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之後上班的日子，楚遠自覺順利到了無聊的程度，每周領幾個項目，出門踩點，回來寫策劃，找其他組的同事協調溝通，發給上級審核，沒問題通過，遞交客戶，手上項目清空，再又去領新的項目。
周而複始，像一個寫了循環代碼指令的機器。
常常一覺醒來問自己今天要做什麽，楚遠拿起計劃表一看，這件事不是前幾天做過了麽？哦，是前幾天做上一個項目的時候做過的啊。
吃早飯的時候，楚遠憂愁地抱怨，“何懿，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其實是一串串數據，每天運行着相似的程序。”
“怎麽說？”
“打工就是流水線上的重複勞動，毫無新意，你呢，你不打流水線工的人也是這麽覺得的嗎？”
何懿張開雙手将她抱腿上，“是不是上班太累了，要不要請幾天假在家休息休息。”
“不用啦，只是覺得自己參透打工的本質，現在的工作已經無法讓我獲得新的快樂了，或許我應該升職，但我沒有正常途徑可以升，我只能走關系。”
何懿想了想，“我把手裏的公司挑一家給你們承接媒體任務吧。”
楚遠搖搖頭，“我不想這麽快就在公司掉馬，上次在電梯裏，和幾個同事遇到王麒，他向我們打招呼的時候和我多說了兩句，我們同事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回來差點要把我們讀哪所學校都要扒出來，還好王麒從小在國外讀，我是國內的履歷，跟他沒有任何學歷和經歷的重合點，不然還不知道同事要怎麽瞎猜瞎傳，傳媒公司的人真的太能八卦了，平時就是吃飯五分鐘八卦倆小時的程度。”
坐何懿的車到達公司，臨下車前，何懿拉着她不肯讓她走，楚遠一臉疑惑望向何懿。
“不準看他，只準看我。”
楚遠想了想，“你這醋意來得很突然啊。”
“你沒發現，剛路上你一直都在說他嗎。”
“我錯了，我保證對他沒有除對領導之外的任何情緒，還都是負面情緒。”
“要不你來我們公司，我來給你當領導吧，我有點後悔提議他來這裏了，他每天可以得到你那麽多關注，我都沒有。”
“那是因為我在工作啊！我每天上班的內容，除了各種采訪對象和客戶，就是各種同事領導。”
“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歡你談論別人。”
“我錯啦寶寶，我向你賠罪，這樣可以嗎，”楚遠深深吻上去，“我愛你，沒有想到會讓你不高興。”
“我也愛你，”何懿頓時心情變好，理智告訴他，應該要趁機多向楚遠索取，多向她提要求，但是現在看着楚遠的眼睛，她說什麽自己就點頭應和什麽，除此之外，何懿再不知道要幹什麽了。
“喂！”楚遠揮手在何懿面前晃了一下，“何懿我走了，要是加班我提前跟你說，不加班你就來接我，我想吃關東煮了，來的路上給我帶。”
何懿望着她遠去的背影，方向盤一轉，前往自己的公司。
開車路上，他放着楚遠錄的車載語音導航，聽着她的聲音才漸漸平靜下來，何懿一遍遍告訴自己，“她是愛我的，她只愛我，我也只愛她。”
靠着自我洗腦，何懿努力将那些負面情緒趕出自己腦海。
到了公司，何懿給王麒發信息，“我想跟你進行個私下合作。”
“哥，什麽合作這麽神秘。”
“我想給你們投資，但是最好讓別人看不出我們的合作關系，這個能實現嗎。”
“這……除非我們合夥去搞垮哪個競争對手，這樣保密就有依據了。”王麒回想起自己從小在伯伯家開的影視公司裏，看的那些商戰劇本，遲疑地問。
畢竟他們這一行，小打小鬧天天有，娛樂公司小明星們的日常就是開撕，但真要涉及到背後的公司，一般沒人會那麽閑，同行相輕而已，沒理由要把對方給弄破産。
天涼王破都是電視劇裏演的，不過也不排除，他幹了這行就只在這一行裏歲月靜好，不知道劇本和電視劇以外的商戰是些什麽行情。
“你有看不慣的競争對手嗎。”
“當然有，我們公司很吃香的，同行特別喜歡抄我們，恨不得今天我們出個綜藝，明天他們就出個翻版，我們員工天天打電話去對面公司投訴也沒用，他們照抄無誤，這些厚臉皮看着就煩，甩也甩不掉。”
“這個忙，哥幫了。”
“要我回報什麽嗎？”
“需要我介紹結婚對象嗎。”
“……打擾了，哥你別害我，我還沒玩夠，最近的幾個小女朋友我都很愛。”
“別帶着去楚遠面前晃啊，她不喜歡這些的。”
“知道知道，姐看起來也是不關心這些的樣子。”
“她只愛工作，除此之外只愛我。”
“我是你們的愛情保安！你們以後結婚要給我安排第一桌。”
何懿帶着和王麒的提議，去和公司內部開會去了。
“何總，這個不是不能辦，但是吧，這個體量真的太小了……”
楚遠到了公司，把自己手上的工作做了一部分，在等客戶反饋的時候給何懿發了個信息，“未婚夫，到公司了嗎？”
何懿發了張照片過來，拍的會議桌，他面前的桌子上擺放着攤開的本子，上面寫着，“關于針對理想傳媒公司的計劃”。
楚遠放大照片細節，上面的內容讓她注意到。
她截圖圈出那行字發過去，“什麽意思，這家公司是做什麽了嗎。”
“各位，稍等，”何懿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我回個信息，你們先自行讨論一下。”
“沒有做什麽，只是幫王麒一個小忙。”
“等等，又關他什麽事啊，你等着，我去小群問。”
