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的雲層亮光閃爍後随即轟隆一聲,傾盆大雨如洩而下,雨絲連綿不斷,空氣中彌漫著混雜鐵鏽味與地面的悶熱氣息。
裴天撐著傘悠然地走在雨中。
望著眼前的雨景,步伐越來越慢,似乎也是這個雷雨交加的天氣,籃球場上那架布條殘破的籃框,寒冽的冷風,溫柔的注視及遺下那雖舊但還算完整不殘破的傘。
高三,一個煩悶的年級。
明明知道自己不怎麽可能,但為了他還是願意一試,荒廢了兩年的學業要在一年之中全補上,只為了考上大學能與他再度同校。
了解他的成績雖然中等但不弱,上普通的大學還是可以,反觀自己那慘不忍睹的成績連私立大學都難說。
所有知曉裴天要奮起考大學的人無不驚訝,而驚訝之後是夾雜冷嘲熱諷裝模作樣的勸解,沒有一個人真心相信他能考上大學,連老師也都勸他去學一技之長對未來找工作還比較有幫助。
裴天知道老師的勸導不是沒有道理,如果沒有遇見他,或許他就會遵從老師的意見放棄考試去學技藝。
然而他遇上,也淪陷了。
拼命的背拼命的念,滿面繁瑣的中英文字,複雜深奧的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厚重的史地公要全部記住,高一高二加上高三上學期的學程要濃縮在半年內學會有多麽困難誰都明白。
熾白的燈光照在好像永遠也寫不完的卷子上,紙墨的味道充斥著鼻腔,密麻的文字敘述讓人眼花,意志力與承受力漸漸脆弱不堪,龐大的壓力及沉重的課程要學習,連拼了兩年到第三年的高材生都會難受,何況是一直打混摸魚的裴天。
可最後裴天辦到了。
考了一個衆人眼裏不好不壞不尴不尬的成績,但卻是裴天從小到大最好的成績,也是拼盡全力,時常忘吃忘喝努力不懈整整半年的結果。
找遍朋友得到他的志願序,勉強上了和他一樣的大學,雖然科系還是大學內分數最低的。
一個成真美好夢想的背後是血汗交雜。
在念累了的時候,裴天也常問自己到底在拼什麽?
為了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他,為了這段自己覺得不可能的暗戀,還是選擇去做去拼了,用那渺小的希望支持著自己——
希望自己還能與他在同一校園內,還能默默注意他暗戀他。
抱著黑色的籃球,天空陰沉的看似快要下雨了,裴天脫下外套圍巾丢上在司令臺邊緣的書包上,随手拍了幾下籃球,就立刻越過紅色跑道帶球到籃框下上籃。
那段苦讀的期間,在精神力臨近崩潰時,他就會發洩情緒似去打籃球。
痛痛快快地打場籃球,疲憊不堪的身體在這時候竟生龍活虎起來,額前沁出的汗水跟運動鞋旋扭在地的摩擦聲,還有球打在籃板上又落進籃框那聲俐落響亮的撞擊聲。
圓框下那破碎的布條并不妨礙進球,只是缺少點不知名的快感,繞了半場再三步上籃接著又帶球跑離框架,到三分線外又一投,球随著抛物線弧形在空中,幾秒後,進球。
起先開始下起毛毛雨裴天沒在意,等到一聲暴雷響起後忽然下起大雨他才猛地停下運球的動作,擡起頭望向陰暗的天空,豆大的雨滴滴上他的臉滑下落地。
包內有好不容易找老師要來的歷屆考題精華整理——
不可以濕了!
