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天,整個客棧的人都知道有個女孩子昨晚高反磕破了臉。辛藍的傷口并不痛,只是很擔心會留疤,縫針的傷口剛好在臉中間,想要用劉海遮擋都不行。
辛藍又去服務臺表示了感謝和抱歉,又對熱水說自己不打算去阿裏了,辛藍同步将包車的費用直接轉給了熱水。
又像第二次那樣,無功而返。
熱水讓她再想想,如果身體允許的話,還是建議她去。
其他人也只是說你再想想,沒有人敢勸她一定要去,萬一路上再出什麽問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大家都不想多承擔風險。
天晴是唯一一個勸辛藍,“你不要去了,阿裏平均海拔4500米,很危險的。”
辛藍點頭,“我沒打算去了,我在看機票。等你們出發後我就回去了。”
熱水收了辛藍包車的錢,可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來勸辛藍。“你還是去吧,路上傷口要拆線的時候,我們讓司機幫你找醫院。”
明天隊伍就要出發往阿裏,辛藍已經看好回江城的機票,只是有些猶豫,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如果這次下撤了,以後應該不會再有勇氣去阿裏。
西藏的天很近,辛藍看着只覺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厲昊前一晚就到了客棧,為了這20天的假期,他已經一個月沒有休息。
來之前他感冒了,到現在他還有些咳嗽,但是自覺自己年輕身體好,并不害怕高反。一覺睡到中午,迷糊中聽到隊長和另外一個男的在讨論隊伍裏的一個女孩子,受傷了,不去阿裏了,很痛快地給了包車費之類的。
厲昊餓醒後到客棧旁的四川飯館吃了個面,晃晃悠悠走回客棧,踏進院子門,就看到有個穿黑色薄款羽絨的女孩子仰頭看着天空發呆,額頭正中和右邊包着兩塊紗布。這個就是隊伍裏那個受傷了的?這樣看不算美女,但是還行。厲昊想,拆了紗布留下疤痕就不知道什麽樣子了。
女孩似乎很輕地嘆了口氣,低頭看到打量她的厲昊,對厲昊微笑了下。厲昊回以微笑,去房間拿了自己的保溫杯到隔壁桌坐下。
氣氛有些尴尬,有互相認識的住客在其他桌笑談,只有辛藍和厲昊相鄰的兩張桌子各自一人很安靜地坐着。
熱水和幾個男的去采購路上需要的東西。雪莉和天晴去拉薩街頭編辮子了,走時問辛藍要不要一起去。辛藍拒絕了,因為臉上的傷口,她接下來好多天都不能洗頭,所以肯定不會再去折騰頭發。
辛藍拿起Kindle打算看會書,但其實是看不進去。熱水與齊仔,恒沙,魚魚采購回來,問辛藍,“想好了沒,還是去吧?”
辛藍搖頭:“我還是不去了。”
熱水有些失望,又覺得不好再勸,說道:“我們明早出發,你今晚再考慮一下。”
晚上隊伍一起吃飯,去了那家當年的網紅店,瑪吉阿米。窄小的樓梯上到二樓,其實地方并不大,裝修也很簡陋,只是因為倉央嘉措的詩而出名,第一次來拉薩的人都會來這裏看看,就算不進來吃點東西,也會在樓下招牌下拍個照。辛藍覺得瑪吉阿米的東西并不好吃,價格也并不便宜。
熱水讓大家抽簽決定坐哪臺車,辛藍也抽了。她和厲昊,天晴,魚魚一臺車。天晴表現得很開心,“辛藍,我們坐一臺車哦。”
辛藍微笑,她明白天晴為什麽開心。如果她不去的話,這臺車只坐3個人,肯定會比坐4個人舒服很多。
厲昊看了眼喜形于色的天晴,低聲對坐自己旁邊的辛藍說:“你還是去吧,他們說你上一次因為感冒沒去成,我覺得這一次如果你還是不去的話,你可能以後都不會去了。”
辛藍有些詫異地看着厲昊,他是個臉部線條棱角分明,單眼皮的男孩子。厲昊對她微笑:“昨晚聽到熱水和魚魚在說這個事情。出師未捷身先死,你要是不去的話。”
辛藍被這句出師未捷身先死逗笑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句詩用在這裏特別傳神。她能感受到厲昊是真地想她去的。
“那就去吧,第二次又下撤,也太憋屈了吧。”辛藍想。
第二天早上6點就要出發,辛藍留了早上洗漱的東西,将其他的物品收到了背包裏。這次出來她帶了個60升的登山包和随身的30升的包。
天晴看她往背包塞東西,問她,“你明天就回去了嗎?”
“不是,我決定明天跟你們一起走。”
這個回答肯定與天晴的期望是不一樣的,她有兩秒鐘的發呆,然後說:“你傷口怎麽辦?不是要拆線?”
