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小食肆》14
霍清匆忙趕到編號a170所在的監獄房間, 透明玻璃門後橫着一具頭部淌血的屍體，穿着特制囚服的男人瞪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玻璃門旁的監控儀器顯示a170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
霍清拿出口袋裏的身份卡, 在門口一刷, 玻璃門緩緩升上去了。
她搶先所有人先一步蹲在了屍體旁, 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直直盯着a170的頭部。
“這個傷口……是上次的抓捕行動！”
霍清朝着屍體伸手，還想進一步确認。
“霍小姐, 那個醫療隊來了, 你讓讓、讓讓哈。”
小職員費力地把她扒拉到一旁給醫療隊讓路, 霍清任由對方拉着她，眼睛仍然黏在a170大量出血的頭部上。
“……我明白了，只有這一種可能。”
霍清忽然拍開小職員拽着她的手，在對方無措的目光中朝着另一個方向跑遠了。
匆忙的腳步聲在空蕩的走廊裏回響, 年輕女人一把推開辦公室的門, 重新坐在電腦屏幕前。
她拿起電話放在耳邊, 語氣罕見地嚴肅起來了。
“然姐, 你還在嗎？”
“在的在的, 小清你是有事在忙嗎？”
周可然還在電話裏守着她, 看來目前周可然沒有什麽危險。
霍清眸色一暗, 繼續問道。
“然姐，你的能力還在嗎？”
“……”
“咳咳！”
對方似乎喝水嗆到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霍清卻沒有給對方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一改平時在表姐面前活潑的語氣，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她淩厲的壓迫感。
“然姐,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的玩家身份。”
“你只需回答我, 你的能力還在嗎？”
霍清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偶爾因為過于沉浸自己的世界中看起來還有些迷糊，但是她的觀察能力一直是她的強項，這也是她被破格提拔到羅隊身邊的原因。
起初只是覺得然姐在某天之後突然變了，霍清也能理解，畢竟然姐在片場差點猝死，人經歷生死關頭後有所變化也正常。
可是當她被調到能管局，知曉了副本與玩家的存在後，她覺得然姐的變化不是意外了。
主神讓瀕死的人類進入副本游戲，死在副本裏的玩家，現實裏的身體也會死亡，只要成功活到有人通關，玩家就能回到現實并且獲得健康的身體，脫離瀕死狀态。
她的表姐完美符合這些條件，而且還對另一個玩家葉依展現非同尋常的關注。
霍清将手機緊貼着耳朵，對面嘆了一口氣，聲音有些艱澀。
“哎你這丫頭太讨厭了，真是沒有一點秘密了。”
“我不是不想告訴你，只是我的能力……比較被動。”
霍清皺眉，表姐獲得的是被動技能？
手機裏的周可然終于放棄了掙紮，直接告訴了自家表妹。
“我的能力是危機預警，有點像蜘蛛俠那個蜘蛛感應，你能懂吧？”
霍清抓到一個重點。
“然姐，你剛剛沒有任何感應嗎？”
“剛剛？沒有什麽危險吧——”
對方突然卡殼，似乎是想到什麽，又補充道。
“如果危機來自于遠遠比我強大的力量，我可能感應不到……”
霍清忍不住揉揉額角，不好意思當着姐姐的面說，但是這個技能實在有些雞肋吧？
她無法驗證監獄裏的能力者，監獄房間都是特制的，能夠壓制玩家們的能力，讓他們回歸到普通人狀态，而唯一能夠免疫的能力者剛剛已經死亡。
這項技術還是神聯會那個16號拿出來的，聽說研究所正在偷偷研究這項技術。
神聯會16號那麽強，都無法讓a170號的被動能力失效，而就在剛剛，原本被a170無效化的傷害将他瞬間殺t死了。
“羅隊、16號、a170 、能力無效……”
