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殿下你沒事吧?”
小雅收回視線,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意:“沒事,我能有什麽事。”
“那人跟你說了什麽?你怎麽會……”
“沒有,只是一位故人,敘了敘舊。”她頓了頓,回身笑道:“我有一件白色舞裙,是我随嫁帶入宮的,你可記得放在哪裏?”
“記得的,我這就去找來。”那宮娥說罷正欲回身去找,卻忽然奇道:“可是太子妃殿下,您找那件衣服做什麽?”
“明日便是王上壽宴,我自然要與殿下一同去賀壽。”
“那真的太好了!”那宮娥一喜,急忙笑着去找衣服,還一邊念叨着:“我就說殿下這陣子一定是因為忙才冷落了太子妃殿下你的!”
小雅收回視線,看着窗外夜幕中的院落,不自覺絞緊了指尖的衣料。
……
“這次的武林大會各方勢力虎視眈眈,看來咱們還需要從長計議。”李牧沉吟的聲音帶着一絲凝重,空氣間也因他的話而變得落針可聞。
可這樣凝重的氛圍中,忽而傳來一聲輕笑:“說來說去……好像這件事和你有什麽關系一樣?”
“你?!”李牧拍案而起,咬牙看向面前一襲白衣滿目笑意的連淵。
“別吵。”沈碧不勝其煩的擺了擺手:“這武林盟主之位又不是幫派戰,臺上見分曉,至于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還怕他們不成。”
李牧聞言也不再抱怨,反倒是低下了頭,半晌後沉吟道:“也不知道齊楚楚那丫頭能不能應付得過來……”
“這就開始想媳婦了?”連淵彎眼笑道。
“呸!誰、誰想媳婦了?!”李牧竟是耳邊一紅,話也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連淵步履不停,目光卻輾轉落在一旁的沈碧身上:“哦……是我。”
“你?!”發覺連淵根本就是在占沈碧便宜的李牧趁着他還沒恢複一拳便招呼了過去。
兩人邊行邊鬧,李牧一邊追着晃過人群的連淵,一邊瞥過一旁安靜的沈碧與林無缺得意道:“你瞧瞧你,再瞧瞧人家兩個……”
他話還沒說完,那剛剛靈巧閃躲的人卻已經繞了回來一拳敲在他的頭頂。
李牧正欲還手,始終安靜在一旁的林無缺卻忽然攔住了他的動作。
李牧一怔,幾人也知林無缺不是無端會多管玩鬧閑事的人,都不約而同的頓住了腳步向林無缺目光的方向望去。
只見深巷中歪倒着擠滿了人,饑寒交迫的衆人在瑟瑟的寒風中有的湊在一處取暖,有的則已經到在一旁不知生死。
林無缺取出背包中的幹糧走過去,可手中的幹糧還分給大家便已經被一搶而空了。
在一旁看傻了眼的李牧也急忙拿出自己背包裏的幹糧跑了過去,将手中的幹糧分給那些沒有搶到的人。
“別急,慢點吃。”李牧一邊拍着一個小孩的後背,一邊将水遞給他。
他擡起頭看向瘋搶完食物各自躲回角落的人,緊鎖着眉心不知在想什麽。
他想了想,起身跑到站在一旁未動的沈碧與連淵身邊:“你們身上的幹糧……”
連淵想都沒想的答道:“沒有。”
“你?!”
