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09
休息室外，燈光璀璨。
晚宴負責人一聽說蔣照衣服弄髒，便立即安排人跑到最近的商場裏購置一套。
作為每年捐贈額最大的來源，蔣照顯然不能輕易得罪。
立即吩咐人去查監控，發現蔣照已經将人帶走，便去和站在休息室外的助理了解情況。
助理以為他要進去，便伸手阻攔：“蔣總在裏面不方便。”
“簡小姐也在裏面呢？”
助理點點頭，負責人已了然于心。
“樓上就是酒店，有需要的話，可以讓蔣總支會我們一聲，提前去開好房間。”
“我看用不上。”
助理手裏抱着剛送來的衣服，看了眼老板發來的消息，心想離生米煮成熟飯，還遠得很。
負責人知道不該問的別問，便悄悄離開。
裏面簡容腰都站酸了，便扶了下旁邊的牆，問道：“衣服還沒來嗎？”
“嗯。”蔣照沉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如果累了，可以坐下來。”
簡容站在牆角，周圍只有一個裝飾用的落地花瓶。
椅子和沙發都在蔣照的位置，她寧願一直就這麽站着。
蔣照悄然彎起月牙似的薄唇，“你打算就這麽躲着我一輩子？夫妻之間，需要這麽避諱嗎？”
“也不是避諱……”
簡容都沒意識到他用“夫妻”來稱呼兩人的關系，因為有另一件難以啓齒的事情覆蓋了過去。
看到別人的□□她會頭暈想吐，無論男女。
要真是犯花癡還好，問題她不是。
還沒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時候，每年夏天，看到街上成群裸露大片肌膚的人，她都會呼吸困難。
簡家過年去海邊度假，她打着深海恐懼症的旗號，沒出過一次酒店門。
後來是有人約着她去看內衣秀，她直接跑進廁所嘔吐，确切地意識，她會暈人類美好的□□。
什麽原因，在醫院檢查也檢查不出來。
後來她和解了，可能和暈血是一個道理。
她現在沒辦法跟蔣照解釋，要是自己直接對着他吐出來，這誤會就大了。
所以她寧願等到蔣照把衣服換完。
響起一陣敲門聲，助理終于将衣服送了進來。
随後布料摩擦聲響起，停頓片刻後，又是一陣。
簡容忽然意識到，蔣照剛剛一直都是穿着衣服的。
那她剛才的動作，不就稍顯做作？
等到動作聲消失了好一會兒，她才轉過身去。
卻沒想到。
襯衫已經套上那具胴體，只是颀長的手指還停留在扣子上，一顆一顆地往下系好，但目前還只停留在第三顆。
隔着布料，腹肌的輪廓依舊清晰，更別說有一部分裸露在外，在燈光下呈現出冷白色。
簡容的第一反應不是惡心，而是被吸引住目光，時間長了，才忽感一陣失重的眩暈沖到頭頂。
這時候想挪開目光已經晚了。
與此同時，蔣照已經完全将衣服穿好，轉頭面對的便是簡容異樣的神情。
“腿酸到走不動路了？”蔣照含着笑，等她過來。
簡容本來以自己能撐到走到沙發邊，沒想到隔得近了，隐約能看清白色襯衫下的肌體，她直接找不到東西。
磕到桌角後，直接倒在了柔軟又硬坦的地方。
蔣照一聲不吭地先将人抱到沙發上去。
簡容聽到他稍微沉重的呼吸聲，睜開了眼，卻見自己的手死死扒着對方肩上的衣服，指甲幾乎陷進肉裏面去。
不用看，蔣照衣服下面的皮膚一定是一片豔紅。
慌亂将惡心沖淡幾分，簡容連忙想辦法将那一塊皺巴的襯衫布料抹平。
唇上觸上什麽東西，她下意識地将張開唇瓣。
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什麽硬塊塞入自己的嘴裏，甜味瞬間蔓延開。
指腹與柔軟的舌尖擦過，水痕長久地停留在皮膚上。
簡容垂着眸，嘴裏含着糖，想蔣照是不是誤以為她低血糖了。
那天在追悼會上給她糖的人也是他？
“待會兒我讓助理幫你去拿兩份點心。”
蔣照将外套披上，仿佛就能遮蓋皮膚上殘存的灼熱。
他朝簡容伸出手，擔心她站不穩。
簡容抓着他的手臂站起來，接着松開去握門把手。
打開門出去兩步，她又退了回來。
休息室外隔着層玻璃就是晚宴內場，随着門打開，不少人的視線便轉移過來，将簡容自上而下打量。
目睹她撞上蔣照的只是一小部分人。
現在大家都入座了，只會更引人矚目。
她将門關上，看着蔣照道：“你先走吧。”
她想等個十多分鐘再出去。
