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歡莞爾：“世子今日無事麽？”
柳何潇想了想, 若是說自己無事，似乎顯得自己游手好閑，若是有事……那豈不是就要走了？
他糾結了一會兒, 含糊“嗯”了一聲。
意歡微微一笑，道：“我等下想回鋪子研究一下你說的酒，以備大半個月後的花魁之夜……”
柳何潇眼眸一亮，道：“釀酒？”頓了頓, 他道：“我最了解那些人了……若是你需要，我可以幫你品鑒一二。”
意歡微笑颔首：“好，那便多謝世子了。”
夏日漸深, 還未到正午，便已經有些悶熱。
小廚房之中，意歡正在查閱食譜，食材的搭配、分量的組合方式多種多樣，但食譜上卻只有寥寥幾種。
在古代，釀個新酒真是不容易。
小廚房門口直通走廊，柳何潇搬了個椅子坐在走廊之上，緋衣曳地, 他撐着頭,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意歡。
見她微微蹙起眉來，他便問道：“你在想什麽？”
意歡道：“我看着古書上，對于釀酒的方子寫得不太清楚, 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她有些煩惱：“到底什麽酒，能讓大家一飲難忘呢！？”
柳何潇笑了笑，他站起身來，道：“盛京周邊産青梅，每到夏日, 人人都喜飲青梅酒，你不如以青梅酒做底，再加些別的潤色一下。”
意歡聽了，若有所思，道：“這青梅酒……需要去酒肆買麽？”
柳何潇道：“東市的逸致酒莊，出品的青梅酒就很是不錯，但是精品價高，恐怕不适合你作為贈食。”
意歡聽得認真，而柳何潇繼續思索道：“其實錦繡酒樓的青梅酒也尚可，但是你最好取七分甜的來，這樣入口不會太酸澀，喝多了又不會太膩味。”
意歡點點頭，道：“那我去趟錦繡酒樓。”
就在對面，倒是方便得很。
誰知柳何潇輕喚一聲：“程淩偉。”
程淩偉兩個健步就飛上二樓。
“去錦繡酒樓買一壇青梅酒來，要七分甜，三分酸的那種。”
程淩偉應聲而去。
意歡笑道：“多謝世子。”
柳何潇見意歡對他笑得燦爛，一時間無所适從。
青梅酒很快就送來了。
酒壇上的牛皮紙，一被撕開，清冽的酒味就散了出來。
意歡和柳何潇都忍不住湊近一聞：好香！
意歡美目灼灼，道：“世子說的七分甜，這味道聞着就很是不錯。”
柳何潇面有笑意，道：“你可以先嘗嘗，再想想加些什麽輔料更好。”
于是意歡便取來了酒勺，舀了一些酒，放到杯盞之中。
她端起杯盞，輕抿一口——
金黃的青梅酒，入口酸酸甜甜，十分清冽。
朱唇親啓，又飲了一口，兩次的味覺疊加起來，倒是更能品出青梅的滋味來。
意歡紅唇小巧，挂着微亮的酒漬，看起來晶瑩剔透，像一顆剛剛洗過的櫻桃，看着十分誘人。
柳何潇怔住，喉間輕咽。
意歡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真好喝。”
柳何潇回過神來，嗫嚅道：“嗯……”頓了頓，他道：“但我覺得這滋味還是有些淡薄，喝完不過是解渴，還做不到回甘。”
意歡點點頭：“世子說得有理……我來想想，配些什麽比較好。”
柳何潇道：“我曾經見過漠北人釀酒，他們那邊很少有新鮮的蔬果，于是便将果子制成了蜜餞，偶爾用來調酒。”
意歡好奇道：“世子還去過漠北？”
柳何潇微頓，低聲：“我同兄長去過漠北，那邊的風土人情和盛京截然不同。”
意歡有些羨慕：“什麽時候我也能去看看就好了。”
柳何潇：“……漠北兵荒馬亂，你還是不要去的好。”
氣氛停頓一瞬，意歡便繼續讨論起釀酒來：“剛剛世子說的這種做法，我也聽說過，蜜餞之中，以話梅調酒的最多。”
柳何潇擡眸：“話梅是什麽？”
居然還有他沒吃過的東西？
意歡想了想，道：“其實話梅也是用青梅制成的，需要先洗淨曬幹，然後用糖粉腌制七日，再将糖水倒掉，開始第二輪腌制……腌制兩輪的糖水都不能留，最終加上甘草、陳皮、紅糖、白糖等一起熬煮，熬煮好的青梅，再放到日頭下面曬個二十天，就差不多了。”
柳何潇蹙眉：“聽起來有些麻煩。”
意歡道：“确實，所以若要用話梅的話，倒是可以找找半成品的青梅類蜜餞，做起來會更快些。”
如今離花魁之夜已經不到一個月了，若是從頭做起，定然是來不及的。
柳何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意歡笑道：“沒有話梅蜜餞，我可以先用別的食材試試。”
