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在遙遠的王都宮闕之中——

“還知道回來?”

君瀚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上,良久未有任何回應,他才睜開眼睛看向殿下跪着的那抹身影。

他的眉心皺起,見那人還是不語,他猛然一拍龍座怒起:“若不是朕只有你這麽一個兒子,你以為你還能穩坐你的太子之位?!”

“如果你不是朕的兒子,你以為你能保得住那個罪臣的女兒?”

“都是因為那個罪臣,朝中至今都流言蜚語說朕的好哥哥……他的孩子還活着!沈将軍真是朕的好将軍,他搭上整個将軍府甚至不惜讓朕将他唯一茍活于世的女兒當成是那個人的孩子……沈将軍可當真不僅是領兵奇才,還将朕也耍的團團轉!”

“而你……朕的好太子,你就只會跟朕對着幹!這太子之位朕既然能給得了你自然也能将它收回!你最好好自為之!”

他怒氣沖沖的走到那端正跪着的人身前,可那人始終一句不言,惹得他心頭的肝火更盛。

“你若想讓我饒過她也不是不行……”君瀚垂眸看向那終于有了一絲反應的人,沉聲道:“只要你找到沈将軍當年藏起來的那個孩子……這次的事,我便不再追究。”

君懷桑終于動了動,恭敬的叩首道:“兒臣領命。”

……

沈碧這一路始終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回到樓中倒頭便沉沉睡去,再次恢複意識,沈碧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有人正将她放在床榻上,又仔細的替她掖好被子。

她費力的睜開眼睛,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醒了?”那人俯身将手探向她的額頭:“已經通知人去叫李大夫過來了。”

見眼前的人是連淵,她的心才終于落了下來,卻依舊覺得腦中暈暈乎乎的,她急忙坐起身想去倒杯水,卻再次被他按住額頭坐了下來。

“發燒就別亂動了。”他順手拿過一旁的藥,語氣竟是出奇的耐心:“先把藥喝了。”

沈碧卻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她急忙拉住他的衣袖:“那……我的銀子?”

他将藥在唇邊吹了吹,遞到她的唇邊。

她神色古怪的看着面前格外溫柔的人,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将他遞來的藥抿下,又複擡起頭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你今天……不對,你最近怎麽怪怪的?”她狐疑的打量着他:“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你是不是有陰謀?”

他再仔細吹涼一勺遞到她唇邊,見她乖巧喝下,才方笑道:“我不是一直這麽好的?我以前對你不好?”

他目光中的笑意令她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她等待了半晌也未見他有任何下文,可這只狐貍無事獻殷勤怎麽看都是非奸即盜啊……

好像自從兩人到了萬刀堂後,他就開始有些怪怪的。

“……好。”她看着他過于溫柔的目光,心下竟有些說不出的異樣。她定了定神又趁熱打鐵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這次的銀子?”

他一口口喂她将藥喝完,将空碗放在一邊,這才笑道:“別提銀子,提銀子多傷感情。”

“……”

看來一定是她多心了。

沈碧在他的示意下再次躺下,她的視線忽而落在他的發頂,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诶,這簪子你也戴的夠久了,該還給我了。”

“你好好休息,我去催一下大夫什麽時候到。”他似對她的目光絲毫未覺,将浸濕的手帕擰幹搭在她的額頭,站起身:“至于這簪子,既然戴得久了,就是我的了。”

“……”沈碧切齒道:“你這個強盜!土匪!我收回剛剛的話!”

他卻笑得溫和兀自轉身向離去,只擱下一句輕飄飄的話:“好好休息。”

連淵走後,沈碧閉着眼睛迷迷糊糊被襲來的困意打敗,輾轉之間也不知過了多久,依稀聽見門外那人多次催促大夫什麽時候到。

這樣昏昏沉沉,直到一只手再次覆上她的額頭。

沈碧朦胧中以為是連淵,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便打開了他的手低喃道:“煩不煩,沒有銀子就別煩我。”

“瞧你病了,我這特地來看你……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這聲音于陌生中又帶着一絲熟悉,卻定然不是連淵的聲音。沈碧睜開眼睛望向來人,可眼前正坐在床邊笑吟吟看着自己的人,竟是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人。

“李牧?你怎麽在這?”沈碧将頭頂已經溫熱的手帕拿下,坐起身。

“我當然……是來找你的。”李牧頓了頓,笑道:“怎麽每次來你都不是被關禁閉就是病了?”