霍清徹底沉浸在謎團之中，直到聽到手機裏傳來猶疑的聲音，才恍然清醒過來。
“小清啊，你說什麽16號？”
霍清的眼神閃過一絲亮光，“姐啊，你認識16號嗎？”
“人類玩家哪有不知道16號的！我聽你剛剛在說16號，有些好奇。”
周可然解釋道。
霍清嘆了一口氣，“神聯會那個16號和我們隊長……唉。”
她和表姐說這些也沒有用，即使她很好奇16號的情報，但是用腳指頭想都知道，然姐一看就是幸運通關的菜鳥玩家，和16號這種大佬玩家肯定沒什麽交集。
可霍清卻聽見手機裏傳來支支吾吾的聲音。
“小清啊，你們怎麽确定神聯會那個16號，就是、就是真正的16號呢？”
霍清像鹿一樣的圓眼倏地睜大，這個語氣——
她的表姐指定知道點什麽！
而且，她對神聯會的16號也懷疑很久了。
*
周可然聽到手機裏表妹激動的追問，忍不住皺着臉蛋拿遠了手機。
“別問我啦，我怎麽可能認識真正的16號呢？我只是在副本裏就對16號很感興趣，總覺得神聯會那個是假貨。”
周可然面對激動的表妹有些心虛，她當然知道真正的16號，但是哪怕她的心再大，也不敢透露16號真正的身份，就算對方是她非常親近的妹妹。
葉依本人一直沒有公開自己的身份，面對神聯會的假貨貼臉開大似乎也沒有動靜，依然在兢兢業業地做低調的游戲人，人家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周可然不想給葉依帶來麻煩，即使眼下的情況十分詭異複雜。
她聽到了霍清遺憾的嘆息聲，“好吧，表姐你不說就算了。”
“我也喜歡自己找出答案。”
周可然松了一口氣，連忙轉移話題。
“對了，我們繼續游戲吧。”
周可然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電腦屏幕上，帶着眼鏡的方小郎正在笑盈盈地和“我”打着招呼。
小清被教徒刺殺後失去了行動力，現在只有她這裏還能繼續展開劇情了。
【方小郎：二娘子真是……不聽話啊。】
周可然看着狐貍一樣眯眼笑的方小郎，氣血一下子都不暢通了。
【方小……不，天米教教主，那你為什麽要待在這個地方呢？】
“我”是為了實現和姐姐幸福生活的願望才主動回來的，但是方小郎為什麽還在這個地方呢？顯然游戲裏的“我”也十分疑惑這一點。
【方小郎：我是來救你，也是為了救所有人。】
周可然睜大眼睛，這小子還在裝嗎？他可是打算殺了“我”。
只見方小郎失去了臉上的笑容，面容平靜到透出幾分冷銳，他突然走到一張桌子旁邊，擡手打翻了整張桌子！
正在品嘗美食的食客也憤怒地站起來，頭頂冒出大大的感嘆號。
周可然見到熟悉又陌生的感嘆號，突然想起來游戲裏“我”要負責處理有感嘆號的食客，讓他們盡量對食肆滿意。
她簡直都要忘記了，這個游戲最初的玩法是經營好一家食肆啊。
方小郎打翻桌子後沒有其他動作，周可然狐疑地盯着她，然後操控着“我”安撫客人。
“我”又是去廚房親手做了拿手小菜，又是小心賠罪，食客終于重新坐下來，恢複了滿意的笑容。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給我的生意搗亂嗎？】
方小郎靜靜地看着“我”，鏡片下的眼睛帶着淡淡的哀愁。
【方小郎：你知道了這個世界是虛假的，但這只是真相的一部分。】
【方小郎：你覺得這些食客真的幸福嗎？像是人偶一樣被演着合家歡戲碼。】
周可然不解地皺眉，這些人都是死人，死後進入了這樣幸福的世界，哪怕是虛假的，也比孤魂野鬼好吧？
【這裏是姐姐和我共築的桃源鄉！林寡婦、無辜的孩子、戰死的士兵、流浪的饑民……所有慘死的人都會在這裏得到幸福！】
【你想要破壞這一切？可是到底有什麽不好！難道你的天米教就能讓人幸福嗎？】
屏幕外的周可然也跟着點頭。
方小郎卻微微一笑，扶住了眼鏡。
【方小郎：你說這裏的居民都是死人？】
【方小郎：可……你不是好端端活着嗎？】
【方小郎：況且，我也是活人啊。】
周可然在屏幕外驚訝地瞪大眼睛。
等等！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陷入了思維誤區。
發現林寡婦、孩子還有其他食客都已經死去的事實後，她擅自以為這就是這座城的真相，是由死人組成的桃源鄉。
