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天覺得自己魔怔了。
兩只小鳥互相追逐飛過他望向的那片湛藍晴朗陽光普照的天空,街道旁的汽車們伴随著排氣管排出那黑色有害自然的煙川流不息,下午四點這不是高峰的時段路上的行人顯然稀少了些,但那寥寥路人全都不約而同在經過裴天時掃了他一眼。
而在路人随意掃過後皆各自出現不一樣的反應表情,詫異戲谑好奇也有只是冷冷一眼而已。
至於為什麽會這樣呢?看看當事人的表情就知道了——
裴天正滿臉癡傻目光呆滞望著天空發愣,也還好他嘴巴緊緊閉著沒像失智一樣張開,否則那當車飛快經過揚起的灰塵與在空中亂晃的蒼蠅他都要吃進去了。
而就在他發呆的時間要進入第十五分鐘時,一個埋頭匆匆快速行走的路人沒注意到不巧重重地撞上裴天的肩膀,兩人還因此踉跄後退幾步,路人不好意思的擡起頭想要道歉卻只得到漫不經心的一瞥,然後被撞到的人就如同沒出任何事一樣邁開步子擦過路人的肩向前走去。
當然如同沒出任何事一樣這是路人瞪著那從容背影遠去得來的,實際上裴天出了很大的問題,就在他離開連續十四分鐘呆站著的地方時。
「到底犯什麽病了!」裴天用力抹了把臉,心浮氣躁地走在人行道邊上,蔥綠的小樹枝葉略略擋掉些少陽光,地上光影交雜,而就在盯著地板幾秒後,他突然擡起頭扭過望向旁邊的建築物。
該死的,他怎麽會對著那周遭外牆油漆有些脫落斑駁突出的鋼鐵架發愣呢?
是的,裴天剛才望著不是天空,更确切點,是鐵架上的花盆,那綻滿花朵的盆栽。
真是著魔了!
裴天收回視線重新低頭盯著摻著玻璃碎片的粗糙瓷磚鋪成的地板,默默擡起手開始掰起指頭數著次數,接著連續不停的數了一遍又一遍,崩潰的表情越來越明顯,最後他惱羞成怒地用力甩開手,偏頭望向那看似永無止盡的車道最遠端。
八次了!他試圖自殺八次了!!!
到底是為什麽一直死不了啊啊啊?!!
搞到最後走在路上還著魔似的擡起頭希望花盆落下來砸中自己一死百了,不過他知道這不可能,就算他在臺風來了還在外大搖大擺游蕩,就算十幾級強風吹襲招牌鐵架樹木很有機會倒塌掉落,他也相信自己絕對不會被砸中。
因為他死不了啊!!
就好像冥冥中有人刻意地打斷,他自殺的次數絕對刷新世界紀錄了吧!
裴天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神派到凡間受歷練在沒受完之前死不了的了,但顯然無神論的他這只是無意間的一想,因為這想法對他來說就像無稽之談。
「真是瘋了。」裴天垂眼嘟哝著,懶懶地打了個呵欠,邊揉著頭發邊往不遠處的住宅區走去。
祈宇懶洋洋地靠在陽臺的欄杆上,雙手伸出了欄杆側臉貼著手臂,微眯著眼感受著夏日午後陽光曬在右臉上。
這動作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地他就感覺到右臉火辣辣的發燙,直起身擡手摸著微微刺疼的臉頰,轉身拉開落地窗進屋離開光線充足的陽臺。
屋內空調正隐隐震地開著,溫度雖然調節在一個并不低溫卻環保的28度,但顯然還是比屋外的溫度來得低,方才在外面因太陽而升溫發熱的身體也得到降溫舒适的解脫。
整個人就像沒力氣一樣趴在床上,而的确他也沒多少心思指使自己做出動作,一個下午晚上都沒課的假日并不是讓祈宇懶散的藉口。
他只是有些力不從心而已。
沒錯,力不從心。
當一個人連續做某個舉動好幾次都失敗,這種挫敗沮喪感絕對會完全地毫不猶豫地蓋過之前打雞血的奮鬥精神。
這種狀态俗稱:沒動力。
八次啊八次,自殺了八次沒一次成功。
祈宇努力地讓像沒骨頭似的自己翻過身子,仰躺在床上,沒什麽意思只有疲累的眼神投射在米白色的天花板上。
雖然八次其中有些不是那麽可靠,比如…靠浴缸淹死人?還蒸氣室那次?最扯的是生日會光想著靠喝酒醉死自己吧。
現在想想都覺得丢臉!
祈宇有些惱羞地捂住臉,即使是在只有他一人的屋子裏沒別人能看到他這模樣。
這種怎麽樣都死不了的運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狗血偶像劇都沒他厲害,好歹人家車禍被救回來至少失憶了,自己就跟開了無敵金手指一樣,或者其實他上輩子是只貓?
搞得他都得妄想症了啊,因為他連在陽臺上發呆都突然會想說不定有顆隕石會來把他砸死。
祈宇長長地慢慢地出了口氣,果斷翻身下床坐上電腦桌前的椅子,等待開機的時候視線在桌上無目的地掃蕩,而就在看到電腦旁的木質兩層架子下層的白色藥盒時,他沉下臉來。
伸手抓過那盒外包裝全是外語看起來像藥盒的薄荷糖盒,拉開盒子拿起顆糖納入口中含住,冰辣刺激的感覺從舌尖傳入腦中,舌頭在口腔中玩著那顆糖,祈宇細看白色盒子側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才發現那是英文。
在那天冒著暴風雨出去買回來,因為有些緊張所以沒多看盒子上的标示,最後在自己坐於床邊緣,床頭櫃放置的燈發著橙黃色的光芒,櫃上也放了杯水一切都準備好完美的不得了。
結果打開盒子卻發現是小顆藍色的圓狀物,沒有任何銀箔紙塑膠盒的包裝,最終頓了幾秒還是半疑半信的含下後,祈宇沉默了。
這是安眠藥?