沈碧急忙小心藏好身上的傷口,索性回到落雁樓後她便将衣服換下,她定了定神忙道:“不是說了以後別來落雁樓。”

她說着急忙将視線轉向門口,門外十分安靜,似乎連守着的小雅也不知去向。下意識安下心來的沈碧卻覺得似乎有些不妥,可她此刻腦袋昏沉也來不及細想其他。

“這才幾日不見,你平日的嚣張跋扈哪去了?怎麽還病了?”李牧說着将手再次探向她的額頭。

“我沒事,你沒什麽事的話就快走吧。”沈碧卻下意識的向後躲了躲,随手再次擋開他的手。

李牧卻并未因她的動作而氣惱,面上依舊帶着那抹随性的笑意。

可這一來二去之間,他脖頸間本藏于衣內的吊墜卻自領口滑出,原本神色倦倦的沈碧卻是一僵。

李牧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未在意的想将那吊墜重新收好,沈碧卻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哪來的?”

“我也不知道,聽說是自我爺爺撿到我的時候就帶着了。聽那個老頭說,讓我要留着,說不定是家中為了與我相認留下的信物。”李牧一愣,見她神色緊繃,倒也不在意的将那吊墜取出,将探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見過這個?”

沈碧不語,目光只定定的看着他取出的那枚的玉墜。

這玉墜似因曾被摔碎,圖案僅有祥雲與一條獸尾,另一半卻不知所蹤。

見沈碧不語,李牧視線探尋的看向她又複問道:“你見過這個墜子?見過它的另一半?還是……你知道它的來歷?”

她收回視線,擡眸看他時認真的問道:“這個應該很值錢吧?”

“……”

她的目光落回到他的吊墜上,神色惋惜:“不過聽你的意思,應該是你很重要的東西……看來你也是不會割愛的了。”

“……”

“既然這樣……”她嘆息着站起身,卻忽然在他詫異的目光下拎起他的衣領便順着一旁的窗丢下:“那還不快滾,沒錢來什麽落雁樓!”

“诶,你別……這是三……”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便已經松了手。

在一陣噼裏啪啦撞在瓦片上的聲音中,他摔在一層的房檐,又順着房檐滾落在街上。

“你這個女人!”李牧揉着屁股站起身,龇牙咧嘴的指着樓上的人喊道,可他剛站起身,便看到一旁聞聲趕來的幾名護院。

他哪裏還管什麽其他,驚得急忙轉身就跑。

沈碧倚着窗,看着那抹身影一邊揉着摔成八瓣的屁股一邊踉跄的推開稀稀疏疏的人群跑開。見那人的身影終于消失咋視線內,她面上的笑意才漸漸淡去。

她轉身,搖搖晃晃的向床榻走去。

這時小雅才慌慌張張的推開門跑進來,見沈碧無事忙道:“姑娘,我剛……”

“無事。”沈碧在床邊坐下,

小雅聞言松了口氣,忙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姑娘,聽說是丞相舊疾複發,皇上便要禦醫與王都的大夫都去丞相府瞧着了。沁娘已經派人去醫館候着了。”

沈碧随口應了聲,接過杯喝了口便再次躺下,小雅見她似不想說話也未再打擾,将手帕重新浸濕擰幹後覆在她的額頭,便輕手輕腳的離開了房間。

房間的門再次關閉,沈碧卻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又閉上,暈暈乎乎的腦海中盡是那半塊玉墜。

迷迷糊糊間,她感到被再次換好的清涼敷在額頭,有慌亂的腳步聲、有坐在她身側的人再次催促大夫為什麽還不到的聲音……

一切都仿佛在很遙遠的地方。

再次幽幽轉醒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不在,而李大夫也還未前來。

沈碧不知過了多久,正昏昏沉沉間欲繼續睡去的時候,卻忽聽見門外的小雅與人竊竊私語的細碎聲響——

“……可不是麽……都闖到密室去了……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什麽好人了……也就是我們姑娘……”

闖密室……不是好人……還有……她?

