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深秋,算算時間距離武林大會開始還有一段時日,眼見黃昏暮遲,再行也無法抵達下一座城,一行四人便在鎮上客棧暫住。
“去長樂宮,就算你要帶上他我也能理解,可是……”連淵的指尖劃過李牧,又落在一旁的林無缺身上,眉心一挑:“為什麽這個人也在?”
“這有什麽好稀奇的?”林無缺未語,倒是一旁的李牧撇了撇嘴:“我還好奇你為什麽跟我們一起呢?”
“我如今沒有武功,自然需要保護。”連淵說着,煞有其事的向沈碧的方向挪了挪椅子。
“你家大業大的哪裏需要她保護?她還要保護我呢,你離遠一點。”
“憑什麽你說離遠一點我就要離遠一點?”
“就憑我是她哥哥。”
連淵托着腮,指尖漫不經心一圈圈繞過沈碧的發梢“這可就稀奇了,也不知是誰前些時日還說什麽……‘我可沒承認我是你哥哥’。”
“你!?”
沈碧的目光掃過去,“別吵了,再吵就給你們都丢出去。”
那兩人的氣焰雖然收斂了不少,可還在彼此暗中較着勁。李牧瞪眼半晌後小聲哼哼道:“你現在又沒有武功,我還怕你不成?”
連淵唇邊的笑意未減,淡然笑道:“沒武功又怎樣,別人不敢說,是你的話……我還能一個打十個。”
“還吵?”
沈碧一個眼刀掃過去,兩人立刻移開了視線,好像剛剛拌嘴的并不是他們倆一樣。
她卻想起連淵之前說過的話,壓低聲音問道:“你之前說……我們這次以黃泉客棧的名義去?”
“恩。”他笑答:“咱們也去哪個武林盟主玩玩。”
她看着身側的人,忽而想起丞相提及的陣法圖——
折仙林的陣法他花費了幾日破陣,似乎時間确是有些長了,再加上兩人一同來到疾風堂後分頭搜索……她并不能确定遺失的供奉刀是否藏有陣法圖的殘卷,又是否……是被他取走。
如果從前他說要這江湖,那她一定會二話不說與他殺出一片天下。
可如今……
她不知他有什麽瞞着自己,更不知……他要的當真只是這江湖?
“我吃好了。”沈碧忽然覺得飯菜索然無味,便放下筷子起身向房間走去。
誰知連淵卻追了上來,在她身側亦步亦趨的跟着:“今天外面很熱鬧,我陪你去逛逛?”
他陪她去?
“不去。”她頭也沒回的拒絕道。
“那……那你陪我去也行。”
她擡了擡眼皮瞥了他一眼,繼續沿着樓梯向上走去:“沒空。”
他卻繼續擋在她面前:“你答應過我的。”
她這才終于停下了腳步:“去哪?”
……
鎮上人來人往,已近秋末,長街上倒是因街頭巷尾的燈光憑添了一抹暖色。連淵一路上興致不錯的左挑挑右看看,倒當真是一副要狠敲她一筆的模樣。
沈碧倒是對街上的東西并沒有什麽興趣,只是跟在他身側過頭一家又一家的小商鋪,他拿起什麽回頭問她,她便點頭說好。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如今他身上并沒有內力,風寒倒是蟬聯幾日未好。
她瞥見他雖被燭火映的面上帶着暖色的溫潤之光,卻依舊不時輕咳幾聲,想了想還是借下披風幫他披在肩上。
連淵一愣,倒是順勢拍了拍她因披披風而搭在他肩上的手,笑入眼底。
她收回手,低頭道:“挑好了沒有?你怎麽跟個小姑娘一樣,挑個東西也要這麽久。”
“難得你送我東西,我自然要好好挑選。”他說罷便拉住她的手繼續向前走去:“我瞧着前面那家店似乎不錯。”
沈碧被她拉着來到一處攤位前,原本興致缺缺的她卻在瞥見這家陳列的物什時也破燃起了幾分性質。
這是一處獵戶的攤位,倒是有幾件成色不錯的半成品獸皮和一些簡單的飾品。
她的指尖劃過那些皮草,最終落在了一對狼牙吊墜上。
“姑娘喜歡這吊墜?狼性忠貞剛烈,姑娘一看便是當世俠女倒是與這吊墜甚是相配。而且,狼的一生更是只認一個伴侶,這個寓意也不錯。”那攤主又轉頭看向連淵笑道:“我瞧着這位姑娘喜歡,公子不如買了送給姑娘。”
連淵的視線也随着老板的話落在了沈碧放在指尖端詳的吊墜上,到當真自她手中接了過來,細細打量間頗為滿意的笑道:“甚好。”
小商販忙趁熱打鐵的欲再推銷一番:“那……”
連淵卻轉過頭看向身側的人:“你買來送我。”
“……”那小商販一聽當即敲了敲桌子:“诶,你一個男人怎麽能花女人的錢?”
