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之地》23
屏幕裏的女孩擡起頭, 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與葉依對視着。
葉依睫羽微動，她看到黛麗張合的唇瓣吐出來幾個詞，她仔細辨認, 發現女孩似乎在說——
規則已變。
“……規則已變？”
葉依反刍着這兩個詞, 眼睛仍然緊盯着屏幕裏的女孩。
黛麗仰着頭站在灰暗的屏幕裏, 黑亮的眼睛鑲嵌在深棕色的精致面容上, 看不出任何情緒，像是一個陰森森的精致娃娃。
娃娃忽然咧開嘴, 神神秘秘地笑了, 一只手緩緩升起, 手指指着屏幕，唇瓣再次張合。
葉依很快辨別出她的話語——
祂來了。
葉依身形一頓，轉頭望向身後。
室內空空蕩蕩，徐婷不見了。
她走出卧室, 在別墅內走了一圈, 也沒有看到徐婷。
葉依推開大門走出別墅, 外面也看不見一絲人影, 甚至連蟲鳴鳥叫都聽不到。
別墅區一向人不多, 可是從沒有如此寂靜過。
能在不知不覺間将她拉入異空間的……只有祂了。
葉依環顧四周, 垂在身體兩側的白皙指尖已經繃緊。
風聲似乎迅疾了起來, 穿着睡衣的年輕女人突然蹲下身體朝外翻滾，一股能量極強的沖擊波正好掠過她的頭頂，将她身後的別墅直接轟出了一個醜陋的大洞。
葉依回頭望着自己的別墅，哪怕這裏不是真實的空間，她也感到一絲肉疼。
“終于出現了啊。”
“看來你已經積累到足夠的恐懼值了？”
葉依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裏飄散, 沒有任何回音。
突然間，葉依感受到一道令人不爽的視線, 她皺起眉頭，看向站在對面別墅樓頂的白西裝青年。
青年挂着熟悉的、溫柔到傲慢的笑容，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該說不愧是你嗎？用一個人類自然月的時間就掌握了那份力量。”
青年嘆息着。
“可惜，你還是太在意你的同類了。”
“所以啊，你永遠無法超脫這具人類軀體。”
青年溫柔的呢喃餘音未散，一束鋒利的黑色光芒眨眼間刺向葉依！
葉依仰頭看向襲來的黑色發絲，輕笑了一聲，帶着一絲無奈。
“何姒，你的招數我可太熟了。”
一面漆黑的盾牌抵擋住鋒利的發絲，全身泛着寒光的盔甲武士不知何時擋在葉依身前。
青年站在高高的別墅樓頂，饒有興趣地問道：“這就是你的造物嗎？你能支撐多少個這樣的存在呢？”
葉依沒有回答，主神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她仰着頭，看着青年身後湧現的遮天蔽日的怪物們。
無頭的玫瑰伯爵興奮地顫動身體，身旁巨大的獅身人面獸對天咆哮；美豔的頭顱散漫地晃着發絲，眼神若有若無地看向她；而一雙水色眼睛的俊俏少年只露出一張側臉，似乎正看向別的地方……
還有更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正虎視眈眈、充滿興致地掃視着地上的身形單薄的女人。
葉依的神情卻沒有一絲動搖，她仰着頭，仿佛只是在欣賞最平常不過的天空。
青年還在繼續問道：“能夠一邊抵擋外面的那群能力者，一邊抵擋我嗎？”
回答主神的，是葉依身後湧現的數十道氣勢驚人的影子，突然降臨的巨大的黑色怪獸一連壓垮了幾棟別墅，升起的煙塵讓女人的身影似有若無般神秘。
葉依仍然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裏正掀着巨浪。
看來她猜得沒錯，主神要徹底控制住從她身上剝離下來的副本怪物們，是需要積蓄力量和時間的，而現在祂已經準備好了。
主神把她拉進這個異空間，估計是為了躲避【法則】的監視，黛麗曾經告訴她，【法則】是不允許主神在自己的領域以外出手的。
黛麗還告訴她，主神之間不能互相殘殺、主神不能破壞【法則】的運行……
所以黛麗說的規則已變，到底是什麽改變了？主神知道嗎？
面色凝重的葉依被高大的盔甲騎士一把抱起，躲過了獅身人面獸的巨大利爪。
葉依坐在盔甲騎士的肩頭，環視混亂的四周，她在這一個月內特意挑選賦予生命的副本怪物們圍在她的身邊，保護她不受傷害。
這不是沒有代價的，它們脫胎于《無盡之地》玩家們精心制作的副本裏，葉依賜予它們力量的同時，自己的精神力也在消減。
何況，她不止維持着在場的造物們。
葉依扶住額頭，大腦一時混沌了起來。
“真是辛苦呢，葉依。”
“外面可是不比這裏輕松啊。”
青年俯視着下方淩亂的戰場，白色的西裝不染一絲塵埃，像是高坐明堂的神明。