“沒關系,只是拆線,路上找個鄉村醫院都可以的。”辛藍不想與她多說,拿了洗漱物品去洗手間。
辛藍5點50背上兩個包等在客棧的院子裏,她戴了黑色的毛線帽,帽檐拉到眉毛上,剛好蓋住了兩片白色的紗布。
幾個男孩子都表示了驚喜和開心。魚魚提議,我們按照包車的規矩,輪着坐吧。
厲昊說,“今天第一天出發,讓傷員坐在副駕駛吧。”
從拉薩城區開出,天色慢慢明亮,穿過隧道之後駛向羊湖。辛藍第一次走川藏線到達拉薩後還有3天的假期,和同車的旅伴去了日喀則。當時路上經過羊湖,下車拍了很多照片。
那一次是在高處的路邊遠遠地俯看羊湖,并未下到湖邊。這一次卻有很長一段時間是繞湖而行,風景雖沒有俯看時大氣,但卻顯得更加多樣和秀麗。
海拔已經從拉薩的3600到4000多,辛藍時刻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很好,并沒有任何異樣。
後座坐了3個人,天晴選擇坐在了中間。她生的有些嬌小,厲昊和魚魚身高都是大高個,天晴窩在中間其實并不利于看風景。魚魚問她,“你要不要換到旁邊好拍照?”
天晴沒有帶相機,她說:“不用。中間我可以放腿,比較舒服。”
她将腿伸到前面兩個位置中間置物盒上面。辛藍看了眼,腳就在她大腿邊。有點不禮貌,辛藍想。但是她并未出聲。
魚魚看不過眼,說天晴,“你腳放在那裏師傅不太好開車。”
天晴問開車的師傅,“師傅我腳放在那裏影響你開車嗎?”
師傅是個看上去四十歲的藏族男人,讓大家喊他藏語名,長壽。他對人很客氣,也并不想得罪任何一個人,于是回答:“沒事。”
前車在最靠近羊湖的地方停車,讓大家拍照。厲昊拿了個佳能的單反相機,看上去挺沉的,辛藍不懂相機,只認得個佳能的标志。魚魚和辛藍一樣用微單,辛藍的相機是同事推薦的,6000多塊的索尼微單相機,據說性價比比較高。
辛藍其實不愛拍照,普通人喜歡的到此一游打卡照,女孩子喜歡的美顏和自拍,辛藍都不喜歡。辛藍的相機裏從來都只有風景照。那是二十七歲的辛藍,對人對世界都不關注,她還是那個活在自己小世界辛藍。
魚魚問辛藍,“你要拍照嗎?”
辛藍搖頭,“不用。”
魚魚無奈,這應該是他遇到的第一個對拍照說不用的女孩子。于是他繼續說,“那你做我的模特,我練練手。”
辛藍只得走到牧民圍起的栅欄邊站定,魚魚指導她擺動作,“你往後靠上去,頭向上揚一點。”
辛藍照做,厲昊微笑,這一看就是個從來不拍照的女孩子。辛藍在魚魚的指導下換動作,只覺得別扭,看向不遠處的雪莉正擺着動作讓熱水和齊仔拍照,對魚魚說:“魚魚,我真的不會擺動作,你去拍雪莉吧,你看她很有經驗的。”
魚魚無奈,“你說你一個長的也挺好看的女孩子,怎麽就不喜歡拍照呢?”
辛藍不回答他這個問題,轉頭看向羊湖,白雲下的羊湖水面平靜,藍色,淡藍色,翡翠綠,色彩多樣,遠處有陽光透過雲層射向雪山頂,更遠處,烏雲又直接壓在了山上。辛藍慶幸自己的決定,這種風景,值得冒險來看。
她轉身去找厲昊,如果不是他最後說的,她不一定會下定決心。厲昊跨過栅欄,走到離湖更近的地方拍照。前車的人已經拍好照,發車要走。長壽大聲喊厲昊,“耗子,回來啦,走啦。”
厲昊個子高,步子也邁得大,向車的方向跑回來。
辛藍想,體力真好,我走快點就喘氣的時候,他跑着就回來了。
按照原定計劃這一晚應該是在洛紮縣城住宿的。洛紮海拔3300米,對于一直擔心自己高反的辛藍來說是可以安心的海拔。
熱水和頭車司機商量後決定去堆村看看,坐在後車的辛藍并不知道這個情況。
堆村海拔5000米,9月的天氣,海拔5000已經很冷了。到達堆村後,辛藍跟着魚魚和厲昊在村裏慢慢轉,簡單的兩排房子。
高原的天氣多變,一天之內下雨,下雪,大太陽會輪着來,條件稍微好一點的人家會做一個陽光房,裏面晾曬着衣服,肉幹什麽的。辛藍喜歡看每戶人家晾曬的東西,條件雖然艱苦,但是也能看到生活的希望。
頭車司機藏語名叫丹增,他與堆村村委會的人很熟,最後談妥在村委會過夜,包晚餐每個床位50塊錢。村委會四個房間,靠外面的一個是廚房和辦事的地方,左邊是一個大房間,三面靠牆放着藏式的坐床,上面放着被褥之類的東西,空間足夠大,看上去将近有20個坐床,村委的人說,你們随便選。
辛藍轉完一圈回到村委後感覺有點缺氧,她手指發麻,之後整個身體和臉部都開始發麻。她找了個角落坐下來,等着身體的含氧量提高後這種發麻的感覺過去。
齊仔在給大家講他剛剛上廁所的囧事,廁所是露天的旱坑,廁所外正對着湖,風景五星,可是風很大,他用過的紙巾被風吹起糊了他自己一臉。
所有人都被他的描述逗得哈哈大笑,辛藍也覺得好笑。齊仔還在勸大家,“你們上廁所之前一定要找個石頭,紙巾用完之後用石頭壓住哈,否則糊你們一臉。”這話又引起衆人大笑。
厲昊看到獨自坐在角落的辛藍,問她,“你聽到齊仔說的話了嗎?”
