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栾的話宛如刀刃, 一道一道,劃在柳何潇的心上。
柳何潇倔強地看着張栾,道:“你再胡說, 我便殺了你。”
張栾嗤笑一聲,道:“殺了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處境!?”
他湊近了些,一把抓住柳何潇的衣襟,道:“柳何潇, 待太陽升起,盛京便再沒有你這個人了。”
說罷,他一把松開柳何潇, 道:“動手!”
黑衣人舉起尖利的刀刃,眼看就要插入柳何潇的胸膛,就在千鈞一發之時,卻聽見甜水巷街口傳來了淩亂急速的腳步聲。
“就在那兒!快抓住他們!”清亮的女聲響起,透着一股焦急。
張栾等人一回頭,卻見有一群人自甜水巷街口飛奔而來,他們手持兵刃,看着氣勢洶洶, 似乎是有備而來。
張栾面色一驚, 道:“他們是什麽人?”
柳何潇于黑暗之中,看見人群中,有一個手持火把的姑娘。
那姑娘身量纖纖, 帶着衆人急急向這邊奔來。夜色之中,她是唯一的光亮,每靠近一些,便能多驅散一些黑暗。
柳何潇微怔一瞬,随即眼裏透出了微光, 嘴角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
“公子,約莫有三十多人!”一個黑衣人道,他聲音有些緊張:“現在怎麽辦?”
張栾嘴角微抽,道:“能怎麽辦!跟他們拼了!?”
黑衣人道:“公子!對方人太多,若是硬拼,不可能悄無聲息處理掉,到時候必定會驚動四周。”
張栾面色一僵,他本來今晚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柳何潇,再奪了他的女人。
可如今卻泡了湯。
若是父親知道,自己帶人截殺柳何潇,肯定要将他的腿打斷!
且不說父親,柳何潇若是活着回去,焉能讓自己好過!?
柳何潇背後,還有整個齊王府,得罪了齊王,不但是他,整個太尉府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這,張栾的腿抖如糠篩,他喃喃道:“怎麽辦……怎麽辦!”
見一群人兇神惡煞地舉着兵器,火速狂奔而來,張栾頓時一個激靈——尿濕了褲子。
黑衣人見狀,知道張栾此刻已經吓得失了理智,也不再問他,便直接丢了兵器,架着張栾,飛檐而去了!
失去了桎梏的柳何潇,頓時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世子!”意歡将火把交給旁人,跑了過來,吃力地扶起柳何潇。
柳何潇失血有些多,神志半昏,目光有些迷離地看着意歡:“不是讓你躲起來麽……”
意歡低聲:“我可沒有答應你。”
說罷,一旁的羅掌櫃便立即搭了把手,幫意歡把柳何潇扶了起來。
柳何潇擡眼,看了看衆人。
來人皆是錦繡酒樓的掌櫃、小二、雜役等,還有鐵器鋪的幾個漢子,這些人看起來一個個壯實威武,但實際上不通武藝,虧得方才張栾他們走了,若是被他們發現來的是些普通人,恐怕還沒那麽快能救下自己。
“世子,您沒事吧?”
羅掌櫃見柳何潇身上有血,也有些心驚。
魯石等人圍在旁邊,他走上前看了看柳何潇右臂上的傷,皺眉道:“手臂上的傷需得包紮一下,不然恐怕難以愈合。”
意歡點點頭,道:“好,先回院子,我為世子包紮。”
意歡扶着柳何潇有些吃力,羅掌櫃便想上來幫忙。
誰知莫名被柳何潇瞪了一眼。
羅掌櫃頓悟,讪笑一下,便退到了後面一排,亦步亦趨跟在柳何潇與意歡的後面。
“羅掌櫃,你怎麽不去幫忙了?”魯石低聲問道。
羅掌櫃幹笑一下,道:“人家世子……只想要意歡姑娘扶。”
魯石想了想,道:“也是……今夜若不是意歡姑娘來搬救兵,恐怕世子已經沒命了……若說世子中意意歡姑娘,倒也是情理之中。”
魯石本來和兄弟們早早就睡下了,一盞茶的功夫之前,他便被猛烈的錘門聲吵醒!
當時,他一臉煩躁地吼道:“誰啊?”
誰知,門外卻傳來了意歡急切的聲音:“魯大哥!請你開開門,要出事了!”
意歡不但叫起了魯石和鐵器鋪的兄弟們,還通知了羅掌櫃。
衆人一聽前面有殺手,頓時也有些怵。
意歡言辭懇切:“諸位,求求大家去救救世子,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魯石面露難色,道:“我等不通武藝,如何能與那賊人一戰!?”
意歡道:“他們既然想趁着夜黑風高作案,說明怕落人口實。咱們人多勢衆,一起過去的話,定能将他們吓退!”
羅掌櫃道:“那萬一……他們要殺我們滅口怎麽辦?畢竟我們上有老下有小……”
衆人紛紛點頭,唯恐自己也被連累。
意歡見他們仍然瞻前顧後,便冷了臉,睨視衆人一圈,道:“若是齊王知道,自己的兒子死在我們街上,這麽多人知道了,卻見死不救,他當如何?!”
