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誰言再見即永訣

第四十六章誰言再見即永訣

鳳君趕到昭華宮外的時候,隐隐約約聽到內裏有刀劍之聲,嘈雜紛亂。而那籠罩着昭華宮的水神結界亦是波動異常,竟有潰散之跡。

衆所周知,水神結界是由歷代大祭司以本源之力加持的。這結界的異常,也意味着大祭司有性命之憂。

鳳君管不了太多,當即自靈海之中調度起靈力,于掌間凝成一柄赤金色長劍。長劍攜着灼人的鳳凰神力,一舉劈開了結界。

兜兜轉轉繞了一圈,鳳君最終還是用劈結界的方式進了昭華宮。

此時,昭華宮內亂作一團。鳳君破開結界的動靜反而沒那麽大了。實際上,根本沒人注意到有人破開結界進來了,因為昭華宮的術士們已經自顧不暇。

鳳君穿過結界,看到的就是毫無靈力的蜉蝣們自四面八方湧出,沖散了昭華宮的守衛。

容佾說,上善塔毀了之後,大祭司攬過了煉制長生丸的活。他并沒有重建上善塔,而是直接将蜉蝣們安置在了昭華宮。依照往年充入上善塔的蜉蝣體量,可以大致判斷出昭華宮有蜉蝣之衆七八千。

現在,這些被囚于昭華宮的蜉蝣不知怎麽逃了出來,各個不怕死地往前沖,與宮中守衛的術士們混戰着。

起先,術士們顧忌他們是即将煉成長生輪轉丸的蜉蝣,不敢傷人,下手便也極有分寸。待發現無法控制場面的時候,面對奮起反抗的蝼蟻們,他們已經來不及催動朱砂法陣,只能選擇與這些人近身肉搏。

蜉蝣的數量,遠遠超過昭華宮的守衛們。一時間,術士們竟是落了下風。

鳳君指尖一動,數道光芒拔地而起。被這些光芒籠罩的蜉蝣們随即便被定住了身形,不再沖向術士。這讓術士們得了喘息,即刻調度起天地元氣,凝成一張巨網罩住了蜉蝣。

“莫傷這些蜉蝣性命,抓起來先審一審。”鳳君翩然落地,毫無違和感地下了命令。

一衆術士這才看清出手相助的是誰,神色各異地交換了眼神,随後恭恭敬敬地稱了一聲“諾”。

“大祭司呢?”鳳君沒有過多理會衆人,直奔主題。

“在地牢。”

得了回答,鳳君即刻朝着地牢方向而去。

地牢的情況更為糟糕。滿地狼藉,橫陳着諸多蜉蝣和術士的屍體,後面還不斷地有蜉蝣踩着這些人的屍身沖出地牢。

鳳君頸間的玉珏震顫得厲害。她心下一驚,已然顧不上幫術士們穩住局面,埋頭便沖了進去尋找大祭司的身影。

地牢昏暗,人影重重。

鳳君聽到有人在喊“生而平等”,也有人在喊“合衆則強”,更多的是“沖出去!殺了有容國那幫畜生!”。

在這混亂之中,蜉蝣們群情激憤,一個個沖出了牢籠,湧向外面。

鳳君分不清敵我,但凡近她身者,都被她震開了。

她尋到大祭司的時候,大祭司正被一個青年劍客一劍貫胸。深紫色外袍下,朱砂法陣的紅光漸漸暗淡。

鳳君目光一緊,掌中赤金色長劍閃電般刺向那青年。

劍客有所察覺,即刻自大祭司身上抽出劍,而後手腕一轉,拿劍格擋。他手中的鐵劍,漆黑如墨,平平無奇。在赤金色長劍的光芒下,隐約可見劍身上還有些坑坑窪窪的痕跡,像是鐵匠未曾打磨過的半成品。

然而,就是這樣一把劍。它截斷了鳳君以鳳凰之力凝成的長劍。長劍在接觸鐵鐵劍的瞬間湮滅,只餘一道勁氣帶得劍客退了三四步。

鳳君怔愣。沒想到自己凝成的長劍竟如此不堪一擊,而讓她更加不敢相信的是,這個出劍的青年竟與前一刻見到的巫鹹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這人留着一頭利落的短發,以苎麻編織的發帶纏繞額頭,發帶尾部墜着一粒龍眼大小的白珠。比起涼亭裏遇到的巫鹹,這個人顯得更為淩厲,似乎他掌中的劍就是他,他就是掌中的劍,兩者渾然一體。

鳳君打量劍客的同時,劍客也在打量着鳳君,蓄勢待發。

鳳君行走人間,向來是斂了威勢的。所以在尋常人看來,她也是極為普通的。當年端木玙将她錯認成普通人,不是沒緣由的。

約莫五個呼吸,劍客似是評估完了鳳君的力量。他驟然發難,劍出如虹,森然劍光直逼鳳君面門。

畢竟是面對普通人,鳳君并不攻擊,而是以防守為主。她結印捏訣,引導着靈力在劍客前方凝結成一道柔軟的牆,而後又是一道束縛咒,将靈力凝成藤蔓纏繞住劍客。

劍客身形一滞,瞥見纏繞上來的藤蔓,劍光一轉,砍掉了那些藤蔓。彼時,他與鳳君只有兩個手臂的距離。

藤蔓被砍斷,鳳君有一剎那的訝然。那赤金色的長劍,是她随手凝結的,被人一劍破了,她并沒有太多驚訝。但那藤蔓,卻是她以三成靈力凝結的,就是紫微帝君的朝光劍來砍,最多也只能砍出一道深口子。

