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五百億恐懼值, 給我幹掉祂！”
葉依清晰的聲音傳進了青年的耳朵，祂先是收斂起了笑容，露出一絲疑惑。
不對, 葉依身上的恐懼值早就在別亞奧用光了, 祂從葉依身上回收了自己的能力, 葉依不可能還能繼續積攢恐懼值, 更別說控制祂的造物。
祂下意識地動動手指，注意力集中在調動恐懼值加大控制上。
在這一個月裏, 恐慌的人類給祂輸送了大量恐懼值, 葉依不可能比拼的過祂, 絕對不可能……
在祂晃神的瞬間，一道單薄的身影像是一陣疾風，迅速殺至祂的眼前！
青年瞳孔猛地一縮。
在那一瞬間祂明白了，葉依根本不能控制祂的造物, 她是故意分散祂的注意力！
迅疾的刀風從天而降, 将祂的碎發吹了起來。
青年在一瞬的憤怒過後, 揚起精致面容, 露出捉摸不透的笑容。
一根黑色的藤蔓纏繞上了那把銳不可當的刀, 葉依的身形驀地滞住。
葉依看着那根纏在刀身上的藤蔓, 及時舍棄了刀向後一跳, 躲過了另一根藤蔓的致命襲擊。
年輕女人幾乎退至到天臺的邊緣，她看着青年身後湧現的更多怪物，危險不詳的氣息緊緊包裹着她。
“看來我比【法則】還可怕呀。”
“冒着被發現的風險，你也要幹掉我嗎？”
葉依聳聳肩，手裏空無一物。
主神之前用的都是存放在葉依身上的怪物, 以躲避【法則】的耳目，而現在祂召喚的怪物都是葉依不曾見過的。
葉依想, 祂大概是被逼急了。
青年挂着溫柔到扭曲的微笑，“放心，在這個空間裏，我們做什麽都可以哦。”
惡心的語調讓葉依直皺眉頭，她甩了甩手，雙手憑空出現了兩把木|倉。
為了對付這個棘手的家夥，葉依一直帶了不少道具在身上。
幸好這些道具都不受主神控制，她帶着的道具都是她在副本裏用得十分順手的。
她在現實世界好不容易才搞來了這些老夥計。
奇形怪狀的怪物們尖叫着湧向葉依，她的眼神平穩，手上的動作卻精準狠辣，一發子彈穿透好幾個狂亂的黑影。
隐蔽、疾行、躲閃、獵殺……各種類型的道具在葉依手裏順暢地利用着，豐富的戰鬥經驗甚至讓女人無需動腦思考，只要憑借直覺就好。
僅僅憑借戰鬥直覺，無論是力大無窮的、靈敏智慧的，還是能力刁鑽的怪物，通通無法阻擋女人逼近的身影！
青年看着女人越來越靠近的身影，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白色的皮鞋踢到了腳邊窩着的黑貓。
黑貓懶洋洋地喵了一聲，青年看了這只黑貓一眼。
祂曾經在副本看過無數次葉依手起刀落的冷酷模樣，她是祂最愛觀看的角鬥士，比起大多瑟瑟發抖的人類精彩有趣多了。
因此，祂原本是特許她參加自己的偉大計劃，只要她肯為祂獻上這顆弱小的星球。
可她偏偏那樣不聽話，無論祂計算多少遍未來，葉依都注定會站在她的對立面。
青年想，自己為了她簡直是煞費苦心，甚至特意利用了一個貪婪弱小的人類——改變了她的過去。
按照祂的精密計算，她應該是會對自己的同類産生漠然，甚至痛恨的情感，毫不猶豫地幫祂奪取這顆星球才對。
青年的瞳孔映照出女人平靜到冷酷的面容，冒着白煙的雙木倉已經指向祂的頭顱。
只要葉依扣下扳機，祂就會當場命隕，青年平靜地想。
在這個命運時刻，祂卻垂眸，輕輕勾起了嘴角，露出了比以往都要真心的笑容。
說是主神，可是祂的存在不過是比這些人類擁有了更多能力罷了，像是人類世界裏的牧羊犬，而不是真正的農場主。
可是手裏的力量越多，越是讓祂不甘心啊，祂已經不屑于管理一群羊，哪怕是以農場主的身份。
青年再次擡眸，眼裏流動的光芒讓祂看上去像一個真正的神，慈愛的神。
祂眼睜睜看着子彈從木倉口發射，淩厲地射向祂的腦袋。
可是這一切戛然而止了。