而葉依明顯狼狽多了，她穿的純色睡衣已經染上了紅色、綠色、黑色等奇怪的血液，白皙的面頰不可避免地沾染了灰塵。
巨大的黑色怪獸在獅身人面獸和其他巨型蝙蝠的圍攻下，已經發出了奄奄一息的呼喊，圍在葉依身邊的怪物們越來越少，連盔甲騎士都已經少了一只胳膊。
“做出選擇吧，你死得太快，這場游戲也沒什麽意思。”
青年溫柔地嘲諷着。
葉依放下了捂住額頭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她必須做出那個選擇了。
白色光屏在葉依身前浮現，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按下某個符號時，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動作。
葉依驚訝地挑眉，摸出了睡褲口袋裏的手機，接通了電話。
是來自霍清的。
站在高處的青年看見葉依接通了電話，女人原本凝重的表情松動了，出現了十分刺眼的笑意。
青年從容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又很快恢複如初——
大概是外面人類的掙紮吧，青年想，哪怕沒有那些人類的拖累，葉依也不可能是祂的對手。
畢竟吞吃葉依這種——新生主神，祂可是十分有經驗啊。
屬于祂的，囊括無數宇宙種族的游戲場就是這樣來的啊，青年面色微紅，陶醉地想着。
葉依放下了手機，嘴角勾出一絲笑意。
她看着四周已經倒下了一片的怪物們，以及圍住她躍躍欲試的主神怪物們，眼神一凜，從未有過的壓迫感出現在了女人的身上。
企圖襲擊她的怪物都敏銳地止住了步伐。
葉依僅僅在空中一揮手，身後奄奄一息的黑色巨獸像是重獲新生般站了起來，将圍着它的巨型蝙蝠撕碎。
盔甲騎士長出了更加強壯的雙臂，憑空抽出了一把淩厲的劍，将面前糾纏不休的哥布林們砍成兩半。
突然出現的巨型蠍尾橫掃了一大片怪物，帶毒的尾鈎紮進了獅身人面獸的身體，對方發出巨大的哀嚎。
葉依轉頭看向身後殘敗的別墅，一個戴着眼鏡的清秀男孩在窗邊朝她微微點頭。
年輕女人哼笑一聲，目光重新看向那個站在高處的白色身影。
如祂所願，她會全力以赴。
*
霍清沒想到葉依還真能接到電話，自從徐婷和她聯系後，她就猜到葉依的突然消失可能和主神的動作有關。
很難不猜到吧！就在一個小時前，那群主神的信徒突然瘋狂地圍攻着世界各地的關鍵地方，某國象征國家權力的總統府、停放航母的重要碼頭、大型核電站、秘密武器庫……甚至他們還想潛入基地發射核|彈！
霍清無比慶幸葉依早有準備，在不少重要地方部下了她的副本，只要能力者進入就能觸發，攔住了不少瘋狂的能力者，阻止了大量慘案的發生。
但是能力者的能力也是會被消耗的，葉依在現實裏維持這麽多副本，又t怎麽能全力對付主神呢？
霍清甚至隐隐有所猜測，這些瘋狂的能力者，是不是就是為了讓葉依分心呢？
那個女人看起來八風不動，所有情緒都十分淡然，但是霍清知道，人類絕對能信任她，葉依會抗下這一切。
可是這些都讓一個人抗的話，實在是太沉重了。
幸好，這個世界從來不缺能在危急關頭站出來的人類。
警報器傳來新的聲音，霍清深呼吸了一口氣，拿起配木|倉，再次奔赴新的混亂之地。
隊員們跟着她的身後，表情興奮地向她報告着：“d市的油田已經被李正行帶人守住了，盛家的人阻止了那群要炸航空基地的，聽說國外也有很多能力者主動出來……幸好有葉依的布置拖住了時間！”
霍清目不斜視，腳步生風，“風頭都讓別人出了，我們呢？”
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狠狠給了身邊的隊員一肘子，“快點，我們可是官方組織呢！”
*
葉依收回了放在各地的副本，巨大的力量重新在身體裏湧動。
年輕女人滿足般地嘆息一聲。
她擡眼看着高高在上的青年，青年背着光，像是鍍金的神像，她看不清祂的神情。
早在很久之前，葉依就預感過這一天了。
盡管在主神游戲裏，兩者從來沒有見過面，但是葉依能明顯感受到副本對她的特殊惡意，背後的那位主神似乎不喜歡她。
巧了，在第一次進入副本，聽到機械聲宣布的游戲規則後，葉依就讨厭上了這個背後裝神弄鬼的家夥。
一定要在某天幹掉對方。
這大概是雙方一直以來心照不宣的想法吧。
葉依忽地高高擡手，她身在一片混亂的戰場中，在各色血漿和怪物殘肢交織的喧嚣中，朝着那個矚目的身影喊道：
“五百億恐懼值，給我幹掉祂！”
美豔的頭顱飛舞着發絲，發出一聲聲嬌笑，站在別墅屋頂的精致少年終于把水色的眼睛移向了戰場中心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