?
心中存了事,便多少有些恍惚。沒多會兒,各宮的妃嫔們都到了,大皇子妃、三皇子妃等妯娌也都陸續到了。衆人湊在一起在太後面前湊趣。又好半天,前面方開宴,衆人便都跟了過去。
母親、白家的主母都見過了,好容易等到夜深宴散,回了府,聽見五皇子那邊已經過來了,韓筣這才站了起來,深吸了口氣,等在門口兒。
“怎麽了?”一進門就見她站在門口處看着自己,五皇子一愣。
“我有話……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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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天來,便是自家小宴,雖并沒請外人,卻也叫了戲班子回來聽戲熱鬧。再之後的請貼韓筃都看過了,因身上有孕,她不必家家親至,只挑了如五皇子府上的席、韓家的酒席,就再不必再去別處了。
倒是白安珩要忙得多,直到正月十六、十七,還要跟同僚相聚呢。
“明兒去了可別多喝酒。”知道白安珩的席連着席,韓筃只得如此囑咐着。
太陽上兩指輕輕按壓着,讓人不一會兒就升起昏昏欲睡的興致來了。白安珩低低“嗯”了一聲,只合着眼睛。
“若是多吃了……我就給你換回之前的醒酒湯。”
白安珩原本都要睡着了,忽聽了這句,詫異睜開眼睛,正見她抿着嘴巴壞笑的模樣。
“你這丫頭……”伸手去捉她的手,在她手心兒裏抓癢,見她樂得更歡了,方一把抱到懷裏。她身上有孕,不然可不止是撓撓她手心兒就算了的事兒。
“明天是大皇子府上的酒席,父親母親雖不必去,可上頭好歹還有大哥頂着呢,他們哪會只灌我?話又說回來,我算是哪個牌位上的?更不會死灌,你就安心吧。”這麽說不過是安慰她罷了。白安珩自己清楚,自己現在是皇上身邊兒的,可并不是沒人會拉攏的。
尤其大皇子那邊,有幾個總想着拽自己出去吃酒聽戲,都叫自己給回了,明日……說不準還真會有人故意來灌自己……
想着,又不由得狐疑看向懷中的韓筃——她不會真要借機偷偷灌自己那酸湯子吧?舍得麽?
次日清早,白安珩跟着大哥一并出門兒,這幾天天氣好,又沒再下過雪,兩人幹脆騎着馬,車子也有,只在後頭跟着預備萬一酒吃多了回來時再坐。二人護着王氏的車子一并出府而去。
就算跟大皇子府上的交情再尋常,今天卻也不能不去打一圈兒晃。
園子裏白雪映着紅梅,處處的枝條上都挂着絹花、布葉兒,把個園子裝點的跟冰雪水晶琉璃宮似的美輪美奂。
女客到了後面,給大皇子妃請安。
男賓則一路到了戲園子,蹬上樓去,各自落座後,便看着正當中的戲臺子。
這會兒還沒開戲,大皇子也還沒到場。等人來得差不多齊了,大皇子跟皇子妃才姍姍來遲。
衆人忙起身迎接紛紛跪地,等大皇子落座請起後方各自起身。
大皇子點了頭一出,戲臺子上這才熱鬧起來。
一時熱鬧到了日落西山,忽臺上曲風一變,兩個入臺口兒入依次滑入了一群身着嫣紅紗衣、甩着絲縧長袖的妙齡女子,和着那柔媚如水的曲子邊吟邊跳。
大皇子府上的戲臺共有兩處,一處是專門招待男賓用的,一處就是供女子們玩樂的。
衆人詫異看看臺上,又想起這檔子事兒方會意的笑了起來——天黑了,大皇子這是拿出府上精致的新戲招待賓客呢。
由打這只曲子開始,後頭便都是一水兒的這路戲。或吟或唱,全是歌舞,把女子姿容之美好盡顯無疑。
可偏偏的,美而豔、俏且麗,卻絲毫不落俗套,更沒那些個不堪的東西夾雜其間。
衆人不由得低聲議論——“排這些舞曲的可是高人吶,把好色不淫盡顯了出來!”