“簡容，無論是幫你獲得簡老爺子的遺産，還是我需要一個伴侶來阻擋騷擾，我們都沒有隐瞞關系的必要。”蔣照尚且語調平和，“我們是一起進的休息室，分開走只是掩耳盜鈴。”
簡容剛想反駁，蔣照卻接着道：“況且以後公開了，還會有我們夫妻疑似的傳聞，處理起來只會更麻煩。”
有理有據，甚至還考慮到了以後。
但簡容只顧當下，不顧未來。
“蔣總是個聰明人，想必也聽說過我和方氏集團前任高管的緋聞，現在走出去，別人只會懷疑我婚內出軌。”
旁人對她的評價不重要，但這會給蔣照帶來麻煩。
她想的是先隐瞞一段時間，将方母造謠那件事解決了再說。
說話的時候，她在看着蔣照，希望從他的表情中揣摩出态度，誰料蔣照一直神色自若，甚至還有幾分冷淡。
“你不說話，就是答應了對不對？”簡容試探着問，睜着無辜的眼睛，像是兔子小心翼翼地從地洞裏鑽出來探望。
“不說話就是答應。”蔣照脫下身上的外套，挪開目光，“那啞巴豈不是無所不能。”
簡容一低眸，整件衣服便落在了她的身上，還沒反應過來，蔣照便轉身出門了。
身前頓時變得空蕩。
簡容用手攏了攏衣服，朝身後的鏡子看去，還是将衣服脫下來，拿在手裏。
——蔣照的衣服她可以當裙子穿。
看看時間，大約過了一刻鐘，簡容才出門。
開場節目已過，主持人馬上就要登臺，簡容要在進入下一個環節之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只是到她的位置上去，不得不穿過大半個場子。
越到後排，就越擁擠，最近、最快的路線，就是直接穿過最前方席位間留出來的一條道。
簡容二話不說，提着裙子将步伐邁大。
她看着腳下的路，不知道到了哪一片區域裏，周遭頓時變得安靜起來。
下一秒，熟悉的聲音便從耳邊傳來，“抱歉，這是我夫人的位置。”
簡容一擡頭，便是見蔣照坐在她前側方的位置上，坐姿端正，卻又不乏松弛感，在一衆男星之中也絲毫不遜色，
加之沉穩凜然的氣質，反倒更惹人注目。
女明星不相信他說的話，沒有半分要離開的意思，“蔣總還這麽年輕，怎麽可能會結婚呢？一定是騙我的吧。”
面對嬌聲嬌氣的女明星，他始終目視着前方，只是似是感應到了什麽，朝右側方瞥去，便看到了就在女明星身後的簡容。
蔣照的目光從她手中的外套掃過。
女明星還在問：“蔣總，我實在找不到我的位置了，恰好您身邊有空位，能不能給我坐一下？”
簡容看出，女明星是想炒作。
盡管她清楚占據了蔣照妻子的位置就要幫他解決掉一些事情，簡容也不想在這時候摻合進去。
于是刻意避開那雙漆黑的、注視着她的眼睛，想要趕緊離開。
“簡容。”蔣照忽地叫住她。
簡容頓時渾身一僵，擡頭便是女明星慌亂的眼神。
但蔣照不過是一頓，“甜點我叫人給你送過去了。”
他并沒有将兩人的關系道明，不過，他連對簡容說話時的語氣，都是在公衆場合不常有的，于适才更是截然不同。
女明星頓時臉色一變。
與蔣照出在同一排的許孝言，一直關注着這邊的動靜，仿佛聽到蔣照說什麽“夫人”、“結婚”，卻又聽不清。
十有八九又是他為了拒絕人扯出來的幌子。
他不禁感嘆，一晚上拒絕兩個，有些人忙得不行。
只是第二個女人，似乎看起來有幾分眼熟。
簡容給蔣照道了聲謝，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随後給蔣照發了條消息：
抱歉，我擔心現在公開會給你帶來不好的影響。
簡容也能理解蔣照為什麽想要找人結婚，如果身邊有伴侶在，千方百計想要湊上來人就會大大減少。
但也不排除，形同虛設的情況，比如她和方行。
從她這個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蔣照的背影，明明他稍低下來頭，應該是在看手機，簡容卻遲遲沒有收到他的消息。
可能只是忙工作上的事。
在此期間。
簡容忽然發現之前給譚霖發的好友申請被通過了。
對方還給她發了一條消息：有事？
但眼下她冷靜不下來，所以沒有回複，而是掐滅屏幕，等着待會兒的拍賣環節。
拍賣的物件共有五項，簡容等的便是最後那一項。
随着拍賣官說出“憑欄聽雨圖”。
她率先将牌舉起。
打眼便打眼了。
這副書畫算不上極其名貴，卻是方家祖傳的物件，期間流落海外幾十年，方行生前一直念念不忘。