他自沈碧的手中取過銀子,大方的放在那小商販的手中:“不用找了。”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付過銀子,他本拉着沈碧繼續向前走去,可在那小商販頗為不贊同的嘆息聲中又停下了腳步。
沈碧一愣,急忙下意識的攥住他的手腕。
他卻笑彎了眼角,似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對那小商販道:“你沒花過女人的錢,自然不知道有女人為你花錢有多開心。”
說罷,他一臉得意的攬過沈碧的肩膀離去。
沈碧被他看着肩膀,想去推開他的動作卻被他眼底的笑意制住了動作。
如果他只是一個這般沒有武功的少年,她或許……
她忙別過頭,聲音帶着幾分不自然的催促道:“東西買完了,回去吧。”
他卻拉住她的衣袖不慌不忙的晃了晃手中的吊墜笑道:“你幫我戴上。”
她看着他手中的吊墜:“你沒有手嗎?”
“那我先幫你戴。”
他說着自得其樂的笑着執起一條吊墜環過她的頸為她仔細戴上,又将她頸間的碎發仔細理好。他溫熱的呼吸與指尖似不經意的在她的耳畔劃過,令她的身體下意識的一僵,就連呼吸的空氣也似在這一瞬間變得稀薄。
她下意識向後退半步的腳步被他覆在腰間的手攔住,他卻在她想推開前放開了手。
“當心。”
她站穩腳步,在內心控訴着這男人分明就是故意的……他眼底的戲谑分明,她冷哼了一聲轉身便要離去。
可他卻拉住她的手心情甚好的笑道:“你還沒幫我戴上。”
她瞥見他手中輕晃的另一個吊墜,忽然後知後覺的想到……為什麽她會買了這麽一對吊墜……怎麽好像是……
定情信物?!
見她面色古怪又不答話,他扯了扯她的衣袖再次輕聲提醒。
他靠的距離太近,她想着左右買都買了不就是幫他戴上……便一把扯過他手中的吊墜便要為他戴上。偏偏這個沒眼力見的,見她要為他帶上吊墜沒有低下頭,反而站直了身體。
她咬着牙踮起腳,費力的拿着吊墜環過他的頸正要将那環扣系好,他卻将手覆在她的腰際用力一收,便将她帶入懷中。
她輕呼着撞進他的胸膛,正惱得想給他一頓好揍,可斥責還沒說出口,他的唇便吻了上來。
蜻蜓點水,一瞬即逝。
她的面上卻似被點燃的晚霞,緋紅一片。
“你?!”她急忙掩唇惱道。
他附在她腰際的手卻不松,垂眸低笑:“美人贈吻……卻之不恭。”
他眼底的戲谑帶着流轉的笑意……方才她為了幫他帶上吊墜踮着腳尖,雙臂還環在他的頸上……那情那景就算她不去看,也可以體會到分明是怎麽看都是她在向他索吻?!
她恨得牙癢,他卻放開她将目光轉向一旁的小商販:“我要吃那個。”
“吃吃吃……我讓你吃!”她說着揮起拳頭便向他砸去。
他一邊閃躲一邊抓起一根糖葫蘆就跑,沈碧正待去追,便被那小商販氣急敗壞的拉住:“诶,你還沒給錢呢!”
