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一口薄棺,一個丫頭哭喪,連半日也沒停夠,更沒請來和尚念經、叫來道士做法。尚未及笄的周悅然,便被匆匆下葬了。

王氏和韓筃心中都不好過,不管這位周表姑娘平日再怎麽招這兩位嫂子的不喜,她也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一 個無長輩教導、年幼失怙的弱女子,行舉之間就是出錯,自也不必稀奇。所以王氏也好,韓筃也罷,在看出其似乎有些春心萌動的時候,雖心裏不喜,卻也并不十分 記恨厭惡。她只是因為沒有長輩教導,又無人為其将來事做主、心慌意亂之際看到讓其心儀的男子,有失體統,也不是不能讓人明白的。

所以二人聽說周悅然被周氏禁足關到了偏院中,也就算了。可她們沒想到,周氏竟會如此對她。

早看過周氏對她自己生養的幾個女兒如此輕慢後,她們以為周氏對周悅然最差也就不過如此。可現在看看,莫非是她們太過高看周氏的為人了?

從二房回來後,二人向甘氏報了周悅然的事情,甘氏臉上也沒什麽笑意,沖二人點點頭:“你們今日也累了,都回去好好歇息吧。”

等二人走了,甘氏才沉着臉,把今天跟着一起過去的劉媽媽叫了過來,讓她細細說着二房那邊的事情。

聽過之後,半閉着眼睛,許久,甘氏才深深嘆了一口氣。她該怎麽辦?她能怎麽辦!她不過是看那周姑娘不成樣子,借口讓周氏把她關到了家裏教養,少讓她出來惹麻煩罷了。可她怎麽竟把人給關死了?!

再聽聽那周丫頭住的地方——又潮又陰、放舊東西的個破夾道兒。身邊也只一個正經丫頭伺候着。那是她周氏家的親戚!是她原本想要弄回來當她家兒媳婦的侄女兒!

“天 下怎麽會有如此目光短淺之人?”哪怕她好好把周悅然養到十五六,等她出了孝,再給她說門好些的親事,那以後也是她家二房的助力!可現在倒好,她養親戚倒給 活活養死了?!聽說那周悅然病了後,二房根本就沒請過幾回大夫,這一病就是半年功夫,連自己跟兩個兒媳婦給周悅然送過去的那些藥材,聽說也都到了周氏的手 裏,給沒給她用還是兩說呢!

見甘氏生氣,劉媽媽低聲勸道:“太太也別為她生氣了,怎麽說這也是她的家裏事……”大房本就管不了這些,提醒還算是本分,說的再多,那位還不知道要怎麽折騰怎麽想呢。

“我知道。”輕嘆了一聲,這事她也有錯,錯在那日提醒周氏,讓她把周悅然關了起來。可不關又怎麽樣呢?那丫頭要是再跑到自己家裏來惡心自己跟兩個媳婦,看着她給自己的兒子送東西表心意不成?甘氏不是菩薩,她也有火。

劉媽媽看她臉上怒氣依舊未消,又低聲勸解:“這事也只能如此算了,怎麽說那也是二太太的親侄女,那孩子養在她身邊兒,這種事……咱們家就是說了,只怕她也不會心領。”

不旦不會心領,恐怕還要落埋怨……閉閉眼,甘氏無力的揮手讓人下去,自己起身去了裏間屋子歪着。

——————

面前的匣子中,放着厚厚一落紙張。周氏瞪大了眼睛,連呼吸都有些粗重。

她不識字,所以這會兒只能讓自己身邊兒得用、體己的大丫頭給她念着。

聽聽、聽聽!這裏都是些什麽?!

莊子、鋪子、田地的地契!雖說都是老家那邊兒的,可這些東西加在一起算一算……至少也得有十幾二十幾萬兩!

難怪當初周悅然她父母都死了之後,自己那些堂兄堂弟堂姐妹們一個個都紅眼睛的要養這周悅然呢?要不是自己覺着他們這情形不大對、要不是仗着自家丈夫是白錾的嫡親弟弟,這才把這丫頭給硬要了回來……

嫁一個閨女才給多少的陪嫁?尋常人家幾千兩都是極好的了,就算是自己這樣兒,因為要嫁入白家二房,這才是厚嫁過來的。可厚嫁又有多少?自己當年不過是兩萬兩銀子,可這現在眼巴前兒的這些東西有多少?!足足有二十萬!

周氏深吸了口氣,臉上的笑意變得猙獰了起來。幸虧自己當時手疾眼快,反正只要覺着有便宜能占,自己哪回都要往上巴巴。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回竟真讓她占了個大頭兒!

周悅然死了,将軍府的貴女再有二年又要入門了。這麽大一筆銀子現在都歸了自己,再加上之後兒媳婦的陪嫁……雖說是庶女,可怎麽說也是将軍府,至少不會比自己當年差吧?

