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中學》22
徐婷朝着木門射出子彈後, 擡頭一看，上面标着校長室。
她将耳朵貼在門口，連房間裏逃跑的腳步聲都聽不到, 校長室內一片寂靜。
徐婷再次按住扳機, 等待了好一會兒, 子彈都沒有回來。
女孩皺起眉頭, 她記得那人給她這把木倉的時候，告訴她子彈可以自動追蹤目标, 直至殺死目标, 或者使用者再次扣下扳機, 子彈才會回歸。
現在門後寂靜無聲，聽不見方明的動靜，也不見子彈的身影。
“奇怪。”
手緩緩搭上門把手，徐婷面無表情, 她還有其他辦法破開這道門, 她帶的道具不止一把木倉。
忽然, 徐婷隐約聽到門後傳來的腳步聲, 她反而警惕地往後一步。
門倏地打開, 徐婷突然對上了同樣面無表情的方明, 戴着眼鏡的男孩沒有驚恐也沒有恨意, 眼鏡下的狹長眼睛靜靜地看着她。
徐婷轉了一下手裏的小刀，身體忽然僵住，那種熟悉的被支配的感覺再次襲來。
站在門口的男孩推了一下眼鏡，仿佛兩人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
“看來是在召喚我們回去了，走吧。”
徐婷僵着身體走在回宿舍樓的路上, 即将要轉進樓道的時刻，徐婷回頭, 隐晦地看了一眼走廊最裏面的那間辦公室——
校長室，女孩心裏默念。
原本慌張逃命的方明，從那間校長室裏出來後變得平靜到異常，她打入校長室的子彈也悄無聲息消失了。
徐婷擡眼看着走在前面的方明，竟然敢這樣坦然把後背露給剛剛還想殺了自己的人。
或許方明确實不是副本核心。
徐婷在主神的副本游戲中大概待了兩年，想要通關副本最常見的辦法就是完成副本任務，比如在boss的追殺中成功存活3天，或者幫助鬼怪完成心願之類的。
但是通關副本也不一定要按照任務要求，玩家也可以選擇直接殺了boss，這樣boss的追殺就不成立了，玩家會直接被判定完成任務，而且主神往往會給這樣的玩家高分。
副本boss通常就是副本的核心，只要解決了核心，就不用完成那些亂七八糟的任務——
當然，這是強大的高分玩家的手段。
如果他們的猜測是正确的，葉依把副本做成游戲，那麽這個《末日中學》一定存在副本核心。
徐婷不自覺地咬唇，她觀察了這麽久，唯一可疑的就是方明，如果連他都不是boss……
那麽這個副本的核心或許不在人或者怪物身上，而是在一些奇特的地方。
*
陳澄以為外星文明的攻擊大概是巨大的爆炸、高科技武器掃射之類的。
為此，她利用游戲裏的一個月時間加固大樓、儲存物資，甚至想辦法把水母嬢嬢塞進大樓裏——紫色的軟體生物塞滿了整個七樓，看上去實在有些委屈。
陳澄沒有想直接對抗外星侵略者的想法，她的目标就是全員存活，包括這些怪物學生們。
【檢測到飛船已經進入太陽系，請您做好準備！】
陳澄跟着緊張起來，即使她有存檔的能力，也不想忙碌了半天後都是白費功夫。
何況她需要快速通關，把困在游戲裏的學生盡快帶出來。
陳澄連整棟宿舍樓都将近密封了起來，她切換到上帝視角，俯瞰這座校園的一切。
她發現校園裏的怪物們越來越躁動，甚至好幾個怪物正在吞吃同伴，翻滾撕咬着，血肉模糊。
耳機裏傳來怪物們不安的嘶鳴，讓人的心情莫名壓抑。
就像巨大的災害降臨前，動物們總是躁動不安。
陳澄盯着電腦看了半天，發現除了天色越來越暗，怪物躁動，似乎沒有其他動靜。
難道那群外星族人還沒那麽快來？
很快，陳澄就發現了不對勁。
時間顯示中午12點，天色卻已經暗到将近傍晚！
難道是暴雨，或者其他巨大的災害即将來襲？
陳澄緊緊盯着屏幕，依然是天色越來越暗，明明是中午12點半，天空卻已經黑到了夜晚的程度。
