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心裏不住的盤算着,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她個小丫頭家家的又有什麽可擔心的?不過安排個院子,叫她先住着,等上二年再說?”
甘氏運了運氣,她又不是為了二房名聲如何才提的這事,她是為了自家安寧!那丫頭心不小、膽子也不小,十五那日竟敢當着自己的面兒給自己兩個兒子送東西,媳婦們看不出來,自己還能瞧不出來她想的是什麽?!
心 裏轉着,臉上笑得便又淡了二分:“話不是這麽說的,照理來說,正在孝中的姑娘平日可不能出門,更不能沖撞了喜事。再一個,到底是投奔你來的,珹哥兒自小又 跟你親近,時常去你那裏。她也住在你身邊兒,平時常有相見。按理來說,都是親戚,這原本也沒什麽,可吳将軍那人脾氣直,之前又有些……只怕一時有人傳了什 麽出去,再惹得他對珹哥兒……”
想起之前白鋆跟自己說的“活活打死”,心中不由得跳了起來,臉上顏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勉強笑了笑:“哪能有這種事兒呢?人家不過是個孤女……嫂子說的倒也是,回頭我就給她單獨收拾出個院兒來,叫她平日沒事別出來瞎逛。”
甘氏笑得意味深長:“咱們兩府離得雖近,到底中間隔着道門呢,一個小姐出門還要上街,身上又有着孝,叫人在門口遇上到底于閨譽不利。”
周氏忙不疊的點頭:“正是呢、正是呢!回去我就叫她少出門兒!哪有個大姑娘家天天往外跑的道理?”她從沒管過周姑娘去哪兒不去哪兒的事兒,之前是沒走過腦子,現在則是生怕讓将軍府再知道了自己早前的打算。
被甘氏這麽一通東拉西扯,周氏早就把之前過來時想要做的事情丢到了九霄雲外去了。這會兒連忙起身出去,又回自家的院子處置周悅然的事情不提。
自家的表哥要跟将軍府的姑娘定親了,這事今日周悅然才剛聽了一耳朵。還沒等她找人打聽呢——畢竟之前就有過這個傳言。就聽到二夫人那邊有人過來傳話兒了。
“……正收拾着呢,你們幾個把表小姐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一會兒送過去。”那婦人說罷,也不理會從屋裏走出來的周悅然,就轉身兒走出去了。
周悅然愣愣的站在屋門口兒,幾個丫頭忙進去收拾着她的東西,不過半個時辰左右,便把她請到了一處偏院。
東小院兒本就不大,住上二房一家老小倒還尚可,可之前幾位小姐沒搬到大房那邊去之前就都是跟着夫人一起住正院側房的,這會兒哪還能有正經的小院兒、偏院兒?
周悅然現在搬到的這處院子是正房側面隔出來的,只有一排側房,還都不着陽,除了晌午外,平時都是陰沉沉的,連晾曬個東西都找不着地方挂。住的地方更不必提,這裏平日不過是用來收放東西的屋子罷了。
這會兒,側面的三間房中也只收拾出了一個大間,分給周悅然住,通向正院兒的更只有個上着門兒的小月亮門兒,平時只開着一半兒,等到晚上一挂鎖,誰也進出不去。
心中墜墜的,一臉茫然的坐在還帶着塵土味兒的屋中,自己這是……怎麽了?怎麽像是被趕到了偏屋似的?
她不羨慕那個二房長子正妻的位子,更看不上那個縮肩塌腰的白安珹,更不屑去遙想那個二房大奶奶的稱呼。
她只想偶爾去大房那邊坐坐,最好再能遠遠的看見那人一眼……就好……怎麽現在竟被人當成洪水猛獸般的丢到了這裏?連那人再來二房給自己的姑姑、姑父請安時,怕都聽不着信兒了……
————————
韓筃總算松了口氣,家中二房那邊的事情總算是定下來了,之前提着的一顆心這會兒才算是徹底放下。
沒經過前一世,尋常人家、一樣年歲的年輕女子便是遇上這等京中謠言,也不會如她一般的提心吊膽。
好在這事有了結果。
自從二房那邊跟将軍府過了明路,她才敢再在給自家母親送東西、打發人問安時讓人提起這個事兒來。只說之前還沒定下呢,方沒同外面說,如此一來,早先那些有的沒的難聽的種種謠言,便也不熄自滅掉了。
跟着甘氏一起到了一家娶兒媳婦家的喜事上,座上衆人又提起了檔子新鮮事兒——“聽說新進京便紅火一時的那個戲班子的當家名角兒,又被三皇子給包下了!”
