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會向瑤池月下逢
西王母口中那個被偷的人,正是紫微帝君祗瀾。
當年,八荒神君雖被年幼的鳳君逼退,但鳳君也只是一個小姑娘,她身後的鳳族并不支持她的行為。她保祗瀾,只是保了一時。最後,還是因為西王母出面幹預,諸神君才作罷。祗瀾此後就跟在西王母身邊。
雖然祗瀾保住了性命,但在群玉山還是常常遭受欺辱。
一次鳳君摸到蟠桃園,恰巧看到一群小崽子對祗瀾拳打腳踢,喊着“孽障”“雜種”。被揍的祗瀾,也不反抗,就任他們打罵。
鳳君喝退了那群小崽子,看着祗瀾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很不理解:“你明明可以揍得他們滿地找牙,為什麽不還手?”
祗瀾用衣裳上尚還幹淨的一角擦掉嘴角的污跡:“不想給老祖宗惹麻煩。”
“那多憋屈。”換作鳳君,她絕對忍不了。
祗瀾看了眼鳳君,幽深的眸子漆黑如墨:“你能如此肆意,因為你身後是整個鳳族。你是他們的少君,是鳳族的顏面,本就不容那些宵小随意欺辱。而我,行差踏錯一步,帶給群玉山的是無盡的麻煩。老祖宗年級大了,不該讓她為我區區一介孤子煩憂。”
祗瀾自小就懂事得讓人心疼。
鳳君認真看了祗瀾片刻,突然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她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通常是在想什麽壞主意。
“若你成為四海八荒的顏面,是不是就敢放手去揍他們了?想不想看看他們咬牙切齒又不得不對你卑躬屈膝的樣子?”
“你要做什麽?”祗瀾微微皺起眉頭。他有預感,這位鳳族少君要搞事。
鳳君俏皮地眨眨眼:“跟我私奔吧!”
祗瀾:“……”
當然,鳳君是開玩笑的。她只是在天帝遞給鳳族的收徒名貼上,将自己的名字換成了祗瀾的名字。
鳳君問西王母要了滿滿兩籃子蟠桃。
這些蟠桃吃下去,她的小白虎師兄絕對能化形了。鳳君和鳳桐各自拎着一籃蟠桃喜滋滋準備回下界,她一手挎着籃子,一手挑了最大的那個桃子,砸吧砸吧就吃了起來。
就在這時,憑空伸來一只手打落了她手裏的蟠桃。
誰?!誰這麽大膽,敢打落她鳳君的桃子!
鳳君怒目而視。
而那個被她怒視的人,比她還要憤怒!
“你瘋了嗎?!你的靈力與蟠桃的靈力相沖,你吃它作甚?!!”勾陳憤怒得整張臉都扭曲了。
“……”鳳君愣了愣,“本君幾時與蟠桃的靈力相沖了?想當年,我可是一口氣能吃四五個蟠桃的。”
勾陳不理會鳳君的争辯,趁對方不注意的時候,拽住她手腕,将袖子拉起起來。
鳳君白皙的手臂上,慢慢冒出了一點點紅斑。
“這……”鳳君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吃蟠桃可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這是怎麽回事?
鳳君瞅了瞅不斷冒出來的紅斑,又瞅了瞅勾陳帝君。
勾陳帝君繃着一張臉,甩開鳳君的手,而後就是一言不發。
鳳君看向小鳳凰鳳桐。
鳳桐啃着蟠桃,眨着無辜的大眼睛。
“小鳳凰,咱們族裏有對蟠桃過敏的鳥兒嗎?”鳳君問道。
鳳桐想了想,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又點了下頭:“我只聽爹爹說過,陵光姐姐不能吃蟠桃。”
“陵光是誰?”鳳君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陵光這個名字了。她從歸雲殿醒來,鳳桐小鳳凰就差點将她認作陵光。
鳳桐看向勾陳帝君。
勾陳抿唇:“她是我妻子,也曾是紫微帝君座下掌管南方的朱雀神君。不久前,我們發生了些口角,她負氣離開了太虛宮。”
“也就是說陵光是我師兄家的小姑娘。既是我師兄家的小崽子,那也是本君的小崽子了,這麽算來,勾陳君當尊稱本君一聲丈母娘。”
鳳君是懂得怎麽攀親戚的。
勾陳帝君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黑,那目光似乎要将鳳君淩遲:“陵光,你玩夠了嗎?是不是覺得這般耍我十分有趣?”
“嗯?”鳳君訝異地看着勾陳,“勾陳君認為本君是陵光?”同勾陳帝君見面的這幾次,勾陳一直都表現得莫名其妙。原來是錯将她當成了離家出走的妻子。
“難道尊上不是嗎?”勾陳緊緊盯着鳳君,想從她的眼睛裏找到答案。
鳳君懶得回答勾陳,而是危險地眯起了雙眼,質問道:“她負氣離宮,至今未歸,那定是你欺負她了。我鳳族的姑娘,可不容你九重天欺辱!”