但是現在,一個凡人,一柄鐵劍,就那麽一揮,直接砍斷了。

鳳君這時才認真對待起來。

劍客的反應極為迅速,砍斷藤蔓後,已然近了鳳君的身。他毫不遲疑,揮劍而出,快狠準,朝着鳳君脖頸處砍去。

劍光森寒。

鳳君巋然不動,只是将周身靈力彙于指尖,準備折斷那柄鐵劍。

“幽篁!躲開!不能接!”大祭司沙啞慌亂的聲音響起。

躲?為何要躲?鳳君還沒反應過來,眼角餘光就撇到大祭司朝她撲了過來。

“噗!”鐵劍砍在大祭司肩上。這一劍,劍客是用了全力的,鐵劍沒入皮膚,甚至能聽到劃過骨骼的聲音。

鳳君被大祭司護在懷裏,驚疑不定。

“是墨玄石。”大祭司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說完這三個字就倒在鳳君身上。

墨玄石。這是能阻斷一切術法的存在。所以,這柄鐵劍能截斷她靈力凝結的劍和藤蔓,也無懼于她用靈力凝在身周的防護。

這就是她曾經想要鍛造的弑神之劍。

刺鼻的血腥味彌漫,鳳君能感覺到自己手上和身上染上了大祭司的血。她整個身體的毛孔都豎了起來,淺紅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劍客,鳳凰神力流轉,駭人的威壓鋪開。

劍客本還想出劍,卻突然感覺身周靈力變得渾厚而霸道。他的劍可以破除一切術法,但在如此深厚的靈壓下,消減靈力的作用如杯水車薪。

鳳君仍在不斷釋放靈力。

劍客已然感覺到握劍的手重如千鈞,可怕的威壓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那些還在逃跑的蜉蝣們有些已經在這樣的威壓下暈了過去。

劍客察覺到不妙,銀灰色眼睛裏閃過一道慌亂。他是會審時度勢的,當即迅速收劍,趁自己尚有餘力之時,逃出了地牢。

鳳君無暇去追,因為身上的紫微大祭司氣息極為微弱。

“祗瀾。祗瀾。”她喊了他幾聲,沒有回應。

鳳君慌了,趕緊渡了些靈力給他,然後将他帶回了紫雲殿。

大祭司身上的致命傷,是胸口那一劍。墨玄石打造的鐵劍刺中心脈之後,殘餘的劍氣仍在破壞他的身體,鳳君只能用自己的靈力勉強維持住他的生命體征。也因着是墨玄石所傷,鳳君加諸其上的療愈術盡數無效。

醫官為大祭司包紮好傷口,面色沉重。

“如何?”鳳君問。

醫官搖了搖頭:“女君節哀。大祭司心脈已毀,随時可能……”

醫官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白。

鳳君揮揮手,示意他們下去。

醫官處理傷口的時候,已經順道幫大祭司換了幹淨的衣裳。

正如容佾所說,他如今容顏枯槁,全身上下似乎只是一架白骨包了層皮,找不到一處有肉的地方。曾經如同瓷娃娃一般細滑的皮膚,如今全無血色,皺巴巴、松松垮垮地垂着。

鳳君坐在床邊,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涼冰涼的,幾乎感覺不到溫度。

她還沒同他解釋,他就要死了嗎?鳳君悲從中來,将大祭司的手緊緊握在手裏。

對了!有碧霄丹。生死人、肉白骨。鳳君突然想起之前還有一顆碧霄丹,趕忙召人去取。

進來的是大祭司的護法,容杞。誅離去世之後,他就頂了誅離的缺,成為大護法。與誅離的跳脫啰嗦不同,容杞性子沉穩謹慎許多。

他雖出身王族,是國主容佾的表兄,但在昭華宮,也從不因血統而自傲,對大祭司更是敬仰萬分。現在大祭司昏迷不醒,整個昭華宮群龍無首,他下意識就聽從了鳳君的吩咐。雖然,他不是很清楚大祭司與鳳君之間的恩怨,但直覺告訴他,大祭司不在,就該聽鳳君調度。

所以鳳君招呼他,他立刻就進來了。聽到碧霄丹,他面有難色:“五年前,大祭司中毒之時,已經将那顆碧霄丹服下了。”

鳳君心涼了半截,眉間鳳凰花無精打采地耷拉着:“本君曉得了,你下去吧。”

容杞依言退下。

當初勾陳是過了三四日送來的碧霄丹,不知他現在這情況,能否堅持得到。鳳君心裏沒底,但還是用靈力凝成了一只青鳥,叮囑鳳翎快些去取碧霄丹。

然而,青鳥還沒飛出紫雲殿,連華便現身攔下了青鳥。

“尊上,此乃帝君最後一個死劫。命格好不容易歸正,尊上勿要再擾。”

鳳君沉默。

“帝君此番降生有容氏,乃是為勘破生死而來。”連華繼續勸說。

“眼睜睜看他死,本君自問做不到。”鳳君看着床上虛弱的人,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尊上,下界這一遭,于帝君不過黃粱一夢。您其實無需過多在意。”連華的語調溫溫柔柔的,但這話說得卻是冷靜得近乎無情。

“是啊,黃粱一夢。”鳳君垂下眼睑,心底的情緒如藤蔓一般纏繞,說不出是何種感覺,“你說的,本君都曉得。可……可…真的不舒坦,總覺得這樣的日子太過短暫,想要多停留些。”

這種情緒相當奇怪,連鳳君自己都不明白。其實,歷劫成功,她同師兄便可長長久久,本不該有現在這份不舍。這種不舍,就像潛意識在告訴她,以後似乎沒有以後了。

連華像是被鳳君的情緒感染,柔和明透的眸子染上了沉郁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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