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殷容的臉色越發的冰冷。
他幹脆先把她放下,然後再一彎腰将她抗上肩膀,大踏步的朝外走去。
可餘式微不是那麽容易就屈服的,她狠狠掐着他的腰讓他把她放下。
兩個人沉默的鬥争着。
最先失去耐心的是霍殷容,他幾乎是粗暴的把餘式微塞進了車裏。也不管她有沒有系安全帶,加大油門就沖了出去。
知道沒了逃走的希望,餘式微也不再白費力氣,默默的縮在角落把霍殷容當成透明人。
霍殷容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譏笑到:“我還以為你會打開車門跳下去。”
餘式微閉上眼睛,選擇消極對抗。
她的沉默惹惱了霍殷容:“說啊,為什麽不說話?剛剛不是很嚣張嗎?”
“你到底為什麽生氣?”
“……”
“因為我和華特先生說的那些話?”
“……”
“……你就這麽讨厭我?”
“……”
“我明白了。”霍殷容沒再說話,因為憤怒他的呼吸聲很重,眼中冰冷的黑色中滑過別樣的情緒。
霍殷容直接把餘式微送到了醫院。
腳傷很嚴重,餘式微右腳上打着石膏躺在床上,霍殷容背對着她站在窗前,似乎是在看着窗外的夜景,可是那窗外有一面高高的牆,什麽也看不到。
他的背影是那麽的寂寥,有着讓人看不懂的深沉。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學心理學嗎?”餘式微閉着眼睛淡淡的問到。
霍殷容微微轉動了一下脖子,側着臉對着餘式微。
“為什麽?”
“因為我想知道,你在想什麽。”
霍殷容徹底轉了過來,素來橫眉冷目的他,此刻眼中是滿滿的訝異,他從來不知道,餘式微學心理學的理由竟然和他有關,而且,餘式微竟然想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眉峰聳起,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餘式微又接着說到:“我想知道,你僞善的笑容背後到底藏着什麽樣的陰謀,這個想法從我九歲那年就有了。你還記得嗎?那年因為我咬了你媽媽,我被趕出了霍家,我媽哭着跪在地上求你們都沒用。後來,你笑着問我冷不冷,餓不餓,我那時真是瘋了,竟然會以為你是真的關心我。然後,你就把我帶到了後山的小黑屋裏,把我一個人關在了裏面……”
霍殷容忽的又轉回身去,雙手撐在窗戶的邊框上,高傲的頭顱慢慢的垂了下去,這樣的理由顯然更讓他措手不及。
他不明白,那件事給餘式微帶來的傷害絕對不止那一點點,那是她第一次嘗試着去相信霍家的人,卻被狠狠的傷害了。
“更可笑的是,十年後,我竟然又相信了你,我以為……我以為……呵呵,看來我的心理學沒學好,我還是看不透你。”
她不能忍受的是,霍殷容竟然把她當成了一個情婦,這算是在不遺餘力的貶損她嗎?
“我知道了。”霍殷容挺直背脊,渾身散發出一種冷漠的氣息,“你好好養傷,不用再來上班了。”
“我不欠你的了?”
“……是!”
“那真是……太好了……”
聽到關門聲,餘式微睜開了眼睛,雙手緊緊揪着身上的被單。
她不會忘記,那天,天還下着小雨,霍殷容撐着一把黑色的雨傘從霍家大宅裏緩緩走出來,她縮在鐵門邊的角落,透過門上的縫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霍殷容。
他穿着十分好看的白襯衫,襯衫的領子熨貼的貼在衣服上,領口的扣子沒有系上,露出他修長的脖頸。
他右手舉着傘,袖子上的袖口在燈光的照耀下發出一陣冷凝的光,像極了他不耐時眼底的神色。
那個時候他十五歲,正是少年最愛美的年紀,他的西裝褲總是燙的筆挺,腳上的皮鞋也擦的锃亮,他有着輕微的潔癖,最不喜歡上面沾上灰塵或者手印。
他從來都像一座高高在上的神,冷冰冰,不食人間煙火,不可亵渎,不可觸摸,她只能仰望着。
但其實,他是一個腹黑的惡魔,不動聲色就制定好一切計劃,讓她每次都被整的很慘。
她心裏既敬畏他,又害怕他。
可是,當他打開那扇鐵門,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的時候,她徹底忘記了他惡魔的本質,只記得他從神壇走下,微笑着問她餓不餓冷不冷。
她被那笑容蠱惑,委屈的點了點頭,然後把冰冷的小手放進了他的大掌之中。
他的手也很冷,她卻不願意放開。
然後他把她帶到了後山的小黑屋裏,告訴她,裏面有香噴噴的米飯和熱乎乎的被窩,只要她進去,就不必忍饑挨餓。