“如今已過秋收,正應是最不缺糧的時候,可咱們這一路走來這樣的災民并不是少數。你能就得了他們一頓兩頓,可這樣并不是長久的辦法。”
“各地明稅暗稅,百姓不堪重負,或許我與連淵或是林無缺都沒有辦法……”沈碧的目光自遠處正細心給災民遞水的林無缺身上收回,拍了拍李牧的肩膀:“但你可以。”
“我不行。”李牧別過頭斬釘截鐵的說道。
沈碧笑道:“還記得我說過的麽?重要的不是你是誰,而是你想成為怎樣的人,要走怎樣的路。”
李牧依舊沒有說話,沈碧也知此事并急不得,便道:“咱們如今距長樂宮還有一日的路程,身上還是要備着些幹糧的,去叫林無缺回來,咱們也該上路了。”
幾人繼續向長樂宮的方向進發,這一路上李牧倒是沉默了不少,一個人也不知在想什麽。
沈碧也未追問,只是見他神色倦倦寬慰道:“楚楚在信中不是說讓我們早到幾日,到時候帶我們好好轉一轉?等咱們到了,讓她好好盡盡地主之誼。”
李牧扯出一抹笑意點了點頭,又急忙收起了笑意擺手道:“她、我和她又沒什麽……”
“我也沒說你們有什麽啊?”沈碧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道。
幾人在山間落腳将歇之間,忽聽不遠處傳來趕路人輕聲交耳——
“區區一個武林大會,有什麽可怕的,洪堂主如今刀法精進全天下有幾個可以與之為敵的。”
“還是小心些為好,堂主吩咐過,讓咱們秘密留意江湖各派的動向,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及時彙報。”
“那這次咱們在路上遇到斷劍山莊的人……這事咱們要不要上報?”
“自然要報,等咱們和堂主在前面彙合就好好想想怎麽将那嚣張的小子除了……我倒要看看那顧長絕還能嚣張多久!”
……
那幾人的聲音不大,可沈碧幾個憑着內力自然不難聽清,幾人都不約而同的屏住了呼吸。可事出突然,他們卻忘記了他們中還有一個不會武功并不知附近有其他人的李牧——
“诶,你們怎麽都不走了?”
沈碧一驚,急忙捂住李牧的嘴,可此刻為時已晚,已經聽到一旁那些停步休整刀客的斷喝聲——
“誰在那!?”
行蹤被察覺,沈碧當即将李牧推向身後便迎戰而上。
這些人雖并不是萬刀堂的精銳,可一小隊的人也并不在少數,見沈碧已應了戰,一旁的林無缺與連淵也齊齊出手這才将幾人制住。
“诶?你什麽時候恢複的武功?你該不會是一直都在騙我們吧?!”李牧發覺連淵竟在關鍵時刻出手,哪還有半分沒有武功的架勢……
沈碧瞥了一眼身側那人并未接話,倒是林無缺轉過頭問道:“如何處置?”
“幾位、幾位大俠饒命啊!”
她未答間,目光瞥過一側沉默的人,兩人似已交流好一般齊齊出手當即便将地上那一衆的刀客斬于劍下。
“你?!”林無缺未來得及阻止,只得僵硬的看着地上的屍體:“他們已經不能對你造成威脅了,為什麽……”
“若放他們回去,你當知道斷劍山莊要損傷多少人命?”連淵收起劍,語氣輕挑:“你擔得起?”
“未發生之事,你又怎能計算到他們身上……”
沈碧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贊成我們的做法,可現在的江湖世道就是這樣,有時候……‘相信’終究會害人害己。”
林無缺不語,沈碧嘆息着又複說道:“長樂宮此行十分兇險,你對世間善惡太難分辨,不如你先回去等……”
林無缺拂開她的手,不做聲的繼續向前走去。
沈碧嘆息着回過頭查探李牧的傷勢,見他無事,這才重新啓程。
“喂,你什麽時候恢複武功的?恢複了就別擠在我們旁邊,你去跟林無缺走去!”李牧一邊推開連淵一邊嫌棄的說道。
連淵也不惱,反而擡了擡手中的劍,見李牧忙躲在沈碧身後,這才笑吟吟的說道:“所以說,她走在我們兩個中間你才是最安全的。”
“你?!”
“公子。”兩人在沈碧身側笑鬧間,随着一陣整齊的馬蹄聲,自後方趕來黑色勁裝的一行人在幾人身側駐馬,恭敬的向連淵行了禮。
“來得正好,那些東西處理幹淨了?”
“是。”為首的那人應了聲:“五具屍體全部處理幹淨了。”
“五具?”連淵神色一緊,他眯起雙眼謹慎問道:“确定是五具?我怎麽記得剛剛是六個人……”
“這……确定。”那人聞言後眉心也緊緊的皺在一起。
沈碧忙道:“我們分頭走,我先去通知顧霜。”
“等一下!”那人卻制止了沈碧的動作,猶豫道:“青姬姑娘……你……不能去。”
“我不能去?”沈碧一愣:“我為什麽不能去?”