沈碧急得從懷裏摸出銀子塞給那小商販,可轉身那人卻已撥開人群跑得老遠。
“不用找了。”她急忙推開那小販逆着人流向他跑去。
人群攢動間,她一路追逐這那一抹白衣。
似乎他們總是這般,每一次她以為的靠近後都會漸行漸遠,而時過境遷後卻又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的繼續向前。
她追逐的是他偶爾駐足後轉眸的笑意,而他卻永遠無法為她停下腳步,舟而複始,不外乎如是。
終于,她還是在人群中遺失了他的蹤跡。
她站在摩肩擦踵的集市巷間,再看不到一絲他的蹤影。
“讓讓!”幾對武林中人推開人群疾步趕路,沈碧渾然未覺,直到那些人險些撞到她身上,她才被一股力道拉着退至一旁。
“想什麽呢?”那去而複返的人将她護在身側,目光瞥過那些橫行走過的江湖中人低聲問道。
她這才恍然的回過神,擡眸時見他目光依舊認真的落在那幾人身上,她靠在他懷中,溫和笑道:“想你呢。”
連淵一愣,自燈影闌珊間低頭看向她。
她卻轉開視線順着他剛剛目光遠眺的方向看向那幾個精裝的江湖中人:“那些是什麽人?”
“雖是一副江湖扮相,可看他們的腳步和氣息卻并不像是江湖中人……”他将目光落回那些人消失的方向,沉吟道:“倒像是……”
那些人雖看似蠻橫毫無章法随性,可腳下的步伐整齊,且招式虛晃并沒有什麽內力。這樣的人到不像是江湖中人,反倒像是……喬裝成江湖中人的官兵。
話已至此,兩人雖未說明卻已經心知肚明。
連淵沉吟道:“看來這次武林大會,咱們要格外留心了。”
她收回目光,擡頭看着身側相依的人。
似對她的目光有所察覺,連淵也将目光收回,落在她身上笑道:“想我?”
“恩。”她大方點頭,目光落在他身上:“想你……如今手中的陣法圖有幾張了。”
連淵的動作一頓,正欲說什麽,卻見沈碧後退了半步正色問道:“如果你只是想要沉魚谷的秘籍,那你大可以向我直言,可你什麽都沒說……你到底隐瞞了什麽?還是你想要的不是武林這單單的半壁江山……而是……”
她頓了頓,聲音也變得沙啞:“如果你是因為這個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開我……那是不是有一天我若擋了你的路你也會……”
“你……”
“怎麽又是你們?”
一道尖利的聲音打斷了連淵的話,沈碧聽着這聲音似有些熟悉,卻一時之間想不起是誰。她疑惑的轉過身,竟看到了許久未曾見的沉魚谷衆人。
而剛剛說話的那位,正是那個如何看都十分令人讨厭的沉香。
“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在這裏也能遇見你們。”沉香說着目光不屑的自兩人身上移開,卻忽而想到了什麽似的驚道:“你們現在在這……你們該不會也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吧?”
沈碧轉過身,面色不善的看向她:“是又怎麽樣?”
“就憑你們?”
“沉香。”沉秋喝止了身側沉香的話,可她的視線卻始終落在沈碧身後的連淵身上:“我們走吧。”
沉香似有不甘,忙蹙眉道:“大師姐!”
“掌門說過,不要惹事。”沉秋說罷,便率先轉身離去。
沉秋見她已走,回過頭惡狠狠的瞪了沈碧二人一眼,這才帶着衆同門一同離開。
“看來大家都對這次的武林大會志在必得。”連淵看着那一行人離去的背影沉聲道。
而沈碧被這麽一攪和,倒是也失了說話和逛街的心思,甩開身側的人心思煩亂的低着頭向落腳的客棧走去。
……
“太子妃殿下……太子說了你不能離開東宮的。”
“我又不走遠,我就是去外面等他。”一身宮裝的人跨出都東宮,身後跪倒了一大片的侍衛。這些人誰不知太子多年重視這位太子妃,太子又沒有明确下令不讓她踏出東宮,他們怎敢去攔。
“可是……這……”那小丫鬟急忙追上她的腳步,見她在一處宮燈處站定忙道:“夜深天氣涼,太子妃不如回殿去等。”
“正因為天涼,我才想在外面等他。”那宮裝女子低下頭,指尖撫過懷中的那件披風目光柔和了幾分。
兩人正說話間,忽聽一旁傳來一道輕蔑的笑聲:
“瞧瞧……這是誰啊?”
那工裝女子猛的一擡頭,瞥見停在眼前那人的面容,竟驚得手中的披風也掉落在地上——
“蘭、蘭秋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還……還有人在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