咆哮的怪物，破空的子彈，強大的女人，這一切都像是電影海報，定格在最戲劇性的一瞬間。
青年走動了兩步，來到了靜止的女人面前，而祂身後的黑貓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窩着。
“有點舍不得呢。”
“等會去後，我把你的數據提取出來，讓你在我的新世界永生……”
青年喃喃絮語着，一只手取下一旁同樣靜止的怪物手裏的小刀，朝着女人的心口，穩穩地紮了進去——
刀尖不斷深入，再深入，直到女人的鮮血浸透了祂的手。
直至風聲再次從祂的耳邊經過。
周圍的怪物再次開始躁動，青年緩緩舒了一口氣，祂注視着女人變得震驚的神色。
咫尺間，祂看着葉依擡起眼睛，眼神已經渙散了，似乎在看着祂，又像是在看着祂的身後。
青年原本想要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下一刻，青年僅僅眨了一下眼睛，就發現面前的女人不見了。
祂擡眼，遠處握着雙木倉的女人，眼神冷酷地盯着祂。
這一幕似曾相識，在他暫停時間之前，女人就是這樣拿着木倉對着祂的。
可是這一次，女人的木倉似乎對準的不是祂的腦袋。
砰！
青年睜大眼睛，表情前所未有的錯愕。
祂不敢置信地回頭，只見那只懶洋洋的黑貓，身體僵直躺在了血泊裏。
還沒等祂反應過來，後腦勺猛地一痛。
青年不用回頭也知道，這次女人的木倉口已經頂住了祂的腦袋。
“能玩弄時間的造物，不是只有你才能創造。”
葉依的聲音平靜地宣告着。
她的眼睛看了一眼對面別墅的天臺，一個戴着眼鏡的男孩正依靠在欄杆上，喘着氣，看起來十分虛弱。
方明，在游戲《末日中學》裏覺醒的npc，能力是回複時間。
和其他猙獰強大的怪物們相比，人類男孩看起來那樣孱弱，甚至就在對面的天臺也沒有人注意到，或許注意到了也不以為意。
然而方明的可貴之處不僅在于能力，更在于他有人類一樣智慧的大腦，
他一直時刻注意着整個戰況。
當他看到主神莫名其妙就站在了葉依面前，一刀捅穿了女人的心口，方明即刻發動了能力，回到了十秒之前。
比主神那只停止時間的黑貓好用多了。
空氣一時間沉寂了，連怪物們都停下了攻擊，默然t地看着這一切。
葉依盯着青年的後腦勺，看不見祂的神情。
突然間，主神的怪物們全部消失了，只剩下葉依的造物們面面相觑。
葉依忽地聞到了一股花香，緊接着是清脆的鳥鳴。
這個別墅區的綠化做得很好，她也一直很滿意這點——
所以，他們這是從主神的異空間裏回來了？
葉依眉心一跳，她一揮手，屬于她的造物們同樣消失了。
青年在葉依的木倉口下轉過身體，兩人面面相觑，葉依的木倉口仍然頂着祂的腦袋。
“我認輸。”
青年淡淡地開口。
“我将放棄這顆星球，從此以後這是你的地盤……”
葉依扣着扳機的手指收緊。
青年卻無所畏懼地笑着，“以後，這顆星球就是你作為新主神的開始。”
“等我撤離後，【法則】很快就會聯系上你。”
葉依皺起了眉頭，拿着木倉的手巋然不動。
青年臉上劃過一絲恍然大悟，“看來需要我提醒你，主神之間不能互相争鬥——”
“違背者，抹殺。”
“我已經收起了空間，【法則】輕易就能感知到你的作為，葉依，你已經錯過了殺我的最好時間了……”
青年神情溫柔地注視着葉依有些愣怔的面容，唇瓣不斷張合。
葉依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從青年吐出“新主神”三個字的時候，葉依就已經開始游神了。
現在她手裏這份能力确實和主神一模一樣，除了她不是用恐懼值驅動，而是用自己的精神力。
葉依忽地想起，她在主神空間經歷的最後一個副本——【主神考核】。
原本，這個【主神考核】不是指面前這個家夥給她的考核，而是【法則】考核她是否能成為主神嗎？