簡容想要把他拍下來。
她一直覺得，這些年她虧欠了方行很多很多，包括那場意外。
起價是五百萬。
無論價格擡到多少，簡容都是反應最快的那個。
知趣的人差不多懂了她是一定要拿下的，便不與她搶。
偏偏有一位老總，喜歡收藏這類書畫，還與方行生前有仇，一直咬着她不放。
幾輪下來，已經擡到了兩千五百萬。
即便心裏價位是三千萬，但簡容鐵了心要拿下。
終于擡到三千二百萬後，老總松了手，簡容抒出這口長氣。
“三千五百萬。”疏冷的聲音一出。
簡容頓時臉色暗淡，朝出價的方位看去。
蔣照坐在那兒，肩背硬挺，與周遭都劃清界限。
“三千八百萬一次，三千八百萬兩次……”
簡容來不及多想。
“好，這位女士出價四千萬。”
“四千二百萬，這位先生出價很快。”
“簡小姐。”身旁出現道聲音，将她的思緒打亂，“蔣總說內場太冷了，希望您能将衣服還回去。”
簡容将牌舉起後望去，發現來人是蔣照的助理。
她試探着問：“您可以幫忙捎帶過去嗎？或者待會兒拍賣結束後，我再去一趟。”
助理搖搖頭，”蔣總說了，過時不候。”
過時不候。
看來蔣照是意有所指。
成年人的默契無需說出口。
再一次出價後。
她匆忙拿起衣服起身，想要早點将衣服送到蔣照手裏，助理也跟着她上前。
蔣照用指尖敲着扶手，在簡容到來的那一刻停下，與她四目相對。
外套被輕柔地搭在他身旁的座位上。
與此同時，場上傳來一聲呼喊聲，所有人都朝簡容看來。
“五千萬，成交！讓我們來恭喜這位女士！”
簡容只猶豫了一瞬，便掐住時間轉身。
她不想當他的蔣夫人。
然而手腕被人緊緊扣住，蔣照長臂一伸，便将人拽回來，光明正大地将她摁在自己身旁的座位上。
許孝言剛剛還在跟人吐槽蔣照現在說謊都不打草稿了，此刻直接瞪大眼睛。
從他的角度看去，空蕩的座位被女人流暢的背取而代之。
蔣照總不會真背着他和人結婚了吧？
已經有媒體嗅出了一絲不尋常，剛剛兩人還在為一件拍賣品争得不相上下，現在怎麽反倒坐在了一起。
被蔣照拒絕的女明星坐在後排憤憤不平：“他剛剛還騙我那是他夫人的位置。”
經紀人忙哄她：“說不定是提前招呼好的，我們不學他們那套炒作。”
“得了吧。”有人看不下去了，“蔣總什麽身份，沒看見晚宴開始前兩人一起進了休息室。”
“你是說她比我們早一步勾搭上？”
“那個……”之前勾搭過簡容的小生弱弱道，“五千萬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出得起的吧……”
說不定，那還真是蔣總正牌夫人。
他們這慣愛拉皮條的經紀人算是踢到鐵板了，還是兩塊。
前排。
簡容已經坐下，蔣照的手卻還未松開，她也懶得掙脫。
她一直都是這樣，知道反抗不過，幹脆躺下。
過了一會後，蔣照面無表情道：“今潤資本總裁與其夫人疑似不合，争相競拍天價書畫。
簡容一頓，“你說話怎麽跟營銷號似的。”
“如果讓他們知道，這幅書畫源自方家，而你是方行未婚妻，我是方行舊友，是不是會更勁爆？”
“……你不說，沒有人會知道。”簡容真怕他爆出來，蔣照遠比她想的要強勢。
“那就老實點。”
簡容自坐下，就隐隐有要起身的意思，對她來說，不亞于座位下安了個火爐。
“可我想去趟洗手間。”至少要讓她透透氣吧。
蔣照轉頭，掀起眼皮看她：“我陪你去。”
“我向你承諾，我會回來。”簡容與他對視，目光誠懇。
都坐了這麽久了，該被揣測的都揣測完了，她沒必要。
蔣照沉默了片刻。
就當簡容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聽到他淡淡的一聲，“去吧。”
簡容頓時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将披在自己腿上的衣服拿下來。
只是她沒有直接朝洗手間的方向，而是去拍了拍蔣照助理的肩。
助理立即惶恐地回頭看，就看到蔣照如刀的目光。
–
到了沒什麽人的地方。
簡容露出自己的手機，“加個微信？”
助理有些惶恐，卻還是加了，誰料轉瞬簡容給他轉了一千塊錢。
幸虧只是一千，不是三萬，不然他會懷疑簡容是不是要告自己詐騙。
“幫我個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