“呵呵、呵呵……”

屋裏的丫頭心底犯着寒,從剛才周氏從周悅然的屋子裏翻出這個匣子後,周氏的模樣就不對。現在念完了這些東西之後,她臉上的笑意更加詭異吓人了……

“太、太太……”一個小丫頭蹭進了屋子,正聽見周氏那不大正常的笑聲兒,吓得站在門口兒直打哆嗦,“前、前頭二老爺說要請幾個客人……”

“咳、咳咳……”仿佛被自己的口水嗆着了似的,周氏低頭一陣咳嗽,幾個丫頭連忙上前給她拍背,拍了沒兩下,就見周氏忽然又擡起頭來,一翻白眼兒……暈過去了。

“太太、太太!”

“趕緊去找老爺!”

“到大房那邊找大太太過來。”

“快請大夫啊!太太要不行了!”

……

甘氏連小半個時辰都沒躺夠,就又聽說二房那邊出事了。

這一回,甘氏也不叫兒媳婦了,自己帶着一身的怒氣沖了過去。

那一地的地契、房契,那翻着白眼兒躺在床上直倒氣兒的周氏,讓甘氏一時連要說什麽都不知道了。

忍着怒氣叫人收拾了那些掉在地上的地契房契,自己不過拿過來翻了兩頁兒,就看出這些東西應該本是周悅然的。

無比詫異的轉頭看向正忙着的裏間屋子,甘氏運了運氣,腦中忍不住想到——莫不是周氏知道周悅然的身家、現在見其做自己兒媳婦無望、又舍不得這些東西,才幹脆下黑手弄死了她吧?!

周氏這會兒已經暈了,一時半會兒沒法子解釋給自己聽。甘氏連忙叫人把東西都收拾好。這才聽見外頭匆匆來遲的大夫。

——————

“中、中風?!”白鋆後退了半步,一屁股坐到身後椅子上面。

在屏風後面聽着的甘氏也是一陣詫異——中、中風?!

大夫弓了弓腰,然後開始掉書袋。他半本兒醫書還沒掉完呢,白鋆就蹭的一下子又跳了起來,面目猙獰的一把拉過那大夫的衣領:“你只說還有沒有救吧!”

大夫被他拉扯的咳嗽了好幾聲,連白眼兒都翻上了,喘了半天才道:“這個病……只怕之後都要在床上躺着了……”

下不得床、說不得話、連都都不能動一下,人也跟個傻子似的。

白鋆也是一氣、随即又是一悲,再随即……心裏又冒出一絲難過來。

怎麽說,也是打打鬧鬧的過了這麽些年的妻子,她給自己生了一個兒子四個女兒……這比例……算了算了,那就好好養着她吧。

周氏有多給他添亂,白鋆自然知道。就拿周悅然這事來說,從年前到她死之前,自己想起來後不知提過多少回讓周氏給她請個好大夫,給那孩子瞧瞧的話,可她就是不理會,只說那孩子身子本來就弱,又說她自己還病着呢,怎麽沒見白鋆關心雲雲,無理取鬧得讓白鋆甩手不願再管。

現在,人家孩子死了,連個正經的喪事都沒給辦,自己心裏不大舒服,本還想晚上回來同她說說呢,結果現在可倒好,她倒癱了!

無奈搖了搖頭,讓那老大夫寫了幾個方子下來,送走了大夫,這才忙轉身兒回來——嫂子還在這兒等着呢。

甘氏板着張臉,她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原本窩着的火兒、存着的懷疑,這下子全被自己這個妯娌給一下子拍沒了。她可真是……從沒按常理出過牌!

讓丫頭把那個匣子送到白鋆面前,甘氏道:“這是我剛才過來時,見掉了一地。想是弟妹之前正在看這東西,二叔自己處置吧。”

白鋆愣了愣,心中疑惑,還以為她要說些別的、比如周氏的病什麽的。哪想到會拿出個匣子來呢?

打開那匣子,見裏面都是房契地契,心中更是納悶——莫非是周氏的嫁妝?可也有些太多了吧?

“嫂子,這是……”

見白鋆還沒想明白這些是什麽,甘氏忍着扶額的沖動,抽抽嘴角:“這東西我也不知是哪裏來的,不如二叔問問弟妹身邊兒的丫鬟們?”

白鋆忙看向其中一個,那丫頭戰戰兢兢、哆哆嗦嗦的先偷看了板着臉、抿着唇的甘氏一眼,又看了白鋆一眼,再想起裏頭的周氏怕是再也明白不過來了,這才咬牙道:“這是今兒個周姑娘沒了之後、二太太從她屋裏拿出來的!”

白鋆愣了半晌,方想明白這丫頭嘴裏的“她”,指的是周悅然的屋子……從周悅然的屋子裏拿出來的……

猛低下頭,“唰唰唰”一下下翻着那些東西,心中飛快算起了這些東西能值多少錢,都看了一遍,這才哆嗦着“啪”的一聲合了蓋子,咬牙切齒道:“蠢婦!蠢婦!”

這些東西就算換了是他,也不會不動心。可他寧可周氏用手段把這些東西從周悅然手裏騙出來。畢竟,養她一場,還給她找個人家嫁出去,自家收她些好處也沒什麽不行的吧?就是這些好處收得“多”了些,想來周悅然也會忍氣吞聲的低頭認了。

可她……竟然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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