陳澄不斷思考，不合常理的天色到底是什麽情況
會不會外星文明的攻擊已經展開？
黑夜裏，屬于人類文明的電燈光已經遠去了很久，陳澄注視着夜色裏的情況格外費勁。
“太陽一點也看不見了。”
陳澄望着漆黑的天空感嘆，甚至連月亮都看不到。
而且游戲系統簡直就和失聯了一樣，自從彙報了外星飛船已經行駛到太陽系後，就沒有再出現了。
陳澄心裏莫名慌張，這種一無所知的詭異情況，簡直比外星人拿武器進行屠殺還要吓人。
未知，永遠是人類最大的恐懼。
陳澄按住眉心思考了一會，她再次切換視角。
宿舍樓裏一群像素小人們安靜地聚在一起，而樓上則是怪物同學們的聚集地。
陳澄視線掃了一圈，露出苦笑。
“果然，徐婷又不見了啊。”
陳澄早就有所準備，徐婷進入這個游戲不僅是為了複仇，似乎還帶着針對這個游戲的目的。
原本陳澄還不敢确定徐婷的計劃，可是她對方明的冒然出手，讓陳澄的思路一下子清晰了。
在那間神秘房間得知方明的真正身份，其實是游戲裏“我”為自己準備的人類身體後，陳澄明白了方明絕對會在游戲裏有着關鍵的作用。
葉依的游戲從來沒有無用信息。
而徐婷總是在游戲裏和方明活動，想必一定比自己更早發現方明的特殊吧，所以才會對方明出手。
徐婷對方明這個通關的關鍵下手，說明她想阻止自己的通關，或者有更大的目标——毀掉這個游戲，毀掉葉依。
“徐婷，你啊……”
陳澄深深嘆了一口氣，然後雙擊安靜待在人群裏的男孩。
趁着浩劫還沒有真正降臨，先阻止徐婷的行動吧。
*
徐婷一個人敏捷地朝着另一棟教學樓進發。
天色莫名其妙地暗了下來，一路上的怪物們也格外躁動，徐婷知道大概是這個游戲的難關又要來了。
不過她不在乎，只要破壞了核心，整個游戲——不，應該叫副本都會崩壞。
到時候她的同伴們會安排好後續，葉依會被新成立的能力者管理機構逮捕。
她和葉依當然什麽仇都沒有，徐婷心裏對葉依未來的下場沒有任何波瀾，她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務罷了。
一路繞過怪物、解決怪物，她對這些一點也不陌生，在那麽多個副本世界裏，徐婷對這些事已經駕輕就熟。
徐婷腳步匆匆地來到了走廊盡頭，站定在挂着校長室的牌子面前。
她心裏隐約有種預感，不過她還是推開了木質的大門。
吱——
雜亂的校長室裏，一只滴着粉色黏液的怪物，一只揮着枝條的怪物，正在室內默默地等待着她。
正是怪物化的萬怡和藍承光。
怪物被聚集到了上面的樓層，所以怪物的調動是她難以發現的，看來陳澄對她的行動早就有預料。
“陳姐姐，你還是站在了他們那邊。”
徐婷呢喃着。
“為什麽，為什麽我只是想要好好地生活，卻總是有人要阻攔我呢？”
不緊不迫的腳步聲在身後靠近，徐婷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徐婷我不知道你到底經歷了什麽。”
“但是，我也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
方明同她擦肩而過，徑t直走進這間古怪的校長室，倚靠在操作臺旁邊，一只手按在操作臺上。
徐婷眉目一沉，舉起了手裏的木倉。
“果然，方明你是這個副本的核心，對嗎？”
“按照主神喜歡的副本套路而言，不起眼的同學反而是災難的發起者，你是這個副本的boss？”
方明推了推眼鏡，誠實回道：“我不是什麽boss，但我确實是這個游戲的核心。”
徐婷微微勾起嘴角，扣動扳機。
子彈倏地朝着方明方向發射，方明狼狽地跳起來躲避，藍承光的枝條一下子卷住他的身體，方明被拉到兩只怪物的中間保護。