大皇子高坐主位,将衆人的模樣盡看到了眼中,暗自得意笑了一聲,這才挑眼朝身邊不遠處的宋裕慈掃去——這人果還有些用處。
宋裕慈亦一邊四處看着衆人議論紛紛,亦一邊分神到大皇子處,見他朝自己看來,忙恭敬沖他微微一躬身,面上倒是不驚不怖、淡然如水一般。
月上枝頭之際,終到了曲終人散時。大皇子起身,又持了一杯酒水,沖衆人含笑道:“今日得衆位賞光,令蓬荜生輝。預備了一些小禮物還望衆位莫要嫌棄啊。”
“豈敢、豈敢。”
衆人忙低頭謝道,心中疑惑,不知大皇子會送給自己些什麽?從來都只聽說客到主家送禮的,卻沒聽說過還有拿着走的?又不是走親戚。
等衆人由府中下人牽着到了各處歇息的地方,衆人這才恍然大悟。
身份低的、不夠規格的,大皇子府上送的都是由大皇子親寫的或字、或書、或畫,不一而足。可身份略高些的……
“這便是大皇子送給微臣的挾禮物’?”看着眼前那位薄紗罩身,豔麗精致的女子——這不就是剛才在臺子上跳舞的那些戲子麽?
“正是,還望白大人不嫌。”那小厮忙谄媚笑道。人在府中,他自是知道的,這等精心調教出來的舞女有多難得?能得着這個的可都非是尋常人吶。
白安玙一抱拳:“代我謝過大皇子的好意,此物,玙受之有虧,不能擅取。”說罷,轉身便走。
那小厮跟那女子都吓了一跳,小厮忙上前一步,苦苦攔住:“白大爺,這可是大皇子的好意……”
白安玙身上忽的一下子冒出一股殺氣,把他當日人在疆場上的氣勢盡露,讓那小厮“蹬蹬蹬”的連退了三四步。
“白家家訓,大皇子這等貴人怕是不清楚,奈何白某人身為長子,不敢壞了白家的規矩。如此尤物自當應由憐花惜玉之人護之,白某是個粗人,只怕帶回去後一時失手或是踢死、或是拍死了也不一定,到時的罪過可就不止如此了,還望這位小哥代白某人給大皇子請個罪罷。”說罷,一抱拳,竟真真轉身走出去了。
人到外頭,臉色還是黑得怕人,看女子跳舞那沒什麽,那麽多的臣子呢,她們又沒光着身子跳?可要是把這種人帶回家去?別說父母如何,自己便頭一個不樂意!
為正家風,白家可是連自家之中也不會養戲班子的。無論男女,府中無一優伶,便是家中男女仆婦,也從不養那心大愛之攀附的。如今他就算是被皇上下了天牢,也絕計不會帶那個麽東西回去!
身帶黑風的匆匆走到大門口兒,蹬上了馬,身上寒氣迸發出來依舊未曾收起,只驚得其它欲出皇子府而歸家的人家紛紛繞道而行。
白安玙眼睛時不時在四處掃過,見有不少或年少有為、或家中頗有資勢的,走的時候身邊都會多出一頂小轎。于他們來說,這不過是官場常見的饋贈吧?
白安玙不由得再皺起了眉頭,忽然想起白安珩——他也被人帶出去了,想來也應是如此。那小子要是敢把人帶出來……
腦中正想着揮拳在大皇子府門口教訓自家不成話的二弟時,就見那邊白安珩走了出來,見大哥在這裏,忙幾步過來抱拳道:“讓大哥久等了。”
見他身後沒多出什麽來,白安玙的臉色這才略好看些“嗯”了一聲,等他上馬。
後頭王氏的車子也出來了,白家衆人這才起步回家。
“大殿下送你的‘禮’呢?”雖不見他帶人,可白安玙還是要問上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