“本君沒有!”勾陳再次暴躁起來,“我們只是因為一些事産生了分歧!本君不知道你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本君只是希望你進取些!”
“本君名諱幽篁,希望勾陳君謹記。”鳳君提醒道,“再則,她進取會怎樣,不進取又會怎樣?”
“好!你是鳳君,不是陵光。”勾陳說這話的時候幾乎要咬碎銀牙,他憤憤看着鳳君,“尊上真的覺得進取與否沒有差別嗎?不思進取,如何在我太虛宮立足?靠一個帝後虛名,還是靠紫微帝君?”
“不知紫微帝君有沒有同你說過,本君一向不思進取。而不思進取如我,同樣可以震懾四海八荒。”其實,勾陳說得沒有錯,但不知為何鳳君聽了心裏堵得很,就是想反駁他。
“尊上天生神力,在數十萬年前就能在相互征伐的大荒神君中脫穎而出,你可以不思進取,因為你一出生,天賦就是許許多多人一生努力的終點。可本君認識的陵光不是,她出身鳳族,卻沒有與身份匹配的實力。沒有天賦倒罷了,努力便是。可她呢?怠于修行,不以靈力低微為恥。”勾陳閉上眼睛,平複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我太虛宮守門的小童子,比她小了整整五萬歲,修為卻勝她許許多多。哪怕如此,她也沒想要精進修為,本君不過說了幾句就負氣出走!尊上覺得,她有道理嗎?”
鳳君雖然護短,卻也不是個不講理的長輩。從勾陳這一番話裏可以聽出來,他沒什麽錯處,倒是陵光看上去被驕縱慣了,吃不得修煉的苦。
鳳君這時想起,勾陳當初第一次見她便是恨鐵不成鋼地指責她走捷徑。再聯想到他錯将她認作為陵光,鳳君算是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勾陳惱恨陵光不夠上進,德不配位,還以為陵光為了更高的地位,不去好好修煉,而選擇假扮成鳳君。此為走捷徑。
勾陳和陵光這小兩口的是是非非,還真不好論。鳳君決定不摻和,打算先寬慰勾陳幾句,方一擡手想要拍拍勾陳肩頭。手臂袖子往下滑了一段,露出紅紅的一片紅斑。
鳳君心中疑雲又起。她忽略了一個重要的點,她吃蟠桃從無靈力相沖的情況,并不會像現在一樣紅一片胳臂。
究竟怎麽回事,恐怕得去問師兄了吧。念及紫微帝君,鳳君想到已出門許久,是時候該回去了。
“勾陳君,本君尚有要事,不便久留,告辭。”
勾陳卻沒有相讓的意思,攔住了鳳君,聲音沉郁:“陵光,你究竟要我如何?”
鳳君嘆了口氣,也不打算糾正他的稱呼:“本君聽你說的那番話,是有道理的。但勾陳君可有想過,她緣何不辭而別?可惜,本君不是陵光,給不了你什麽答案,勾陳君要自己反思。”
“尊上不是陵光,那誰又是陵光!”勾陳這次似乎想跟鳳君杠上了。
“你都說陵光靈力低微,本君看着像靈力低微的樣子嗎?”鳳君反問。
勾陳被問住了。
“本君不知個中緣由,但尊上,你就是陵光!”
“小鳳凰,咱們先走吧。”鳳君不想與勾陳多做糾纏,拉起鳳桐就走。
勾陳還想追,被鳳君随手一個束縛咒困在了群玉山的蟠桃園裏。
鳳君回到山洞,卻不見了白虎,只聽得山下鎮子鑼鼓喧天,依稀可聽到“老虎”“英雄”這麽幾個詞。
鳳君探了探元神玉珏,果不其然,又沒有了反應。上一次元神沒有回應,是他踩死了,那這次——
鳳君急匆匆趕往山下。
山下小鎮的青石主道上,有三個壯碩的男子胸前戴着紅花,騎在高頭大馬上,春風滿面。他們身後,四個村夫扛着一個擔架,擔架上是一只漂亮的白虎。
街上人頭攢動,熱熱鬧鬧。
鳳君卻是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什麽人也看不到,只看到那只已經涼透的白虎。
“仙長,對不住!”賣饅頭的老翁拉了拉鳳君的袖子,一臉羞愧,“這三人是外鄉來的,那日恰是阿瀾下山買果子,見了阿瀾硬說是妖孽禍害,然後追去了山裏。阿瀾聽從仙長教誨,不敢傷人,反倒因此送了性命。我等未能及時阻止,實在慚愧,慚愧!”
鳳君低垂眼睑:“是該慚愧。這鎮上的人都認得我的阿瀾,那麽多人卻阻不了三個外鄉人。究竟是懼怕這三人的武力,還是原本就懼怕白虎呢?”
聽鳳君這麽一說,老翁更是無地自容。
“也許是本君錯了,本君不該教一只虎去做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