方明扶正歪斜的眼鏡，轉頭發現并沒有追蹤子彈的痕跡——
子彈沒有追蹤他，反而狠狠打中了操作臺的屏幕，滿是裂痕的黑色屏幕突然亮起，顯示出這間校長室裏的畫面。
徐婷放下了木倉，看着方明的眼中帶着嘲意。
“方明，你其實就是個普通不過的NPC，碰巧窺見了真相的一角罷了。”
“我之所以來到這裏，當然是确認了核心就藏在這間辦公室裏，而不是你。”
“不出所料，就是這塊奇怪的屏幕吧。”
徐婷在看到這塊屏幕的第一眼就明白了，這塊正在監控他們的屏幕，恐怕和陳澄姐姐電腦屏幕是同步的吧？
也就是說，這塊屏幕就是連接副本世界和現實的地方！
徐婷瘦弱的身體激動地輕顫着。
兩人的視線齊齊看向那塊滿是裂痕的屏幕，還在□□地顯示着圖像。
徐婷忽然眉頭一皺，原本監控這間校長室的畫面忽然變了。
屏幕上顯示，一顆包裹着烈焰的小星球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
“太陽……”
徐婷聽到方明的小聲驚呼。
緊接着，操作臺上碎裂的屏幕彈出了奇怪的話語。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們真正的目标是太陽！是太陽的能量！】
【哈哈哈您連我都欺騙了，原來您當初上報的坐标是太陽。】
【可是人類是離不開太陽的……能在暗夜裏活下來的人類，還會是您心愛的人類嗎？】
徐婷緊皺着眉頭，她看不懂這塊屏幕在說什麽。
也不重要了，她已經破壞了核心，很快這個世界就會崩潰。
可徐婷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大，直到她聽到了方明的聲音再次響起。
“婷婷，是你帶領我窺見這個世界的一角，讓我明白了我的存在。”
“我沒有騙你，我确實是這個游戲的核心任務，只是你搞錯了一點。”
“這裏是游戲世界，并不是什麽副本，你要找的東西根本不存在。”
徐婷啓唇想要反駁，可是在這間安靜到看不見任何變化的房間裏，她也沉默了下來。
她或許真的搞錯了，“核心”明明破壞成那樣，卻沒有任何副本崩塌的痕跡。
方明緩緩靠近徐婷，無視徐婷身上沉默的殺意。
他瞥見徐婷警惕地豎起刀。
“放棄吧婷婷，出去後好好過自己的人生，神不會追究你。”
“藍承光、萬怡他們對你做過很不好的事吧，我會想辦法把他們留在這個游戲裏。”
“讓他們再也傷害不到你……咳、咳。”
方明低頭，金絲眼鏡倏地掉落在地。
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見泛着白光的刀已經插進了他的心髒處。
女孩冷冷的聲音響起，“就算這裏不是副本，殺了你這個核心人物肯定也有收獲吧。”
方明擡起頭，竟然對面前冷酷的女孩露出一個笑容，平靜而友善的笑容。
“我一直在想，自己的價值到底是什麽。”
“遇到你後，我以為我是為了覺醒而存在，在聽到神的聲音後，我以為我是為了執行神的任務而存在。”
“可是進入這間藏着游戲終極秘密的房間後，我明白了，我是一把通關的鑰匙。”
徐婷的瞳孔隐約顫動，倒映着男孩清秀而瘋狂的面容。
“現在，我将實現我的價值。”
“操縱我吧……玩家。”
徐婷松開了握住匕首的手，身體不斷向後退，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染血的匕首被吸收進了方明的身體，猙獰的傷口和血跡竟然慢慢恢複如常，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
可方明的身軀卻在不斷抽動，他痛苦地彎身抱住自己的身體，背後的衣服崩裂，竟然裂出了一雙羽翼。