所有人面色一僵……以齊王的勢力和手段,恐怕不死也脫層皮。
意歡咬牙道:“若是世子得救了,還能少得了你們的好處!?別磨磨唧唧了,再不走,真的晚了!”
說罷,她便率先舉了火把,轉身向甜水巷走去。
羅掌櫃猶疑了一瞬,道:“意歡姑娘,我跟你去!”
他受過意歡的恩惠,且柳何潇曾經也時常光顧他的酒樓,雖然不太好伺候,但每次的打賞都不少,說起來,也算是熟人。
衆人見羅掌櫃跟了上去,那鐵器鋪的黃老三卻道:“等等!大家帶上我們的家夥!”
說罷,便轉身回鐵器鋪中,抱了一堆兵器出來,意歡聞聲,回眸沖他感激一笑。
一群人抄了兵器,便浩浩蕩蕩地開赴進了甜水巷。
這才有了方才這一幕。
意歡将柳何潇帶回了院子,将他安置在廂房之中。
柳何潇挨了一掌,右臂又被劃了一刀,便有些虛弱地倚在床榻邊。
衆人各自散了,羅掌櫃和阿苗一起找來了金瘡藥 ,阿苗道:“小姐,我幫你一起照顧世子吧。”
意歡剛要點頭,只聽到柳何潇淡淡道:“人太多了,晃得我有些暈。”
羅掌櫃見狀便道:“阿苗,不如你先去休息吧。”
阿苗一愣,道:“就算是休息,那也該是小姐去休息……她都忙了一宿了。”
柳何潇嘴角抽了抽,道:“我不會讓她累着的。”
阿苗還想再說什麽,羅掌櫃卻道:“阿苗,你不去看看小公子嗎?方才你們都出去了,都不知道他踢被子沒有……”
阿苗便道:“我半個時辰前去看過了……”
“那怎麽能行?着涼往往是一瞬間,還是去守着你家小公子要緊……”于是,羅掌櫃便不由分說,拉走了阿苗。
屋裏頓時剩下了柳何潇和意歡兩人。
意歡微頓一下,垂眸道:“我先給你上藥。”
說罷,便默默幫他把緋紅的外衫脫去,柳何潇右臂微微一動,頓時眉頭緊鎖。
“很疼?”意歡擡眸看他。
柳何潇輕哼一聲,道:“不疼。”
意歡将他的衣袖慢慢扯下,然後,便倒吸了一口涼氣。
白色的中衣上,紅色的血跡染濕了一大片,看着十分駭人。
意歡忍着心驚,将他的袖子慢慢剪開,一道慘烈的傷痕顯露出來,她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柳何潇伸出左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怎麽,吓傻了!?”
意歡回過神,喃喃:“沒有。”
柳何潇輕笑一聲,道:“這會兒知道害怕了?方才怎麽如此膽大妄為,居然還敢帶人殺回來……你難道不害怕?”
意歡一面在一堆藥瓶裏找合适的金瘡藥,一邊低聲道:“害怕。”
柳何潇收了笑意,一雙深邃幽黑的眸子,凝視着意歡:“害怕還來?”
意歡垂眸:“……我不想你死。”
她的頭埋得更低,不知為何,心跳有些快。
屋內燈光昏暗,照出她柔和的面龐,寧靜中顯得異常溫柔。
柳何潇低聲:“意歡。”
他伸出手,按下她有些微動的柔夷,将金瘡藥重新放下。
意歡應聲擡頭,一雙眸子如秋瞳剪水,盈盈看他。
這雙眼中,有擔憂,有後怕,還有些道不明的情緒。
柳何潇心中一動,擡手一勾,将她整個人攬入懷中。
溫熱的唇,猝不及防間,便覆上了她的。
意歡的唇,微涼中帶着兩分清甜,柔軟溫潤,如同嬌花一般。
意歡一驚,十分錯愕,反應過來之後,伸手便要推他。
卻無意間碰到他的傷口,柳何潇微顫一下,卻仍然抱着她不放。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樣,霸道又直白,深深印在她的唇上,令人無法招架。
意歡不敢動他傷口,卻又有些不知所措,緊緊揪着他的衣襟,身子緊緊繃着。
柳何潇注意到她的不自然,動作便輕了幾分,他微微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湧動,開始溫柔地親她,意歡被動地承接着,卻感覺自己心底似乎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她從未見過柳何潇如此溫柔的樣子,忍不住想睜開眼看他。
他睫毛纖長,俊美無方,一切似乎極不真實。
片刻過後,柳何潇慢慢松開她,氣音道:“這樣……你會讨厭我麽?”
語調溫柔,似寵似哄。
意歡大腦一片空白:“我……我……”
柳何潇勾唇:“那就是不會。”
意歡:“……”
柳何潇凝視她,道:“你今日救了我,我得報答你。”
意歡紅着臉瞪他:“不必了!”
她紅唇微腫,看起來十分嬌憨。
柳何潇越看越喜歡,一本正經道:“那怎麽能行?我這個人說到做到。”
意歡有種不祥的預感,遂問道:“你打算……如何報答我?”
柳何潇笑了笑,道:“不如……我以身相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