這算哪門子的安眠藥啊!!這是明明是薄荷糖當他沒吃過嗎啊啊?!!
那個可惡黑心的藥店老板!
祈宇憤恨地用力咬碎糖果,卡滋卡滋的就好像他在咬藥店老板一樣。
把盒子丢到旁邊,動動滑鼠點開浏覽器進入校園論壇開始刷帖子。
随手回了幾個帖後切回主頁面,當祈宇打著呵欠按下F5再刷新,看了看再無任何标題能引他點進或新奇有意思,準備要動動滑鼠移上點叉的手頓住了。
他沉默地看著最新刷出的一個樹洞帖幾秒,然後鼠标移上用力地點下去。
【标題:樹洞啊樹洞,誰能告訴我為什麽一直死不了?!!
內容:
哦哦哦天啊我想要自殺啊但為什麽連續好幾次被打斷啊?
死也死不了這是怎回事啊,煩死人了啊操(┘=皿=)┘┻┻┻】
在接近傍晚的這時候,雖然校園論壇上不是很多人,但這個帖還是很快的引起注意,蓋起一層又一層的大樓。
祈宇覺得自己都快要哭了,算喜極而泣嗎?這世上竟還能有跟他一樣的人啊!
這種他鄉遇故人,茫茫人海中找尋到知己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看了下回覆大多是調侃樓主或問樓主幹嘛死的,祈宇拉下頁面,想了想打出幾個字接著發送。
12L:你也是?
裴天一看到這個回覆眼睛一亮,立刻掃除之前的郁悶,原來他只是想發洩一下情緒才樹洞的,可沒想到大家的反應大多數是當做笑話看,正煩悶的要關掉頁面卻看見這個回覆。
天啊F大裏竟然有跟他一樣的人?!
裴天亢奮的點進那人的信息加了他,同時也順便看了下他的資料,但發現他資料沒填多少,只有膩稱和性別——
飛魚,男。
祈宇聽到喇叭傳出的提示聲,懶懶地瞥了眼旁邊顯示加他的膩稱,差一點沒被口水嗆到——
天使。
再瞄了眼性別:男。
祈宇:「……」
到底是怎麽樣的奇葩男孩才會取名叫天使啊………
然而祈宇還是點擊通過了,還沒等他進行下個動作對方就先發來談話信息——
天使:你也死不了啊?
祈宇看著對話框翻了個白眼,飛快的打了幾個字發送。
飛魚:嗯 老不死
裴天:「……」怎麽感覺在罵人啊?
天使:噢兄弟啊我也死不了!八次了啊!
祈宇驚訝地瞪圓了眼微張開嘴,鍵盤的聲音啪啪啪的響起。
飛魚:我也是死八次都沒死啊!
天使:靠啊好有緣分!我們真是老不死!
祈宇:「……」誰跟你我“們”老不死。
飛魚:呵呵
裴天:「……」呵呵你妹啊呵呵!
天使:你為什麽想自殺啊?
飛魚:嗯…為自己吧
天使:?
祈宇看著對方發來的問號,抿了抿唇,伏在鍵盤上的手微微顫抖著,最後他還是決定照實打出原因,組織了下語言啪啪啪的打出去。
飛魚:這輩子我和我喜歡的人絕對不可能,夠可悲吧?我想我再也不能這麽樣喜歡別人了,我的世界全是他都是他,我實在沒辦法想像沒了他我會怎麽樣,我也只想喜歡他一個人,呵呵,聽起來挺矯情的對吧?
天使:他?
祈宇松開一直緊抿的唇,猶豫躊躇了下,開始打字。
飛魚:是的 他 我是GAY
對方沒再發話過來,祈宇嘆了氣,不過就像是早就知道一樣臉上沒多少難過,但還是有些受傷,但在他想叉掉對話框的時候對方打字過來了。
天使:我也是啊全部都跟你一樣!!真是苦逼啊啊啊啊啊啊!!!!
祈宇噗的笑了,看對方發來的那麽多啊還驚嘆號,可以想像到對方在電腦前有多懊惱生氣跟難過,是的,他看出對方很難過。
不過這也不稀奇,因為他們一樣的不是嗎?
飛魚:這樣說來我們還挺有緣啊
天使:對啊天啊!哦找到組織的感覺真好!!
這幾天來裴天第一次真心地笑了,他沒想到對方竟然也是GAY,還跟他一樣苦逼的暗戀直男!很多平時不能說出口的秘密現在有了個人能訴說,瘋狂地打字著一股腦全想倒出來讓能身同感受的對方知道!
啪啪啪飛快的打字聲音,不停歇不停頓地在由窗外天空明亮到橘紅最後墨黑間響著,對此他們也只是瞥了一眼窗外暗下的天,接著繼續啪啪啪的打字,即使天黑了也沒能阻止他們熱情的交流談話著。
像塞了非常多舊衣服要爆滿的儲藏箱一樣,蓋子扣上了并不代表不會爆出來,放置在最陰暗的角落沒有人能再注意到及打開它,那麽想爆開除了等蓋子承受不住自己裂開外,只是需要一個契機。
一個再次人為或不小心蹭開塑膠扣的契機。
作家的話:
嗯如同你們所見,他們網路相會了!!!!
還有他們的膩稱才不是亂取的呢哈哈哈哈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