裴天猛地扭身丢下球奔向司令臺,卻意外看見一身灰色風衣的男孩蹲坐在司令臺內側,雙手撫著的是自己的書包與圍巾外套。
為什麽他會在那?這時段放學了,他應該要出校門才對啊。
愣愣地走到司令臺前,微擡起頭與注意到他回來的男孩互視,過不了幾秒,兩人同時撇開視線,當然他們自己并不知道。
裴天雙手摸上及肩的臺牆,用力一撐再翻過身上了司令臺,走到男孩前由上而下俯視他。
男孩看著黑色制服褲黑色皮鞋的腳走向他,直到那雙腳停住他才仰起頭,用著溫潤的嗓音道:「回來找東西剛好經過這,下雨了就幫你抱進來。」
眼前的他微笑著,對上溫柔的目光,讓裴天臉一熱開始慢慢變紅,嗯了一聲後窘迫地彎腰拿起圍巾随便在脖子繞了兩圈再拽上包,把外套披上頭就裝作鎮定地轉身走到邊緣,但一跳到地面他再也不裝,立刻擡腳跑向不遠不近卻無阻礙物的校門。
留下男孩在司令臺上,緩緩站起身,孤身望著他的背影遠去。
在快要跑到校門時,學校管理門的老伯伯撐傘站著門旁像是等人一樣,見裴天一來就攔住他,并遞給他一把傘。
「啊?」裴天接過傘,皺眉奇怪地看向老伯伯,而老伯伯只是笑著搖搖頭,轉身回去建於校門旁的一層只有幾坪的樓屋。
望著正被手握著傘柄幾秒,濕透的發結成條狀緊貼在額前,臉上滿是雨水,滂沱的大雨讓裴天顧不了多少,懶得再猶豫就開傘撐起離開學校。
在這之後的過了幾天,他才突然想到向老伯伯問起,卻得到是X班的祈宇遺落在那的,只是老伯伯的笑容還是一樣耐人尋味。
想起那時他說他回來找東西,大概就是這把傘吧。
得知真相的裴天最後默默地将這把傘收起來保存好——
反正這傘大概會被認為丢失吧,既然都丢了就丢他這好了,但到底還是有些心虛,往後偷偷看他的眼神都帶上不好意思,雖然不久就釋然消失了。
——用著相同的手法相同的心,卻又雙雙錯失而不得知其蘊含的情意。
大雨還是嘩啦啦的下著,見目标地就在眼前,裴天趕緊小跑步奔向那間老舊的藥局,連途中踩中個水窪濺了他一褲管、濕了白色的步鞋也不理。
将傘收起插進門外的傘桶,裴天走進藥局拐彎到第一排藥櫃前,看了看這裏又望了望那裏,在沒有發現什麽後又到第二排照樣翻翻那裏找找這裏,在到最後一排時還是讓他找到了。
把剩馀的那幾盒全部拿下,就轉身去櫃臺結帳,坐在櫃臺後的男人看上去只有二三十歲很年輕,但卻有種老成的感覺,他斜睨了眼幾盒藥,左手移上收銀機按下幾個鍵,「你真要買這麽多安眠藥?」
「嗯。」
男人擡擡眼皮,「一盒藥就足夠你用很久了。」
裴天從口袋拿出錢包,笑了笑,「我消化快。」
男人聞言不說話了,在又按幾個收銀機上的鍵後,才開口道:「一共X元。」
從錢包裏抽出張紙鈔,等了會拿過找錢提起裝著藥的袋子,離開藥局。
「小叔叔啊,你真讓他買那麽多盒藥?不怕出事嗎?」在旁一直沉默的女孩終於疑惑地開口。
「哼,」男人懶懶地打個呵欠,反手抓了抓背,「那幾盒過期了。」
女孩:「……」
匆忙低頭離去的裴天沒有看見身後路口出現的人,祈宇提著便利商店的袋子,憑著印象轉彎進條街,走沒多久便見到老舊發黃的藥局招牌。
快步走到藥局門前,祈宇回頭看向這場來的兇猛也快速的暴雨,悄然嘆了口氣。
一場來得迅速又兇猛的大雨。
其實他很想像這場大雨像勇猛無懼的人一樣,愛得轟轟烈烈不造作不扭捏不計較後果,但現實卻不可能他沒那個資本,只能躲著暗自感傷不說明白,跨出那一步的勇氣在見到他和女人親密時就蕩然無存,最後像個懦夫般固執地也不敢再想著打破窘境。
苦笑了下,收起傘進去藥局。
不像裴天一排櫃一排櫃慢慢找,祈宇直接到櫃臺向一手正支著臉頰的男人詢問。
「安眠藥?」男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看得祈宇嘴角抽了抽,「嗯。」
男人沉吟片刻,下了高腳椅轉過身伸手在大型的藥櫃摸了摸,抽出一盒全是外語的藥盒丢到櫃臺上,輕觸著藥盒的手指頓了頓,才想起問:「要幾盒?」
「一盒就好。」祈宇身上的錢剩下不多,最近找不到打工并沒有收入,想到這他便又嘆了氣,真該死一死。
旁邊的女孩欲言又止,看著自家叔叔面癱的臉上毫無一絲愧疚,突然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安眠藥還有存貨。
結完帳祈宇就提著袋子出藥局撐傘離開了。
男人眯著眼心思不明地望著自動門尚未關起外的暴風雨,女孩看著男人的側臉,咬咬唇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我記得安眠藥在上位先生就賣完了啊?」
「嗯。」
女孩被噎了下,汗顏的繼續問:「那你剛才怎麽不說?那位先生買的是什麽?」
「提神的薄荷糖。」男人慢慢扭過頭,像是看外星人般的眼神看女孩,「有錢幹嘛不賺?」
女孩:「……」
她想閉嘴不理男人了,但還硬是勉強自己說:「……他要安眠藥安眠啊。」
這次男人真用看奇葩的目光看著女孩,「知道啊,但關我屁事?」瞄了下時鐘,然後擺擺手走過女孩,「晚了關店吧,噢對,你還得多學學我,看你什麽智商。」說著還倒退幾步,鄙視意味濃重地對她挑了下眉才哼著曲上樓。
女孩:「……」
作家的話:
其實藥店老板和在會館停掉蒸氣的人有戲喲乛v乛
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寫啊哈哈哈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