黛麗也說過，主神之間不能互相傷害，那她确實不能殺了面前這個家夥……
可是，在被這個家夥拉進異空間打架前，黛麗特意來提醒她——規則有變。
黛麗的能力是制定規則，連主神都囚禁了她，想要讓她改變主神不能在領域之外出手的規則、主神之間不能互相傷害的規則……
青年還在絮絮叨叨。
“葉依，你現在的行為已經沒有意義了，除非你想要和我同歸于盡——”
砰！
當葉依觸及青年不敢置信的眼神，以及青年額頭的血洞，她才恍然回神，放下了拿木倉的手。
“抱歉，走火了。”
葉依毫無誠意道。
直到青年摔在地上，鮮血模糊了眼睛，大腦幾乎無力繼續運轉時，祂還在不敢相信地思考着。
葉依瘋了嗎？她為了這顆星球甚至願意和祂同歸于盡？
不可能的，祂這次的行動分明是立于不敗之地的！
祂贏了，可以在空間裏殺掉葉依，【法則】難以察覺；祂輸了，可以撤掉空間，利用【法則】威脅葉依。
甚至祂覺得後面的計劃是多餘的，以新生主神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贏過祂……祂明明背着【法則】，成功吞噬了那麽多星球的力量……
葉依垂眸，看着地上瞪着眼睛的青年，鮮血已經染紅了祂精致的面容，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在我經歷的第六個副本裏，因為我拿着木倉在boss面前猶豫了，隊友死了，那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
“黛麗告訴我規則已變，我猜是‘主神之間不能互相傷害’這一條吧。”
“她穿了一身沉悶的黑白色，看起來死氣沉沉的，像是死了媽媽——那個叫桑娅的女人。”
葉依蹲下身體，靜靜地看着地上這具脆弱的，和人類一般無二的軀體，眼球似乎還在顫抖着。
“因為你，我們經歷了太多痛苦，誰都想要殺了你。”
扣動扳機的那一刻，葉依賭上了自己的生命。
她大可以不用賭的，主神已經輸了，就算放祂走後卷土重來，葉依也有勝算再次打敗祂。
可是如果葉依是一個沉穩的、思前想後的人，她是不可能拿到那麽多s級評價，成為通關第一人的。
那一刻，在主神空間鍛煉出來的直覺告訴她——
你可以殺了祂。
于是葉依聽從了內心的聲音。
*
平靜的別墅區內，只有風聲還在跑來跑去。
青年的軀體從頭到腳，慢慢化作了一串串流動的符號，一點點消散在了風中。
直到青年完全消失，葉依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扯了扯身上已經髒得不能看的睡衣，可愛的卡通圖案被血污染得猙獰詭異。
葉依心想，早知道會在這個時間點打最終戰，她就應該穿得更加帥氣一些，像一個神秘莫測的救世主才符合畫風……
年輕女人悠悠地邁開了腳步，就像是剛從菜市場買完菜一樣，準備溜達回家了。
才走了沒幾步，葉依又停下了腳步。
她的腦海裏突兀地響起了一道聲音，聽不出性別、年齡和情緒，平淡的、機械的聲音中含着莫名的威嚴。
【滋滋……第105區16號玩家葉依……已晉升主神……已取得聯系】
【第105區主神已被抹殺……原因不明】
【叮咚！】
【恭喜您通過法則考核，晉升206區主神！】
葉依的面色比之前面對主神更加凝重。
她已經意識到了，這就是【法則】，那個主神懼怕的、依賴的【法則】。
“……主神到底是什麽？你們又是什麽？”
【檢索中——翻譯中——匹配人類語言——】
【宇宙孕育無數文明，而宇宙的資源是有限的，為了讓有限的資源投資真正有價值的文明，我們開啓了這場篩選。】
【主神是負責篩選的存在，通過主神考驗的文明将獲得我們的投資，其中通關表現優秀的個體，将會被選做主神，幫助篩選——】
