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下班後，楚遠避開監控，在保潔阿姨的工具間順了一身工服和打掃工具，裝作打掃衛生的樣子，從應急樓梯潛進樓上領導的辦公室，還好和業務部門的布局差不多，很容易就找到銷售部總監的工位。
她一邊裝着打掃衛生的樣子，一邊四處觀望。
放在哪裏既不顯眼，又能讓這位總監發現呢？
對了，就這吧。
楚遠把銷售部總監的電腦鍵盤支起一角，在另一角下面留了根錄音筆。
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麽奇怪的，但只要使用鍵盤打字，就會發現不對勁，知道下面有東西。
做完這件事，楚遠悄悄離開。
沒多久，業務部總監被悄悄調離，平調去其他部門當負責人。
調過去沒多久，據說就因為潛規則女下屬被舉報，因此被趕出公司。
而當初來傳話的前輩，也被調去外省的分公司，這件不起眼的小事倒是沒引起什麽風波，是楚遠看前輩發的工作朋友圈，發現她的定位變成了分公司。
楚遠聽說了這一系列變故之後，心裏覺得十分解氣。
畢業簽不簽合同什麽的，她倒無所謂。
畢竟找實習公司時，楚遠也只是看中這家業務能力好，是行業內成立比較早的老牌公司，出過不少厲害的成績。
自己社會經驗比較少，趁有時間，來大平臺多學點東西。
不過，要是剛進職場就被欺負，那楚遠可就不願意了，她這人，打小被欺負的經歷多的去了，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對勁，況且現在的她也不是什麽好惹的。
人賤自有天收，但楚遠不願意被動地等待遲來的公道。
她只想親手送這些人去遭報應。
公司裏的換領導風波，同事之間也在悄悄議論，畢竟涉及到本部門，前些天還在一起開會，這些天就犯錯誤成為行業之恥，大家都或多或少認識這位前總監。
這些人再喜歡八卦，鼻子卻好使，知道這件事不像表面看的那麽簡單，說不定，涉及到上面的鬥争呢。
普通員工并不敢大肆議論，只敢私下裏說幾句。
楚遠就裝作所有新來的實習生那樣，一幅什麽都不懂的樣子，她只支着兩只耳朵聽，其他的一概不說，假裝不知道也不好奇。
楚遠漸漸在這種，假裝人設的生活裏找到便利。
她每天認認真真上班，認真程度不輸以往讀書的時候。
楚遠發現，公司比學校要複雜得多，在學校裏，你可以把大部分人當作是好人。
但在公司裏，很多人是唯利是圖的，他可以前一秒不認識這個人，後一秒為了一點小小的利益和人吵翻天。
盈利性的公司要看業績和實際效益的，于是楚遠也開始學着同事的樣子說話做事，不像當學生時的心态，只顧着展現自己的優點長處，而是自己退到身後，把表演的舞臺留給別人，只有在争奪利益時，才和同事比拼誰嗓門更大。
“不是，你搶我客戶是吧，還敢狡辯！不信我們核查郵件，看是誰發邀請函的時間更早！”楚遠咄咄逼人地朝眼前的老油條同事發難，“你今天必須給我個交待，不然我們就扯清楚了！”
旁邊同事來勸架，她也見好就收，拿到自己的客戶就走人，一個多餘的眼神也不給。
楚遠不再把任何同事當作可以訴說心事的朋友，同事卻漸漸信任起這個進公司不算太久的年輕人。
能力優秀，性格沉穩，維護自己但不争搶多餘的功勞。
更重要的，她只是個實習生，拿的工資都是打折後的，再怎麽優秀努力業績多，她的收入都比不上正式員工。
老員工同事的心裏，因此感到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平衡。
“小楚，你畢業之後工作是怎麽打算的啊，想留我們公司嗎。”
“前輩，我跟您說句實話，不是很想，錢太少啦，不夠我養家糊口的。”
