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中城區。
不同于貧民窟随時可能坍塌的破土房子,也和中心主城區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截然相反。
這裏大多是四五層樓的矮房子,排污管道和電纜線雜亂地排列在一起,馬路兩旁是散發着臭味的污水。
賴郁站在馬路對面,擡眸打量對面的房子。
昏暗的夜色中,三樓有個窗戶正亮着,透過窗戶能隐約看到人影走動。
那是弘四海的兒子弘函的家,見他在家,賴郁越過馬路走過去。
樓梯間光線昏暗,只有一盞失靈的聲控燈,斷斷續續的亮起。她步伐急促,連着一段小跑很快到了門口。
門下的縫隙裏映出一道黃光。
賴郁将耳朵貼在門上,屋內很安靜,看樣子就弘函一人在家。随即舉起手臂,輕輕叩門三下。
一分鐘的時間,門從內打開。明亮的黃光射了出來,從黃光中走出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兒,隔着巴掌寬的縫隙裏打量門口的賴郁,“你是誰?”
小孩兒和弘四海大刀闊斧的粗犷樣貌截然不同,頭發濃密卷曲,身量嬌小,看着乖巧可愛,但賴郁總覺得有點違和。
但她實在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裏不對勁,而且,這麽小的孩子怎麽會獨居?
賴郁擡頭看了房號一眼,發現沒走錯地方,心下不太确定他就是弘函,未免綁錯人,只好開口确認:“我找弘函。”
“你有什麽事?我好像不認識你。”
竟然真是弘函。
不同于表面的沉着冷靜,賴郁的心髒怦怦亂跳,随時都要炸開。她縮在衣袖的手指緊緊握住電擊器,手肘的肌肉逐漸僵硬,随時準備将人電暈。
“我叫賴心,我剛剛看到對面的電線杆上寫着這裏有房間出租……”
“哦,這樣。”那個小孩微微點頭,卻始終不将門敞開,還挺警惕和老練的。
透過縫隙傳來一股鹹辣的飯菜香味,等等……一個五歲的小孩能自己做飯?
賴郁打消直接将人強行綁走的想法,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能不能現在帶我去看看房子,我很着急。”
那名自稱弘函的小孩擡眸瞥了一眼衣服上還沾着草屑的賴郁,擡手拉開大門,回頭沖着屋裏喊:“老爸,我先帶人去看房子,你先吃飯,不用等我。”
賴郁一怔,沒想到弘四海也在這裏,那可太好了。
她看着弘函,笑道:“你爸爸在做什麽菜,很香。”說話間,蟄伏多時的手臂猛地探出,電擊器狠狠怼到小孩肩膀。
一陣滋滋電流閃過,他捂住肩膀,冷汗直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
賴郁見他還有力氣說話,加大擋位,又是一道電流落在他大腿上。
這次他險些跪下,回眸朝着屋內無力地吶喊:“爸,有人……”随後雙腿一軟,靠着門口暈了過去。
賴郁面無表情地聽着他的呼救,按下轉換按鈕,電擊器的頭部突然伸出一把十厘米左右的尖刀。
這是她花了兩千個星幣買的。看着暈闕的弘函,賴郁扯扯嘴角,看來這錢花的值,随即一腳踹開屋門,拖着昏迷的弘函走進去。
對面的餐桌上擺放着幾道菜,熱氣騰騰的蒸汽從菜肴上冒出來。
餐桌上有兩副碗筷。
屋內家具一覽無餘,除了一張飯桌和幾張椅子,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
她擔心弘函醒來脫離掌控,只是粗略地掃了一眼四周,并沒有推開正門兩側關閉着的房間。
弘函身量有些嬌小,體重卻異于常人,那個體重對她來說有些吃力,賴郁幹脆蹲在地上,将尖刀對準他的脖頸,循着香味的源頭大喊:“弘四海!弘四海!”