她絲毫沒有懷疑,總覺得他那樣清冷高貴的人,是不會撒謊的。
她顫抖着雙腿踏了進去,猶豫不決的時候肩膀被人推了一把。她驚慌的轉過身去看,只看到他緩緩收回的左手,還有那嘴角邪惡的笑意。
砰的一聲,木門被關上,嘩啦啦一陣鐵鏈聲之後,門又被鎖上。
她心中頓時湧起濃重的害怕感,她撲了上去,卻怎麽也打不開那扇木門。
她用力的拍着木門,喊着霍殷容的名字,卻只聽到他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小黑屋裏沒有香噴噴的米飯,也沒有熱乎乎的被窩,卻有……卻有……
她越發用力的揪緊被單,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臉色蒼白的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噩夢。
是的,那就是噩夢。
為了遺忘那場噩夢她接受了整整一年的心理治療,可是霍殷容那張邪笑着的臉卻不時出現在她的夢裏。
如果不是有霍瀝陽一直陪着她,一直用他溫暖的笑容感染她,她也許現在也不敢看霍殷容一眼,更不用提和他一起工作。
可是,就算能正常和他相處又怎麽樣呢,她還是看不透他,猜不透他的想法。
她以為她已經和他化敵為友,卻沒想到,他還是讓她陷入那種不堪的境地。
情婦,他最看不起的就是情婦,她最痛恨的也是情婦,偏偏,他說,她是他的情婦。
霍殷容是什麽樣的人,她早該明白的。
可惜一直執迷不悟到今天。
在她最悲慘最狼狽的時候,他朝她伸出手,不過是報複的開始,她卻以為是幸運之神降臨。
她把他當成不可亵渎的神,他卻把她當成可以肆意欺淩的玩偶。
可笑她一直天真,直到今天才明白。
幸好,她已經明白,尚不算太晚。
就這樣吧……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餘式微半眯着眼把手機拿過來一看,是陳瀚東。
心中忽然有一股暖流滑過,她平複了一下心緒,然後穩穩的摁下了通話鍵。
“喂!”
“是我,”陳瀚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過了一會兒才又說到,“你現在在哪兒呢?”
“我……”餘式微握着手機頓了一下,她看看周圍的環境然後笑着故作輕松的說到,“這麽晚了我當然在家啊。”
陳瀚東沉默着,他淡淡的笑了一聲:“是嗎?可我剛和爸媽通過電話。”
餘式微不太會撒謊,因為她總覺得自己一撒謊就立刻能被人拆穿。所以還沒撒謊之前就已經心虛到不行。如今被陳瀚東點破,她立刻一陣臉紅。腦子飛快的旋轉着,思考着要如何回答。
“那個……我沒在爸媽那兒,我在新房子裏。”撒了一個謊就必須要撒另一個謊來圓之前的謊,結果這個雪球越滾越大。
電話那頭有些壓抑,陳瀚東的呼吸聲也變得格外的沉重。
餘式微終于感覺到了一絲的不對勁,陳瀚東今天的語氣和以往很不一樣,他好像在生氣。
“你……你怎麽了?”難道說她的謊言又被識破了?可陳瀚東怎麽知道她不在裏家?
在她疑惑不解的時候,門口不知從哪兒來一個人,一直大吼大叫:“醫生,醫生,護士,護士。”
餘式微急忙去捂住手機,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她聽到電話那頭陳瀚東緊張的詢問聲:“你在醫院?哪家醫院?你怎麽了?生病了?”
陳瀚東一連串的追問讓餘式微有點無所适從。
“我……我沒事,”她急忙答道,“就是不小心扭到了一下腳。”
“該死的,你到底在哪兒?”陳瀚東冷冷的追問。
餘式微覺得有些奇怪,陳瀚東幹嘛一直追問她在哪兒,難不成他還能立刻從部隊飛回來看她?
她剛報完地址陳瀚東就挂了電話。
看着黑掉的屏幕,她嘆了口氣,嘴角卻露出一絲微笑。
陳瀚東的電話來的很及時,讓她不再悲傷的沉湎在自卑之中。她開始期盼陳瀚東能夠早點兒回來。
精神上放松了下來,她終于感覺到了疲憊和困倦,眯着眼睛緩緩的睡去。
這一覺,餘式微睡的很沉,睡夢之中她感覺自己像一片落葉,随着流水四處飄蕩。本該寂寞,她卻覺得很舒服,仿佛身邊有一股可以讓人安心的力量。她依靠着那力量,放心的任由自己沉睡過去。飄啊飄,飄啊飄,像睡在棉花雲上那麽柔軟,夢裏依稀能聞見花香,那感覺太過美好,所以她才舍不得那麽早醒來。
不知睡了多久,她舒服的嗯了一聲,然後試圖轉動自己的身體換個睡姿。
可是她轉了一下,卻發現自己根本轉不動,像是被人緊緊抱住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