“哈哈，也是啊，做我們這行是收入不高，像你現在實習工資打了折的，只會更少，以後要是簽正式合同了，會稍微多一點。”
“對啊，稍稍一花就沒了，如果只靠工資維持收支平衡，真的不容易呢。”
“你現在還沒畢業，可以住學校宿舍，房租可以省下來好大一筆開支呢，等你畢業了要租房，你就會知道，每個月的房租是一筆很大的壓力，到那時候，你這個工資，還真是生活都成問題。”
“對啊對啊。”
“所以你不如趁着現在年輕，找個有房的本地人。”
類似這種話聽得太多了。
楚遠自從實習以來，開了一張工資卡，日常開支優先走這張卡，她發現工資卡上的錢真是少得可憐，哪怕上班了，還是需要花其他卡上的錢才夠生活的。
如果要請何懿吃頓好的，自己一個月的工資遠遠不夠，何懿倒是不需要她請吃飯，但楚遠在心裏合計了一下，用工資減去日常開支，巨大的黑洞。
确實平時生活是比較奢侈，而且何懿也能負擔自己正常的生活開銷，做這份工作錢多錢少其實無所謂。
這些真實的生活，別人不會知道，楚遠捂得嚴嚴實實，不過只要用“錢”這個理由提起來，大家自然能理解，就不會去追問太多，免得問出太多尴尬和窘迫。
至于深層的原因，別人也并不是真的關心，所以楚遠又找到了另一個對她自己很有用的人設。
何懿聽說之後，誇楚遠長了個機靈腦袋。
“那是，人生可不得小心嘛，一不留神就會被坑的。”
何懿心疼她少得可憐的工資，看她每天下班回家了，還在努力回想自己這一天做了些什麽工作，一問收入簡直沒眼看。
于是何懿手一揮，随她每個月的發工資時間，給工資銀行卡裏轉了一筆錢。
是她原本實習工資的幾十倍。
“幹嘛。”
“你這個收入很不合理，我來給你調整一下，希望你們公司發的那點錢別打擊了你初入職場的熱情。”
“我們領導真應該來跟何老板學一學，怎麽充分調動員工積極性，發一點少少的辛苦錢畫那麽大餅，我們又不是喝露水就能吃飽做事的。”
午飯時間，楚遠點了公司樓下的外賣，難吃且貴，幾片葉子加上一點少少的蛋白質，竟然要賣一百多。
如果是在家，楚遠對這個價格只會覺得，“也還好吧”的程度。
但想到用自己當牛做馬的工資來除以這份難吃午飯的價格，楚遠覺得自己不如破開高層封閉的窗戶，灌二斤窗外的風，來得飽一些。
楚遠一邊吐槽，一邊在工位上吃着外賣，聽到有同事打電話。
是一起進公司實習的小朱。
好像是私人電話，聽着打電話的人情緒不太好。
楚遠本來不想聽牆角，打算裝作去扔掉外賣，悄悄離開的。
但是小朱打着電話哭了起來，正在起身準備往外走，這個路線會經過楚遠的工位，這下她想裝沒看見，也太假了。
果然，小朱哭着朝楚遠的方向走過來，問她有沒有衛生紙，自己的用完了。
楚遠把桌子上的抽紙遞給她，小朱拿着回工位，繼續邊哭邊打電話。
打完電話，小朱發來微信，“謝謝你，紙我用完了，等下去樓下超市買了還給你。”
“不用啦，我這裏還有，你還好嗎？”
“嗯，沒事，我弟弟要結婚，家裏父母讓我打錢回去，給他買婚房，我哪有錢給他買房啊，我現在實習工資少得可憐，自己生活都夠嗆，上個月我生病住院的錢都還是找同學借的，還沒還清。”
“那你照顧好自己，先把病養好，你弟弟……他自己怎麽說的呢？”
“他也很煩，他都沒女朋友，也不想這麽早就結婚，不知道為什麽我家就非要我們這麽小就結婚，沒錢結什麽婚啊。”
“你也被催婚了嗎？”
“催啊，怎麽不催，天天催我快點找個人嫁了，關鍵是我還這麽小，而且家裏介紹的人沒一個靠譜的，不是欠債，就是比我還矮的，再要麽就是那種你從網上吐槽帖裏能看到的那種奇葩相親對象，總之我是不會去跳火坑的。”
“那你照顧好自己。”
“嗯，謝謝你。”
這之後，小朱跟楚遠走得近了起來，楚遠聽她說起過去的相親經歷，簡直大開眼界。