說罷，她便取出了從青木齋買回來的食材。
柳何潇一看，一堆他沒見過的果子，從包袱裏滾了出來。
“這都是些什麽？”柳何潇突然感覺，今日的自己似乎有些傻。
意歡道：“這是調酒用的檸檬，這個很酸很酸，平時是很難吃下去的，但是用來去腥味、增鮮香很好。這些是青檸，酸味更強，用來輔助調味。”
說罷，她纖細手指拿起一顆檸檬，這鮮黃的果皮，襯得她皓腕雪白。
“世子聞聞？可以提神。”意歡笑得生動。
柳何潇一愣，居然乖乖地将鼻尖湊了上去，嗅到了一絲清香，也不知是檸檬的香味，還是她手指上的。
“嗯……很清新。”他眼角微彎。
意歡笑了笑，當即開始處理起食材來。
她想一想，便先煮了一壺水，找出了綠茶的茶葉。
這青梅酒的清冽與綠茶的微苦結合在一起，興許是不錯的搭配。
她一邊煮茶，一邊打了一盆清水，檸檬泡進水裏，便加了一勺鹽。
這鹽水可以祛除表面的污垢，讓檸檬的滋味更好地發揮出來。
檸檬和青檸洗好之後，她便取來了刀，将檸檬仔細地切成了小片。
柳何潇在一旁，興致勃勃地看着，一片片檸檬的刀前躺下，而酸澀的味道，卻逐漸充盈了小廚房。
意歡卻還嫌不夠，便又去找了三四個紫紅色的果子。
柳何潇好奇：“這又是什麽新鮮玩意兒？”
意歡笑了笑：“這是百香果，用來泡水最是好喝。”
柳何潇見她将紫紅色的果子一刀切成了兩半，用勺子兩下将裏面的汁液和籽掏出來，倒入了碗中，便好奇地俯身去聞。
這副樣子逗樂了意歡，意歡道：“世子可是想吃百香果？”
柳何潇頓覺有些失态，急忙站起，繃着臉道：“不。”
意歡抿唇一笑，又将檸檬和青檸的切片，倒入了百香果汁液中。
鮮黃的檸檬片，看起來像一朵朵大大的太陽花，讓人心情愉悅，而綠油油的青檸，則看起來十分羞澀，躲在檸檬片的下面，不聲不響。
意歡将三種食材攪拌了一下，聞着都覺得酸味溢出了大碗。
此時，竈臺上的綠茶，已經煮好了。
意歡要去拎茶壺，柳何潇不假思索：“小心燙。”
說完，連他自己也有些愣了。
柳何潇腹诽自己：何時變得這麽婆婆媽媽！？
意歡卻笑笑：“好。”
柳何潇問道：“這樣煮出來的綠茶，茶味較濃，你是打算用來調酒嗎？”
意歡颔首：“嗯，我想試試，茶味和酒味若是能混合到一起，再加上果味提鮮，應該也是種不錯的組合……只不過，這些食材的分量，我也不是很确定。”
柳何潇會意，道：“那便先試試……我們記錄一下幾種食材的配比，看看那種搭配最好。”
意歡點頭，于是她便先量了一小碗綠茶出來，在綠茶裏放了些冰塊。
柳何潇有些好奇：“為何要放冰進去？”
意歡道：“這冰塊可以迅速降低綠茶的溫度，如果太熱的綠茶注入了盛了檸檬的大碗中，會影響檸檬和青檸的口感。”
柳何潇笑笑：“也是，若是滾水注入，那和水煮果子就沒有分別了。”
意歡一愣，随即笑出聲來。
她明眸皓齒，眼波流動，柳何潇只覺得這一瞬，春晖凝堂。
見他微微頓住，意歡伸手在他面前一晃，道：“世子，怎麽了？”
柳何潇喃喃：“沒什麽……快、快些試吧，我都等不及了。”
意歡點頭，遂将放涼的綠茶，注入到了檸檬、百香果的調碗之中。
悠閑的果子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茶水沖得打了個圈，随波逐流般，混在了一起。
茶水漫過鮮豔的檸檬和百香果，彼此相容，倒是和諧了不少。
意歡又舀起兩勺青梅酒，注入到大碗之中，攪拌均勻之後，這便是初步成酒了。
于是意歡便舀了一勺這果酒，盛到了碗中。
她有些忐忑，茶味伴着酒味，還裹着酸味的果子們，實在有些想象不出來，這是什麽滋味。
柳何潇溫言道：“別擔心，先試試。”
意歡點頭，随即輕輕抿了一口。
紅唇欲滴，然而意歡卻秀眉微蹙。
茶味濃郁，梅酒微酸，談不上好喝，她有些失望。
柳何潇見狀，溫言道：“給我試試。”
說罷，一把拿過她手中的碗，也嘗了一口。
他細細品鑒，神色認真地看着意歡：“目前茶味太重，酒還需要多放些……”
柳何潇再嘗一口，道：“這黑色的籽是百香果裏的麽？這個滋味倒是和青梅酒很配，可以再多放點進去……檸檬片的數量應該不用改了，剛剛好。”
意歡有些發懵：“世子……這酒……”
柳何潇以為她沒有聽懂，又道：“這酒是少了些，因為到時候品酒的都是男人，他們平日裏喝慣了烈酒，若是茶味重，酒味輕，只怕他們覺得會有些淡了。”
意歡面色微紅。
柳何潇說的這些……她一個字也沒聽見，只默默盯着他手中的酒碗：這酒，是方才我喝過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