屋內翻鍋炒菜的聲音停了一瞬。
滿臉絡腮胡的老頭從廚房裏探出了腦袋疑惑地看向門口,看到賴郁時,動作一頓,再看清楚尖刀的位置,原本還算和藹的臉色驟然變得無比兇橫。
賴郁看着他宛如川劇變臉的臉色,心裏反而松了口氣,這樣足以說明阿諾真的在他手裏。
須臾之間,還未等賴郁開始談判,從弘四海手中猛然飛來一把鍋鏟,賴郁只是餘光一掃,那把鍋鏟就停在了原地。
“請我吃飯啊?”賴郁歪頭一躲,那把鍋鏟脫離控制,砸在弘函了頭上。
她伸手拂去掉落在弘函臉上的幾片綠葉菜絲,沖着弘四海啧啧幾聲,手中的電擊器又射出了一道電流。
雷光暴起,擊得暈死過去的弘函在地板上抽搐了幾下,最後又如死屍一般僵直在原地。
弘四海眼睛頓時通紅,臉上的憤怒難以抑制,惡狠狠地盯着她。
整個過程賴郁的眼神始終盯着對面的弘四海,見狀抿唇一笑,“阿諾跟我不是親姐妹,弘函可是你親兒子。”
說話間,電擊器呲呲一聲就彈出一把尖刀,鋒利的刀刃在弘函的脖頸上割出一道血痕。兩人無聲地對視着,眼看那道血痕越來越長,救子心切的弘四海先敗下陣來。
“阿諾不在這裏,你先把我兒子放了,我帶你去找她。”
“那你先告訴我阿諾在哪裏,不要想着騙人,孔寒之是雷電異能你是清楚的,就你這樣的人,她能殺你三百回。”賴郁出言威脅。
弘四海還是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在等待什麽。
她腳都快蹲麻了,只好換個姿勢,表情也變得兇狠起來,“我先前一直以為你癡迷那株紅舟烏頭是想給自己提升精神力。”
賴郁揮動尖刀,用力拍了拍弘函的臉頰,“見到你兒子的一瞬間,我突然就理解你為什麽那麽想要紅舟烏頭了。”
弘函和他爹豪放的長相截然相反,嬌憨可愛,若是正常長大,放在普通人裏也是難得一見的好相貌好人才。但他的頭部和四肢的比例極其怪異,面部五官走勢也很奇怪。
這麽久的時間足夠賴郁反應過來,弘函是一個侏儒!
弘四海盜取紅舟烏頭的真正目的也很簡單,他想通過提升普通人的精神力治好弘函,有病不去看醫生,非要嘗試這種不着調的方法,弘四海也有病。
“告訴我阿諾在哪裏,否則我先劃爛他的臉。”說着,她的小刀已經在弘函臉上刺出了一個血點。
弘四海沒有料到賴郁真敢傷害弘函,眼看那血點越來越大,終于開口:“阿諾沒事,只是在睡覺。”
“是嗎?”
賴郁收了在弘函臉上摩擦的尖刀,回頭看向弘四海,那把尖刀突然向着弘函的心髒刺去:“我沒有那麽好糊弄,我問你她在哪裏!”
弘四海怒不可恕,雙目通紅,發動異能,賴郁身後的大門微微晃動。
賴郁能感受到空氣中的精神力在波動,她伸出一掌,隔空一揮,那道鐵門牢牢鑲嵌在門框上。
兩股精神力在對抗,與此同時,賴郁右手中的尖刀不斷用力,一團暗紅鮮血順着弘函灰色外套湧出來。
“我來的時候就打聽過了,你異能是禦物,真不巧,我也是。”
弘四海只能放棄砸死賴郁的想法,隔空拉扯着小刀往外移。賴郁怎能讓他如意,體力加精神力的雙重壓迫下竟逼得那把尖刀又下移了一分。
兩人的異能在那把尖刀上交纏得難舍難分,昏死多時的弘函卻突然吐出一口鮮血。
“你放了他,我說,我說!她現在漢楓旅館!”
賴郁松了尖刀站起身,轉瞬又切換形态,單手持握電擊器對準弘函的腦袋,無視面目猙獰的弘四海,給孔寒之發送消息。
“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我這麽做也是因為你。”她指了指餐桌旁,示意他搬一張椅子過來,弘四海橫眉立目站在原地不動。
賴郁踢了踢弘函手臂,出言威脅:“搬不搬?不搬弄死你兒子。”
終于如願坐在椅子上,她眼皮一擡,“氣也沒用的,我的異能等級比你高。”
她稍作喘息,拿着電擊器晃動,語氣暗含威脅,“只要找到阿諾,我自然就将你兒子還給你。”
等待的時間極為漫長,弘四海看着躺在地上臉頰和脖頸都是血點的弘函,悲從中來。
他三十七歲才覺醒異能,也曾意氣風發,但偏偏他的異能是最不入流的“禦物”,連精神力等級也是吊車尾,在異能人堆裏受盡冷眼和挾制。
妻子因難産而亡,降世後的弘函也體弱多病,而他連帶着弘函去醫院看病的錢也沒有。他只好帶着弘函四處獵殺一些一級二級的星獸勉強度日,偶爾也會幫助某些貴族采摘變種異植。
弘函體魄雖未改善,但還是有驚無險地長大了,一切本該朝着好的方向發展的。
他本該有更好的人生,像普通的少年一樣,有三五好友,頑皮活潑,卻也陽光開朗,孝順上進,他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他自卑怯懦,膽小退縮,他的人生被束在了這間房子裏,他連陌生人的聲音都害怕。
弘四海失聲痛哭,那一頭綠發的少女和記憶中那張醜惡的嘴臉漸漸重合,後悔和憤怒在他心中交織。
仇恨灼燒了他的喉嚨,弘四海嘶啞着、憤恨着,兩只血眼透着駭人殺意,惡狠狠地盯着賴郁,“你究竟是誰?唐彩雲是你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