辛藍身體一動不動,輕聲道,“我聽到了,真搞笑。”
厲昊這才發現辛藍不太對勁,問她:“你怎麽了?”
“沒事,就是身體有些發麻,我安靜坐會就好了。”
雪莉看着角落的辛藍和厲昊,對厲昊說:“整個隊伍就你拿的相機最重最專業了,給我看看你拍的照片。”
厲昊拿起放在一旁桌上的相機遞給雪莉,雪莉在辛藍身邊坐下來,将相機遞到辛藍面前:“藍藍,你看這張拍的真好。”
辛藍的網名就是個藍字,隊伍的人都喊她藍藍。辛藍微微低頭看向照片,回她:“嗯,角度特別好。”
雪莉又将相機反過來給厲昊看,“我們說的是這張。”
厲昊随意看了眼,點了下頭。他并不覺得有多好,也無意與雪莉讨論拍照的任何話題。
雪莉繼續翻着下面的照片,又拿給辛藍看,厲昊打斷她,“辛藍有些高反,別讓她說話了。”
雪莉有些吃驚,“藍藍,你怎麽了?”
“我沒事,就是身體有些發麻,讓我待會吧。過會應該就好了。”
雪莉這一聲又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幾個男隊友圍過來,問辛藍怎麽了,要不要緊,是否需要吸氧?
辛藍本來覺得身體發麻的感覺已經有些緩解,雖知大家是好心,但是這些人圍上來讓她耗氧量增加,并不利于緩解症狀。
厲昊代她回複,“應該就是有點缺氧,不要圍着她,等下應該就好了。”
天還沒有完全暗下去的時候,大家已經吃完晚飯簡單洗漱完。辛藍刷了牙,沒洗臉就準備躺着了。睡肯定是睡不着的,躺着至少舒服點,可能身體需要的氧氣也會少很多。
辛藍選了距離天晴較遠的另一側靠窗的中間位置。嗯,那個時候她只想到天晴打呼,還是遠點好,她沒想到的是,男隊友打呼的幾率也很高。
辛藍躺下後在村委辦公區域的男隊友也進來各自找鋪位躺下。魚魚選擇了與辛藍頭對頭床位。因為床位是頭尾銜接的,大家都很自覺的避免自己的腳對着其他人的頭。
辛藍并未睡着,前半夜她還算清醒,能聽到打呼聲和外面呼嘯而過的風聲。後半夜她陷入了幻覺,她好像回到了家裏,躺在床上睡懶覺,媽媽催着她起床,她不願意。她覺得她要睡死過去了。
半夢半醒期間,有東西掃過她的臉,耳邊有沉重的呼吸聲。辛藍有些清醒過來,是魚魚,他在穿衣服。
辛藍摸手機想要看看幾點了,摸不到。于是開口問魚魚:“幾點了?”
聲音沙啞,那個“了”字幾乎無聲。
“4點。”魚魚說,他穿好衣服走到辦公區吸氧。
過會他走進來喊辛藍,“你要不起來到外面坐着吧。外面氧氣還多一點。”
村委會的人怕他們冷,生了火爐放在房間中央。人多,還生了火,确實有可能氧氣含量更低。
辛藍和魚魚坐在村委辦公區域等天亮。魚魚不時的吸氧,辛藍堅持沒有吸氧,她怕她自己吸了更加适應不了高反。
這一晚所有人都沒有睡好,齊仔和恒沙歸因為那個火爐。火爐的燃燒耗費了太多房間的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