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小池望了望林遠一眼，想看又不敢看地望了何懿一眼，怯怯地離開了，楚遠看着好像沒自己什麽事的樣子，不想惹事，也想開溜。
“慢着，”何懿拉長了聲音，“你以為你現在走得脫嗎？”
楚遠頓了頓，“有我什麽事嗎？”
身後的腳步靠近，何懿走到跟前來，擁抱住楚遠，在她耳邊輕聲說，“跟我回何家。”
楚遠很想說，你憑什麽。
她知道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想了想，楚遠軟和了下來，靠在何懿身上，回抱住何懿，何懿還低低笑了聲，“這麽熱情啊。”
楚遠冷冷地說了句，“何懿，你以為現在有小池姑娘在你家，我就一點想法都沒有了麽。”
“可是那怎麽辦，”何懿輕笑，“你不也在沈時家待了一暑假麽，你們幹了些什麽，我就沒想法了麽。”
“何懿啊何懿，”楚遠聲音甜美中透着譏诮，“你是不是男的，你是男的不想着自己來讨我歡心，反而找個長得像我的放家裏，到頭來讓那姑娘跟我說，你抱着她，叫着我的名字，何懿你啊，”楚遠笑嘆一聲，“做事情總是這樣，表白的時候自己不說，讓林遠幫你說，現在又鬧到大家都不好看，你何必呢？明明何懿你自己也不比誰差，不用搬出何家的名頭，也不用搬出林遠這麽好用的……狗，你又何必這樣。”
楚遠一根根手指掰開對面擁抱的人，轉身離開，走遠後才發現，自己後背早已被薄汗浸濕，雙腿也微微發顫。
她真是很怕那兩人，果然第一次見面的直覺沒有錯，有些麻煩是不能惹的。
楚遠拿着一本書去天臺，打算像往常一樣就着夕陽看會兒書，落日向來沉靜不擾人，撫平靈魂，可今天怎麽靜都沒有用，心裏還是惴惴不安，楚遠拿起水杯猛灌一大口水，而後捧着水杯發呆。
剛剛楚遠之所以那樣說，是摸準了何懿本人骨子裏的驕傲。
何懿不是什麽悭吝小人，可是沒想到，林遠那人膽子那麽大，什麽都敢做。
表面上看起來，何懿的朋友是在想他所想，讨他開心，其實不過是抓住何懿人性裏的弱點去做文章。
沒想到何懿也認了，看來再驕傲的人，在貪嗔癡面前都是一樣啊，什麽表面功夫早抛腦後去了。
而且林遠做就做了，還要在自己面前攪起水花來，想到這，楚遠不禁氣笑了。
書是看不下去了，楚遠索性在天臺邊上吹吹風，風吹起她額頭邊的碎發，書頁在旁邊翻飛作響，要什麽時候，才能真正和這些麻煩扯清關系，富足安穩地過日子啊。
大概是奢望吧。
想到這，楚遠将身體靠近欄杆。
只要跨出一只腳。
然後第二只腳。
再跨一步，就……
就，就什麽！楚遠一個驚醒，自己這是在幹什麽！好好地再活一回，怎麽就差點做傻事了！
楚遠慢慢蹲下身來，雙手抱住膝蓋，頭埋進去，雙肩一抖一抖的，再擡起頭已是滿臉淚水，她又朝欄杆外面望了望。
很辛苦是吧？在有些人的肆意妄為面前，自己的努力好像無濟于事是吧，再怎麽躲也沒有用。
躲來實驗高中，就追來實驗高中，平時躲着走，就逼到你面前來，到底要我怎麽樣才肯放過我啊！
也許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楚遠閉了閉眼，又朝欄杆望去。
我再找找辦法……再找找……要再找不到的話……
回教室後，楚遠發現沈時已經坐在座位上了，看見她拿着書，知道她是去學習了這才回來，于是跟她打招呼，“你回來啦！”
照以往的話楚遠點點頭就會繼續該幹嘛幹嘛了，她想了想，看向沈時，“陪我去學校小賣部買瓶飲料好嗎。”
“我這有……”沈時下意識打算掏出自己課桌裏的存貨，手剛伸進去才想起，楚遠可能并不是真的想喝飲料，畢竟她從不喝這些，自己每次為兩人買兩瓶，最後都進了沈時一個人的肚子裏。
于是結伴去學校小賣部，走過長長的一段路，誰都沒說話。
“沈時你喜歡我嗎。”楚遠突然開口，沈時差點吓到。
“啊？什麽？”看了看楚遠不是開玩笑的表情，沈時點點頭，“我喜歡你啊，喜歡你好幾年啦。”
“你可以幫個忙，假裝是做我男朋友嗎。”楚遠很平靜地說出更震驚的話。
“啊？”沈時沒控制住拔高了聲音，“啊……啊好啊！”
旁邊伸出來楚遠一只白白淨淨的手，拉住沈時，他的手有點顫抖，跟自己不一樣，沈時的手很大，骨節分明，帶着暖意，楚遠握緊了這只手，想要從中得到一點溫暖的支持，沈時這才反應過來緊緊包住楚遠，她的手可真小啊，自己偷偷想這一天……很久了吧，以為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沒想到命運突然垂憐。
“沈時啊，喜歡我就要早點說出來，有時候機會錯過就沒有了。”
“可是我怕打擾到你，我怕你覺得我太奇葩就遠離我了。”沈時低聲道。
“對不起，是我一直以來太心安理得享受你對我的好了，其實你本不用這樣的。”楚遠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來。
“啊啊不是的楚女神！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那時候都是最開心的！其實是我，我太享受那種快樂了，不敢去打破。”
“以後不用這麽叫我啦，”楚遠笑笑，“你這樣讓我很想喊你男神啊。”