沈碧掙紮着坐起身,急忙向門外跌跌撞撞的走去,她踉跄着推開那扇緊閉的大門,聲音帶着也不知是因高燒的溫度還是驚慌的顫抖:

“你說什麽?”

站在門外的小雅和另一個樓內的小丫頭見她忽然闖了出來都吓得白了面色,兩人都低下了頭,誰也沒有接話。

沈碧知她們定不會再說什麽,所幸扶着牆壁跌跌撞撞的向樓下走去。

“姑娘!”小雅哭着撲了上來,拉住她的手臂:“你還病着快去休息,什麽都沒發生,你別……”

沈碧甩開她的手,快步走進密室,卻在進入密室後又是一陣暈眩險些跌倒在地上,好在一雙手接住了撲向地面的她。

“你怎麽出來了?”

那雙手的主人急忙欲将她打橫抱起,她卻跌跌撞撞的将他推開,目光緊緊的定在那被綁跪在密室正中間的人身上。

只一眼,她的面色愈發蒼白,因為那人正是剛剛被她丢下樓的——李牧。

“放了他。”沈碧堪堪站穩腳步,幹裂的唇還帶着顫抖。

連淵的動作卻僵硬的收回了手,面上卻依舊噙着那抹風輕雲淡的笑意:

“知道了落雁樓秘密的人必須死。”

“公子……”

沈碧正欲再說什麽,連淵卻打斷了她的話:“你什麽都不知道,只是見他被抓就不問緣由的讓我放人?他一而再再二三的闖樓,夜探皇宮,你還當他每次都是誤打誤撞?”

“我的确并非無意闖樓。”那被繩索捆住端正跪于密室中正位的人擡起頭看向那高高挂于頭頂的木牌:“我是來尋黃泉客棧的。”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終轉頭看向沉默的立在密室門邊的連淵:“聽說黃泉客棧可以買這天下任何東西,我想向黃泉客棧買一個真相。”

連淵含笑的目光卻帶着疏離:“黃泉客棧不過問江湖之外是非,無論你想要的是什麽,黃泉客棧都無法提供。”

“那我要如何才能算這江湖中人?”

“這個問題問得好,可惜……你沒有時間知道了。”連淵那深不見底的眸子緊緊的鎖在李牧的身上,他說着舉步走向他,周身彌漫的殺氣令人生寒。

可即便在這時,李牧卻目光毫不畏懼的迎向他的。

他的目光讓連淵心底一動——此人若不除,他日若為敵必為禍患!

思及至此,連淵更加快了腳步向他走去。

可他的腳步卻在下一秒突然頓住——

因為有人自背後抱住了他,又或者說其實他并不确定身後之人到底是抱住了他,還是站立不穩間靠在了他的身上。

她滾燙的額頭抵在他的背脊,說出的話也并不清晰。

“我所有的錢……換……他的命。”

他唇邊萬年不化的笑意卻在此刻散盡,他沒有回過頭:“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恩。”

“那個秘密,你也不想知道了?”

“……恩。”

“可惜……”他轉過身,目光冰寒:“這筆買賣我黃泉客棧不接。”

說話間,他已将氣力彙于掌中擡手便向李牧攻去!

可他的手方擡起,身側的人卻再次抱緊他:“連淵哥哥。”

他的動作一頓。

“求你。”

于良久的沉默之後,他終是開口:“理由?”

“他不能死。”

“這個理由我不能接受。”

“那你不接這筆買賣的理由呢?”

他頓了頓,沉吟道:“錢,不夠。”

她卻擡起頭,目光躍過他看向他身後的上方——

在連淵意識到她想做什麽的時候,沈碧卻已經一躍而起,踏着輕功飛向頭頂高懸的那塊木牌!他伸出手,卻未抓住她劃過的袖尾。

沈碧于衆人的目光中摘下那塊木牌,面色蒼白卻目光堅定的跪在地上——

“還請公子寬限一月期限,一月之內,我定帶着消息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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