機械音莫名變得有溫度了起來，而葉依卻感到一陣寒意。
“那麽沒有通過考驗的文明？”
【這些文明注定短期內自然消亡，難道你以為我們會主動毀滅它們嗎？哈哈。】
毫無感情的兩聲“哈哈”，讓葉依的神情更加奇異。
這道機械音并沒有真正回答她的問題。
【這顆星球上的文明已通過了考核，現在請你接管屬于你的206區——206區主神葉依。】
葉依低着頭，好一會才擡起頭，看着頭頂空蕩蕩的天空。
“我對這份工作不感興趣，可以拒絕嗎？”
如果像是剛剛那位被殺死的主神一樣，重複看着生物們在自己的游戲裏死去活來，那真是很難不想搞點事情出來啊。
葉依不喜歡那種生活。
機械音再次發出了毫無感情的“哈哈”聲。
【哈哈！當然，這份工作不是強制性的，只是——】
【就像105區主神，要通過管轄的副本裏獲取的恐懼值，才能壓制住祂的力量和造物。】
聽到105區，葉依眉心一跳，恐怕這群家夥已經知道了剛剛那位主神就是被自己幹掉的了。
它們似乎默許了。
機械音還在繼續着。
【你不需要恐懼值，但你需要精神力，而你的精神力必須從別的生物上攫取。】
【你放棄了主神的職位，就是放棄了對于206區的統轄權，你将無法獲得足夠的精神力。】
葉依聽着聽着，突然撲哧一笑。
機械音暫停了。
“沒事沒事，不是對你們有意見，請繼續。”
葉依回想起來，這一招不是很熟悉嗎？回到現實後，主神也利用強加給她的能力，企圖逼迫她在這顆星球上制造災難，收集恐懼值安穩住這份能力。
可是她走出了另一條路。
【主神可以在宇宙中獲得無盡的生命……獲得接觸真正高等文明的資格……】
葉依已經不覺得這道聲音威嚴神秘了。
她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溫和又強勢的笑容。
“謝謝你們的邀請，但我拒絕。”
【……】
【一旦力量失控，你，還有你的家園都将毀于一旦，被我們徹底回收——】
機械音的語氣急促了起來。
“這顆星球是我拯救的。”
“那麽它的未來，我會繼續負責，不勞你們關心了。”
葉依擺擺手，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
【弱小而傲慢的文明，祝你們成功。】
機械音徹底消失了。
*
葉依在原地駐足了一會，然後繼續邁開步伐，走向自己好不容易攢錢買的大別墅。
開玩笑，她的《無盡之地》還在上升期呢，她這個制作人怎麽能不負責任地跳槽呢？
葉依的步伐幾乎蹦跳了起來，像是回到了充滿夢想的高中時期。
而她确實成為了高中時想成為的模樣。
一個特立獨行的游戲人，連頂級大資本都t要捧着她那種。
現在，她連宇宙級大資本都能随手拒絕。
想到這，葉依挑挑眉，好像又有新的游戲點子了。
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和大家分享了。
葉依推開自家別墅的大門，打一個哈欠，後知後覺的疲憊湧了上來。
她最終還是決定睡一覺再起來分享。
人類就是這樣的，任性又脆弱，可是葉依還是很喜歡自己這具人類身體。
躺在舒服的大床上，葉依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孤兒院的院長媽媽曾經告訴她。
之所以給她取名葉依，因為裹着綠色衣服的小嬰兒被丢在了孤兒院門口，像一片孤零零的葉子。
院長媽媽希望她能有一個依靠，于是給她取名了葉依。
現在，她自己成為了很好的依靠。
對啦對啦，明天先是分享自己的新游戲點子呢？還是先告訴大家自己拯救了世界呢？
葉依胡亂地想着，終于進入了安穩的夢鄉。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