楚遠在三人小群問王麒，“小王董，隔壁公司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為什麽突然讓你們給盯上了啊。”
“一直看他們不慣啊，天天抄襲我們，都快煩死了，何哥說要幫忙，我就答應了。”
楚遠發了一長串省略號過去。
“這樣對你們有什麽好處嗎。”
“當然，少了一個競争對手，增強了我們兩家公司之間的合作，并且，因為不是我做的，何總公司秘密出手，任是誰也想不到，是我要打擊報複抄襲吧。”
“……我第一次感覺到，你們倆真是同一類人，難怪能玩到一起去。”
楚遠去廁所打開水龍頭，任憑水流穿過自己的指縫。
何懿王麒要聯手搞垮王麒公司的對家，因為這家競争對手愛抄襲。
難道我們公司沒抄過他們嗎，對面也沒說要搞垮我們啊。
和讀書時欺負同學不一樣，如果不說動機，單憑行為上來講，這件事如果最終做成功，可以算是正常的商業破産。
理想傳媒也是一家轉型期的傳統公司，員工的日子照樣不好過。
市場的蛋糕，總共只有這麽大，你家吃肉，我家就少了這塊肉，可能只輪得到喝湯，再差一點的，就會顆粒無收。
一個類型的綜藝電視劇火了，市面上就會出現無數蹭熱度的同類産品。
被觀衆罵？也好過觀衆壓根就不來看你，前期投入進去的成本就像是一場對賭協議，背後關系着無數從業人員的飯碗，只能盈利，只可以盈利。
或許有很多人是為愛發電進入這一行的，但這些人也要吃飯。
如果全憑一家壟斷，到時候并不需要這麽多的從業者，會有很多人從這個行業離開，就更加不會有優秀作品産生了。
更別提現在雨後春筍般起來的新媒體，王麒傾注了更多資源的MCN公司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這是一片藍海。
傳媒行業的從業環境已經夠惡劣的了，好作品沒有生存土壤，為什麽還要加入何懿這種完全不懂的資本方來人為增加難度，擴大惡性競争呢。
王麒真的不懂嗎，他只是不在乎。
如果他次與何懿的合作嘗到甜頭，王麒從此要做行業壟斷，掌握絕對話語權，到時候規則怎麽來，當然是由他說了算，因為他已經有這個能力了。
楚遠不知道王麒是否有這麽大的野心，她只知道，如果王麒真的成為行業甚至是輿論的絕對話事人，那麽對于這個行業絕對不是一件好事，這個行業不需要任何壟斷寡頭。
要放任他們這樣做嗎，在自己已經知道的前提下。
楚遠很清楚何懿和他名下的産業，就是巨型資本的代表，可以拿出海量的資金來跟對手耗周期。
之前用同樣的招數，何懿家的公司也幫助過好幾個有前景的新興公司，成為壟斷行業的巨頭，得到最大化的市場效益。
王麒必然是看到何懿之前的戰績，所以在他抛來橄榄枝的時候欣然接下。
楚遠心裏生出一陣煩躁，何懿為什麽要來管閑事，為什麽要來幹涉自己，上班上得好好的，為什麽他一個不高興就要來自己行業搗亂，有他什麽事兒啊！
直到何懿來接她的時候，楚遠一直沉默不語，何懿把早上分別前楚遠要的關東煮的遞給她，還冒着熱氣，楚遠也只是搖搖頭，看向車窗外。
回到家，楚遠把東西放下，換好衣服，躺到床上去了，何懿跟着她來到卧室，躺在她身邊抱着她，“未婚妻，不高興？”
楚遠搖搖頭，翻過身來抱住他，“沒有不高興，就是有點無能為力。”
“怎麽了？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我心裏很矛盾，一方面覺得你們的商業行為無可厚非，另一方面覺得不太好，不想看到我們行業被資本行為入駐，最後變成寡頭壟斷，我們這真的不适合來這套。”
“為什麽，如果最後是你們的公司贏了，這樣不好嗎。”
楚遠搖搖頭，“我并不是因為熱愛這家公司才進來的，我是喜歡這個行業，于是挑選了行業裏一家運行還不錯的公司來打工，見識裏面基礎成熟成體系的運行邏輯，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來夕陽行業做牛做馬？”
“說矯情一點，我是因為情懷來的，所以我不想看到行業被掃蕩幹淨。”
“我們不是要掃蕩行業，我只是……”
“實際上你們就是會導致行業被掃蕩啊，有了這家競争對手公司，那麽下一家還會遠嗎？你覺得如果這一次成功了，王麒會就此收手嗎？就算你不會一直幫下去，王麒會找不到下一個願意幫助他的投資者嗎。”
“你知道最後會演變成什麽樣子嗎，何家資本所到之處的我們行業，寸草不生。”
“真可笑，你們這些決策者在掃平一切障礙，打工的人抱着破飯碗，在這說着行業保護的自大的話。”一顆顆淚珠掉下來，浸透何懿胸前的衣服。
“你別哭，”何懿擦掉她的眼淚，“是我做錯了，對不對。”
楚遠看着他，沉默不語。
“是我錯了，我沒想到這些。”
“如果是想要經濟利益的話，我真的不建議你來我們這，要說錢也太少了，幾十、幾百萬的業務，夠你們看的嗎？”
“好，我不做了，你別哭了好不好？”
“讀書的時候，課本上就寫，政治、經濟、文化，這三者的重要性缺一不可，看到沈時和你，我十幾歲的時候就深深知道自己福分和能力不夠，不敢踏足那兩家，只想來這個行業簡單打打工，竟沒想到也會帶來這麽多的無妄之災！”
“何懿，我累了，是你們厲害，我實在無能為力，今天你自己睡吧，我去樓上睡，我想安靜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