有 笑話三皇子不知長進的,有說三皇子沒能跟着皇上出京,便把火都撒到了這些事兒上。也有說三皇子這回聽說十分緊着那個角兒,天天轎子接送,早上讓下人用他自 己的轎子把人送到班上,等唱過了堂會,再叫人把人好生生的拿轎子再接回去,緊張的不行,外人想多跟那個角兒說兩句話,三皇子都會吃味兒。
雖說還有人時不時提之前他家私下相奔的一對戲子,可到底這個新出的事兒便把之前那檔子事兒給頂下了,就是有人提起,卻也不過一句半句便算了。
韓筃臉上含笑,心中卻不時嘀咕——快、太快了!上輩子這檔子事兒哪有這麽快就沒人愛傳了呢?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究竟是哪裏不對,才讓事情走成這般模樣?
韓筃在京中的小糾結,并無法影響朝堂走勢,更無法涉及到西露山那一衆滿腔熱血、恨不能把圍獵場變出殺場氣的一衆官兵們這裏。
皇上騎在一匹溫順的馬上,臉上含笑的看着精神抖擻的衆兒郎們,擡手一揮,衆人歡呼聲起,轉身、策馬揚鞭四散開來。
他老了,身子不濟,更拉不動弓了。可他還能上得了馬、還能出得了京。
含笑看向依舊呆在自己身邊的兩個兒子:“還看着做甚?你們倆個也去跑上一跑吧。”
大皇子眼中帶了幾分興奮,眼睛不由自主的朝自家五弟看去,笑道:“今日父皇有命,為兄可不敢謙讓了。”
五皇子一笑,擡手抱拳道:“弟自知弓馬不熟,便待大哥好消息了,可別叫衆位将士把頭采奪了去?”
大皇子冷哼一聲,雙手一甩缰繩:“自然不能!”說罷,雙腿也一夾馬腹,提缰馳向一方。
五皇子這才又朝皇上抱拳笑道:“兒雖不能,卻也難得盡性跑上一回馬,還請父皇保重身體,這處日頭太大,莫要曬着了。”
皇上笑着又揮揮手:“去吧去吧,要是連着兔子都打不着,可不要怪到你陪着朕說話的上頭來!”
見兩個兒子都去了,皇上這才牽着缰繩緩緩轉身,朝後面早已布置妥當、支上明黃大傘的地方慢慢騎去。
為君者,自己不必善弓、善馬,只要善用會使弓馬之人,足以。
亦不必善謀、善事,能用得了謀士、使得了智者即可。
小太監半跪在地上,讓皇上踩在背上下得馬來,有人忙上前扶着,又有的人忙把馬牽走。
緩緩坐到傘下,這會兒正是秋高氣爽,雖日頭很大,卻不必用冰盆兒,一有了陰涼立時就能涼快下來。
看着早已看不見人影的山坡下面,皇上臉上在笑,心中卻也不禁起了一絲惆悵。這兩個兒子各有各的好,他哪個都舍不得。可最後能為大位只有一個,他也早想好了要傳給哪一個。
可……這會兒若是便說出來,只怕另一個心中若是不服,少得不又是一翻争執……卻又怕若是等到自己死後才讓那遺旨見光,另一個萬一起兵造反,兄弟二人兵戈相見,又實非他所願。
“唉……事上哪得雙如意……”眼中帶着一絲哀愁,于外,他是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的君主,唯獨在這件事上、唯獨在自己親生兒子的事情上,他……狠不下心來。“可能有兩全的法子……”
他不知道。心中泛起一絲無奈之感,緩緩合上了眼睛。
————————
前幾天最大的不安之事得以解決,日子便又回到了以往的平靜。
韓筃松了口氣,跟着婆婆那裏忙了幾日,又出了幾回門,便把思念白安珩的心思稍稍放下了幾分。
這日得了空閑,方悠然的在屋中抱着胖小子,拿着個前些日子韓笙送過來的波浪鼓逗他玩兒。這上頭繪的是幾個小貓兒,也不知是找什麽人畫的?看那樣子倒像是出自韓筣之手,精巧新鮮得很。
逗了逗兒子,見他咿咿呀呀的張着小嘴巴,最後小嘴兒一歪哭了起來,知道他餓了,忙笑着遞給奶娘。
“才剛吃過就又餓了。”
見韓筃抱怨,錢媽媽笑道:“吃的多、睡的多才長的快呢,小姐小時候也這麽着呢!”
韓筃臉上一紅,笑笑沒吭聲,轉過頭去一眼看見正四肢仰倒睡在炕上曬太陽的雪團兒,愣了下,走過去,手放在它的肚子上面:“怎麽好像……又胖了?”
手底下的小肚子覺着比平時更圓了些,怎麽幾日沒見,它就又……等等!“媽媽,它這不會是懷上小貓了吧?!”
錢媽媽也吓了一跳,忙過來仔細瞧瞧,那邊夏蟬聽見動靜也湊了過來,一時,屋裏一群丫頭都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也有可能可……”
小貓懷上了,可貓爹又是哪個啊?!也沒見它叫過春、更沒見它夜游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