“真的，在這之前，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杯八塊錢的奶茶，都要我把錢還給他，還有媽媽給包的餃子，要我按一個幾毛錢計價還給他，我給你看截圖，這人我早就删了，不然給你看更完整的聊天記錄，簡直惡心得人吃不下飯。”
楚遠看着小朱的手機像看戲，“這種人你早認清了也是好事，免得浪費時間，而且不知道還有什麽更惡心的一面呢。”
“就是啊，但是我家裏非說這是過日子的人，才會一分一厘都計算清楚。”
“你別聽他們的，結婚是你自己的事，別人沒辦法對你的人生負責，要是因為這些事情出岔子了，沒有人能幫你。”
“是的，我好不容易讀書出來，成為家裏第一個大學生，我才不信那一套，至于我弟弟的房子，我有能力的話會幫襯他的，但是我現在自己生活都困難，我也沒辦法。而且你知道嗎，上周生病住院我花了幾千塊，找同學借了一些，我家裏一句話都沒關心我生病怎麽樣，反而是對我破口大罵，說一點小毛病就花這麽多，說我就是浪費錢，忍一忍就過去了。”
“你別聽他們的，生病了自然是要治，你還有錢嗎，我給你借點錢，你去買點藥和吃的，生病了先緊着自己把身體養好。”
“謝謝你，楚遠，”小朱啜泣着，“我會照顧好自己，這錢我之後會還給你的。”
等到下個月發工資的時候，小朱給楚遠還錢，除了借給她的，還多轉了一百，楚遠問怎麽數額有多的，她說這是付給楚遠的利息。
“你這是幹什麽呀！哪有這麽高的利息，你收回去，這錢我不要，我只要借給你的。”
楚遠把多出的一百塊給小朱轉回去。
“你收下吧，我真的很感謝你，那天我超級無助，但是你聽我發牢騷，還主動給我借錢，我心裏特別溫暖。”
“不用那麽感謝我，你要是心裏過意不去，今天中午飯的外賣就請我吧！街角那家沙縣小吃就挺不錯的。”
也不貴，在這片寫字樓昂貴的物價裏堪稱清流。
“楚遠，你家就你一個小孩兒嗎。”
“嗯，是的。”
而且沒有父母，不過楚遠并不打算說這麽多。
“真好啊，獨生子女就不用經歷這些吧，明明父母平時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旦涉及到真正重要的東西，想起網上說的那句，錢在哪愛就在哪，我跟弟弟，始終是不一樣的。”
楚遠沉默地點點頭。
“你家裏催婚嗎。”
楚遠搖搖頭，“還好，這些都我自己的事。”
楚遠不是很想談起自己的私人問題，就把話題岔開了，問小朱最近的工作做完沒，要不要下班後留下來一起加班，小朱答應了。
“我今天要加班哦何，你不用來接我，我跟同事一起坐地鐵。”
何懿轉了筆錢過來，“給未婚妻的加班費。”
嗯，錢在哪愛就在哪，楚遠也開始相信這些網絡熱梗了，可能是真實的人生有時候苦得過于荒誕，俗人需要一點念想來支撐吧。
我還算好的，楚遠想，這麽多年的日子不也過來了嗎，表面上看起來跟別人也沒什麽不同，甚至還能在其他人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
已經很棒啦！楚遠在心裏告訴自己。
“謝謝未婚夫。”
“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我的未婚妻了，今天想我了嗎。”
“想啦想啦。”
楚遠發過去一張自拍。
“太好看了！未婚妻的美貌拯救我的一天。”
“何公子，初見時的高冷冰山呢。”
“高冷沒有用，高冷的人沒有未婚妻，沒有未婚妻的人生是不幸福的。”
楚遠笑眯眯地将手機鎖屏，不去搭理他的粉紅戀愛腦泡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