潔白的羽翼上睜開一雙雙眼睛，直直地盯着徐婷。
徐婷全身像是被釘住了一般，她知道自己該發動能力離開這個世界了，可是她卻深深地同羽翼上的眼睛們對視，無法自拔。
原來，方明眼鏡下的雙眼是這樣好看啊……
在無數只美麗的眼睛們的注視下，徐婷幾乎有落淚的沖動。
*
男孩的四肢化作潔白的羽翼，軀幹化作巨大的眼睛——
生長着六只翅膀的聖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她。
“方明，也進化了。”
陳澄望着屏幕喃喃道，不可思議地盯着屏幕中央聖潔而詭異的怪物。
年輕女人魔怔般睜着眼，眼眸被詭異的怪物占據，像是做夢一樣移動着鼠标。
【名字：真理之眼（原名方明）
狀态：可融合（請點擊融合）
身體狀況：良好
技能：重置（重置一切謬誤）】
【原來如此啊，這才是最終的進化，請好好使用我吧——來自真理之眼作為人類時最後的想法。】
窗外的世界已經陷入一片黑暗，瘦弱沉默的像素小人站在黑漆漆的房間裏，同巨大的眼睛對視着。
陳澄意識到徐婷已經失敗了，而她距離成功通關游戲只剩一步之遙。
“方明利用徐婷，把自己逼成了怪物……”
“這是游戲的設置嗎？必經的劇情？”
陳澄被方明的行為震撼到久久緩不過來，她給方明的指令僅僅是來到這間房間，因為只有在這間房間裏，她的意識才能完完全全控制方明，從而阻止徐婷。
【您可以讓神識進入這具身體，也可以随時脫出，繼續将神識留在這間房間。】
【注意，神識的轉移必須滿足三個條件，您的神識、方明的身體、以及這間房間。】
陳澄回想着系統的提示，那麽現在她的神識還能進入方明怪物化的身體嗎？
她深深吸氣，答案是肯定的，方明正在等着她的操縱！
鼠标雙擊屏幕中央長滿眼睛的六翼怪物。
點擊的那一刻，方明身上所有的眼睛都齊齊地看向她，陳澄感到一股喘不上氣的壓迫感。
仿佛下一秒自己就将被吸進那一雙雙悲憫聖潔的眼睛，化作神的點點淚光。
游戲畫面頓時天旋地轉，漆黑的天空、黯淡無光的房間、呆愣的徐婷……全部消失不見。
陳澄看到了廣袤無垠的宇宙，奇異的星體們沉默地運行着，她還看到了地球上交替的四季，萬物枯榮循環，還有戰争與面包、外星與玫瑰……
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就要炸裂，可下一秒又回歸到平靜的理智。
【您不愧為最偉大的觀測者……】
【骨與骨、肉與肉、識與識，正在同步中……】
【您已成為真理之眼，請重置一切謬誤。】
“重置，謬誤？”
游戲屏幕裏，巨大的藍色光罩攝住了太陽，永恒的活火正在銀河裏逐漸黯淡。
“他們的目的是攝取太陽的能量，一旦太陽消失，人類也無法存活。”
【所以您進化了人類，讓絕大多數人類免于絕望，免于在争搶資源的內鬥中面目可憎地死去。】
【對于人類來說已經足夠了，目前地球剩下的資源，足夠您帶着您的小人類們生活至死。】
游戲就像能聽到陳澄的自言自語一樣，回複了她。
但是陳澄不會驚訝了，這個游戲發生什麽她都不會意外了。
“可是我仍然有能力挽救回太陽，玩家就是救世主，不是嗎？”
陳澄目光移到右上角的角落，原本寫着讀檔的方框，現在标明着重置。
“存檔讀檔不僅是游戲的機制。”
“而是游戲世界裏‘我’的能力，‘我’對人類進化的實驗不只是為了變相保護人類，也是在試圖進化自己的能力。”
“進化後的方明才是最理想的骨肉，現在加上我的神識……”
一向嚴肅沉穩的年輕女人，幾乎是着迷般盯着屏幕。
“我将重置——它們試圖掠奪太陽的謬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