沈時紅着臉手忙腳亂，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本來嘛，我們小石頭就是男神啊，又帥又聰明人又善良，是小太陽一樣的存在呀。”
沈時不由得更抓緊了楚遠的手，不由得有點後悔自己該早點說出來的。
“小遠，那我以後對你好你都要心安理得地接着，不要拒絕我了。”
“好。”
“我做的事情如果你不喜歡就要告訴我，不能憋在心裏，我送你的東西你不喜歡也要說，我想你開開心心的，只是你別拒絕我。”
“好。”
“你有什麽想說的一定要說出來讓我知道，委屈也好喜悅也好，我希望你開心，不希望你強顏歡笑，你想笑就笑，不想笑就不要勉強自己。”
沉默了一會兒，楚遠點了點頭，“你也是。”
“我可能不太好，可是我會努力的，我做得不好的你也要告訴我，還有，我在你面前真的沒考慮太多，我其實怕今天這話說出來之後，會讓我們談崩，連朋友都沒得做。”
不會的，沈時在心裏說，我不會讓那天到來的。
“其實我今天被人激到了，我怕了，所以其實說出這話可能有我私心在，但是我情義是真的，絕不摻假。”
“我懂，我懂。”沈時心疼地抱住楚遠，“是我沒保護好你，是何家那個被收養的雜碎是吧，我不會再讓那些小人傷到你的。”
沈時很是心疼，他千方百計想要讓楚遠離開這些不堪，可最終還是讓楚遠接觸到了，沈時心裏頓時生出前所未有的怒火，他覺得自己以往的警告都太小兒科了，別人并沒有當回事。
沈時又怕自己的怒火吓到楚遠，楚遠看着堅強，內心其實很容易受傷，更別提這件事情把她卷入其中，又以一種極其羞辱的方式擺在她面前。
楚遠覺得，自己也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了。
逢危險就得躲的話，危險也會像欺軟怕硬的東西，你越躲，它越來找你。
以前在初中的時候，有想帶楚遠“做兼職”的學姐，打算把她介紹給“俱樂部”，學姐慫恿楚遠，“進去後就有錢拿，還不用多費力氣，這麽輕松的賺錢機會，別人我還不想帶她。”
楚遠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學姐知道沈時不離她左右、何懿也在追她，就陰陽怪氣說了句，“想你有着一堆富二代男朋友，你怎麽會缺錢用”。
楚遠當時氣得在心裏咆哮，“我沒有要過他們一分錢！”
沒有人聽得到，而她心裏也委屈到麻木，難道出身不好的人，連堂堂正正活下去的權利都沒有嗎！
在一些人的眼裏，自己就像個寄生蝼蟻似的，一舉一動都要看別人的臉色，不然就會失寵，連正常生活的機會都沒有，只能選擇這種下三濫的方式生存下去？
何懿此人已經是這樣了，他的朋友更是幫兇，而沈時是不是其實心裏也有這麽想過呢？出身好的這些人，一輩子沒見過窮人怎麽在夾縫裏掙紮長大，看似好像是平視自己，其實也不是沒有憐憫在裏面的吧。
難道自己要把這種憐憫，當作賴以生存的空氣嗎？不，別人施與的好總歸是一時的，把希望寄托在可能的憐憫上面太不确定了。
楚遠學習的時候，如果有知識點沒弄懂，她不會寄希望于，考試可能不會考這個，她只會擠時間想辦法，把不懂的知識變成自己能理解接受，并舉一反三地反複确保，自己是真的弄懂了。
雖然類似羅生門事件發生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站在自己的角度，一心只為自己進行辯解，學習時也是一樣，總有人會覺得，“我本來是會這題的，只不過我因為粗心或者沒那麽勤奮，所以就沒掌握”，用類似這些理由為自己進行辯解。
但楚遠在有關學習的時候，根本不會站在自己立場上找借口，什麽我不會啊，我沒時間啊，知識點太生僻啊，之類的。
這些理由，都不是題目本身的問題。
她要站在題目的角度上去思考，把自己變成題目的一部分。
用這樣的心态，楚遠學會了很多，也收獲到她最大的信心來源，也因此，她把這種心态帶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她不給自己找任何理由，迎面直上就是她的人生信條。
既然躲是躲不過的，楚遠開始分析這件事為什麽會造成她如今的困擾。
楚遠想，為什麽何懿那麽高冷的人，會默許有林遠這種朋友站在他身邊呢。
林遠這人性格十分惡劣，而且非常沒有底線，瘋起來的時候，就像瘋狗一樣沒有理由，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在何懿靈魂裏，隐藏了一個想做壞事的小人，卻礙于現實，不好親自動手，于是默許林遠幫他做了，何懿的想法由林遠來實施，何懿看似什麽也不沾，但實際上坐享其成嗎。
在小池姑娘的事情發生之前，楚遠單純地以為，何懿真的只是高冷話少，其實人不壞，但自從她觀察到，林遠有多聽何懿的，何懿一個眼神，林遠就完全不會反駁，立刻照做，如果不是何懿流露出具體的意思，林遠這種直來直去的人，大概是想不到，要去找一個跟自己長得相像的女生，更別提直接就放在何懿家裏。
那是何懿家，不是林遠家，林遠再怎麽張牙舞爪，沒有何懿給他的支持，他也做不到這麽多嚣張的事吧。
不能躲了，這件事必須要解決。
她決定單獨找何懿談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