那人面色慎重而恭敬道:“如今官府正四處通緝你,青姬姑娘還是應避諱一下。”
“通緝我?”她平白無故怎麽會被通緝?她最近……
沈碧的思緒忽然一凜,她急忙拉住那人的衣襟問道:“宮裏,是不是宮裏出了什麽事?”
“是……”那人猶豫的開口:“王上已欲意行刺之名收押了太子妃,因小雅并未識認你的長相便命人暗中抓捕。”
“收押?她現在在哪?”
“在……”
“在哪又如何?”連淵打斷了她的話:“入宮時便已經說清楚了,往後的路要她自己走,你救得了她一次,難道還能救得了她一世?”
“君瀚是什麽樣的人你很清楚,如今這宮中她是萬萬不能呆下去了,無論如何,她總歸是受我所累,我不能看着她……”
“你現在去就是去送死。”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陰冷:“客棧的規矩,在執行任務時不得擅自離守。”
“可現在不是任……”
“如今客棧所有人籌謀武林大會之事,不要忘記你的身份。”
“可是距離武林大會還有幾日,如果現在趕回去,應該來得及……”
“來得及?單槍匹馬去送死來得及?”
“我……”沈碧哽住,在他冰冷的視線中開口道:“如果我出銀子買她的命……”
“你該知道那裏是什麽地方,難道真的要為她連這麽多與你一起出生入死兄弟的性命都不顧了?”連淵卻再次冷聲打斷了她的話:“江湖事江湖了,自她踏入宮門之日起便不再屬于江湖,也自不在我黃泉客棧管轄範圍之內。”
是了,沈碧猛然驚醒。
如果他們與自己一同去救人,若當真落入陷阱,那便是會将整個客棧置于死地。
她抱拳深深的鞠了一躬,擡眸時眼底已是一片決然:“青姬定不會讓此事定不會與黃泉客棧染上半分幹系,但小雅……我的人,我自己救,還望公子莫要阻攔。”
那負手之人沒有回答,緊繃的面色卻在日暮下帶着森冷的威壓。
沈碧沒有期望他的回答,兀自奪過一旁同門的馬翻身上去,她不敢耽擱,怕多耽擱一刻便會被他們以違抗任務的名義攔下。
可她還是勒住了馬,随手将面具取下交給那報信之人:“謝三哥,顧霜的事情耽擱不得,你帶上這個去尋她,務必讓她做好提防。”
“是。”被她稱作謝三哥的人下意識的瞥了連淵一眼,這才誠惶誠恐的接過面具,低着頭:“只是這面具你還是收回……”
“她認得這面具,你帶着她便會信你。斷劍山莊在江湖地位極重,此事無論對我還是對整個江湖都太過重要,請務必将口信轉達給顧霜,拜托了。”沈碧說着,調轉馬頭:“我既已離開落雁樓便無需再遮遮掩掩,我這一去生死未知,各位……珍重。”
謝三哥攥緊那方面具應下,面色也變得極為凝重。
“你……”李牧急忙跑到沈碧身側,可凝神想了半晌,還是自己說了一句:“我知道你這人想做什麽就一定會去做,也知道我勸不動你,你……保重。”
她的眼底染上一抹暖色,溫和道:“等我回來。”
李牧重重的點了點頭:“我在長樂宮等你。”
“我與你同去。”林無缺平靜道。
他說着便要牽馬,沈碧忙止住了他的動作:“比起這個,我有更重要的事想拜托你。如今這世道太亂他們已是自顧不暇……幫我保護好李牧,你知道他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麽。”
她說罷鄭重的叩拳拜禮,不再多做停留即刻啓程,只怕多耽擱一秒那人便會阻攔自己。
她知他斷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将客棧置于險地,也自然理解他不出手的理由。只是他有他的理由,她亦有她的,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不能将陪伴自己多年的小雅置之不理。
從始至終,都未看沉默在一旁的那人一眼。
連淵擡起頭望向頭頂灰蒙蒙的天空:“怕是……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