後來和何姒的交談中，那個詭異的女人似是而非的話語，更是加深了她的想法。
可就如同方小郎所說，這裏可是站着兩個能回到現實的活人！
……那麽這座城裏，多少死人？多少活人？
【方小郎：看來你已經想明白了吧？】
【方小郎：我注意到這座城很久了，最初我發現這裏只有死人才能進入，後來越來越多的活人也誤入了這個地方……】
方小郎的眼神忽然淩厲起來。
【方小郎：與其說這座城可以容納活人死人，不如說……】
【方小郎：這座貪婪的城在吞噬一切！】
周可然像是被一記重錘擊中，整張臉都陷入了恍然。
她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機，對着手機說：“小清，我知道了！是這座城有問題，何姒有問題！”
周可然話音落下，卻久久沒聽到對方的回複。
她莫名有些心慌，剛剛她打游戲的時候似乎霍清一直沒有發言，明明她對方小郎的目的很好奇才對啊。
“小清、小清、霍清！”
周可然似乎聽到手機裏傳來抽氣的聲音，霍清終于回複了她，聲音有些喑啞。
“然姐，我還要問你一個問題。”
“你向何姒許願了嗎？”
周可然愣住了。
霍清正劃動着手機屏幕，她剛剛通過其他同事确認了玩家的能力真的失效了，而且不僅是監獄裏的，是全體玩家！
前腳官方宣布能力者的新聞剛出來，能力者又滑稽地失去了能力，變成了普通人，在這兩條炸裂的消息中，還夾雜這一個不上不下的消息——她的表姐獲得了一個十分有含量的獎項。
整個世界像是一下子亂套了，霍清毫不懷疑還會有更加離譜的消息傳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亂的呢？似乎就是從這個游戲上架的那一刻起。
“大雍小食肆！”
“妾身不喜歡這個名字，葉依那人的品味真差勁啊。”
霍清眼神冷淡地看着屏幕裏再次出現的美豔頭顱，只是這一次何姒對話的不是“我”，而是她。
霍清沒有理會何姒柔媚的聲音，繼續朝着手機重複她的問題。
“周可然，告訴我，何姒是不是找過你，要幫你實現願望？”
周可然猛地意識到，恐怕是何姒也找上了霍清！
她連忙道：“小清不要答應她！她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姐姐我可沒答應的！”
霍清感覺心口像是落了一塊大石，她明白了，羅隊去神聯會做什麽了。
“何姒，你究竟幫助了多少人‘實現’願望？”
霍清終于明白了，所有的不對勁都是這個何姒帶來的！獲得金粽獎是表姐的願望，宣布能力者的存在不知道是誰的願望，但是讓能力者失去能力……她敢肯定是羅凡平的願望。
此時此刻，恐怕還有無數的願望在成真，攪動這個脆弱的世界。
屏幕裏的頭顱聞言嬌笑起來，發出咯咯的笑聲。
“知道越多越痛苦，所有人的願望都實現了，自然所有人都幸福了呀。”
“我知道你們所在的世界，哪怕擁有了數百倍于我的時代的力量，依然存在着戰争、死亡、貧窮、饑餓……”
“你玩游戲的時候不羨慕嗎？羨慕那些苦難的人們可以在小食肆裏開懷暢飲，遠離一切煩憂！”
何姒的秀麗黑發在屏幕裏興奮地狂舞，幾乎遮住了她笑到裂開臉頰的面容，癫狂的面容帶着詭異的魅惑，無時無刻不在引誘人進入她的桃源鄉。
“就讓你們的世界也獲得真正的幸福吧！”
“妾身可不是禍世妖孽，是真正的神明！”
何姒暢意地大笑，她不知道那個女人打着什麽注意，竟然敢不加約束地放她出來。
可她才不在意，在真正的神力面前，葉依算什麽！
就算是主神，只要她徹底征服了這個世界，她亦有一争之力！
何姒漆黑的瞳孔流露出癡迷，這是她的道，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的道t。
這是讓所有人幸福的道路啊，為什麽有人不肯聽她的呢？
“霍清，你的願望是知曉一切真相對嗎？向吾許願吧，吾會……”
“抱歉，迷題這東西不是自己解答出來的，還有什麽意義嗎？”
霍清質疑地看着屏幕裏美豔癫狂的女人。
“你連這種高級的快樂都不能理解，真的是什麽有能力的神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