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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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坐在沙發上, Eric歡歡喜喜地叼着瓶子趴在露臺上,留下兩個面面相觑的人。
簡容不說話,蔣照也不主動問,只伸出手探探她手背的溫度。
“安和寺住着位老醫生, 擅長調理身體, 如果你有需要, 可以去試一試。”
都是有自主行動能力的人, 蔣照只是告訴她,卻不會強求,畢竟中藥太苦。
“你不想說的話,就去睡覺吧。”
蔣照語調溫和,眸光落在她身上也帶着柔軟。
簡容糾結了半天, 頭偏在沙發上,唇瓣微張。
蔣照靜靜地等着她的解釋。
想象中蔣照責怪的樣子沒有出現,簡容也意識到自己将對別人的看法加在了他身上, 于是開口,“我有個不為人知的小毛病。”
“剛剛也不是騙你, 确實很難受。”
“什麽毛病?”蔣照追問道。
真正說出口, 簡容還是有些難為情,“你知道暈血嗎?我也差不多,只不過暈的不是血。她頓了一頓,“是裸體。”
“這樣?”蔣照輕笑一聲,“是我的錯,是我讓你進我房間不用敲門。”
簡容擡眼看他,又咬着唇低下頭。
“善意的謊言。”他稍許調侃, “随機應變,我們容容還挺聰明。”
耳邊熱得慌, 簡容起身,“你餓嗎?我去弄點吃的給你。”
今天壽宴上蔣照基本沒動筷子。
“不餓。”蔣照拉着她的手腕,“去睡覺。”
“明天還要拍照,要是頂着兩個黑眼圈怎麽辦?”
簡容轉過身看他,“你還說我。”
“所以你早點去睡,我也早點。”
簡容只好上樓回房。
她穿着睡衣,卻也能看出腰身纖細,長身玉立。
蔣照想起适才被自己忽略的一點是什麽,但直至簡容走上樓梯,傳出房門關上的聲音,他都沒有開口将人叫住。
簡容在他房間的反應不像是假的。
那這些年她和方行……
一夜難寐。
第二天要早起去拍婚紗照。
簡容對這一套流程倒是熟悉。
一共拍兩套,一套室內,一套室外。
因為簡容和蔣照不住在一起,讓妝造團隊來家裏反倒不好,所以一大早,司機就接着兩人去拍攝地。
蔣照在打理過後和平常區別不大,只是簡容造型繁瑣,蔣照等了許久。
拍攝時長比想象中要快很多,室內這套很快就拍完,中規中矩,不算出奇。
第二套驅車去海邊一個教堂拍。
在車上的時候,簡容看蔣照抵着額頭,有些疲憊。
“剛開始我是想着,這婚禮遲早要辦的話,不如早辦,還能順應簡老爺子的心願。”
“那現在?”蔣照問。
“現在也一樣。”簡容不過是給蔣照介紹下她當時的想法。
蔣照沒說話。
很快到了教堂,在一個海角上,正面迎着海。
簡容的裙子需要好幾個人幫忙扯着,蔣照不能離她太近。
已經提前和教堂裏的人打好招呼,沒有人來幹涉。
一般是攝影師來指導新婚夫婦來擺姿勢,看出二人恐怕并沒有那麽如膠似漆後,攝影師應該能把握好分寸,但一上來,安排的便是兩人接吻。
簡容先一步發出質疑:“我們選的那套樣片裏,男女方不是沒有太多肢體接觸嗎?”
“樣片有幾套是模特拍的。”攝影師耐心解釋,“人家不是真情侶,确實不方便。”
但在現場所有人眼裏,他們是。
簡容看了蔣照一眼。
“我去和他說。”蔣照從她身邊離開,去找攝影師商量。
片刻後他回來,蔣照低頭看着簡容,指腹點在她的鼻尖,“吻這裏可以嗎?”
上次她親了蔣照的臉,現在他親自己鼻尖,也不算過。
簡容摸了摸鼻尖被他觸碰過的地方,悄聲問:“你是怎麽和他說的?”
“我就說。”蔣照從嗓子裏發出來的聲音離她格外的近,“我和我女朋友吵架了。”
“她不樂意。”
簡容欲言又止。
正式開始拍攝。
攝影師讓簡容将手搭在蔣照的肩膀上,而蔣照則握住她的腰。
這件婚紗下擺沉重,腰身部分的布料卻很薄且無色,只是裝飾了很多水鑽上去,因此蔣照掌心的溫度毫無阻擋地傳遞到簡容腰上。
他手指微微的動彈,簡容都能感受到,回應的是顫栗。
前車之鑒,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不敢使任何力氣,生怕将他衣服弄皺。
所以簡容在蔣照手裏,像是任他玩弄的羔羊,不敢反抗。
好在蔣照發現她腰身敏感,不過食指中指兩指貼合。
“簡小姐不要完全閉上眼睛。”攝影師提醒道,“稍稍睜開點,看着面前人。”
簡容聞言又将眼睛睜開,看着蔣照将吻落下。
輕柔得像是棉絮撲在上面。
如果不是簡容看着他的唇,淡粉色的,不薄不厚,形狀很好看。
在吻過自己後,唇色化為了淺紅。
攝影師不停誇贊兩人的表現力,又說兩張這麽好看的臉可不多見。
蔣照聞言撇嘴一笑,簡容則毫無反應。
簡容裙擺太大,再親密的動作也做不了,頂多是蔣照在她身後環住她的腰,而她轉頭凝望。
在教堂裏拍完,天色也逐漸暗淡下來。
但現在不過五點多,顯然待會兒要下雨了。
攝影師提議還去下面沙灘上拍一組,不過一個簡單的提議,兩人的臉色卻都有了輕微的變化。
蔣照委婉拒絕:“我晚上還有個會議趕着去。”
簡容:“要下雨了。”
她話剛落,便有豆大的雨珠砸下來。
連忙回到車上,回到第一個拍攝點将衣服給換掉。
将衣服換下來,才發現為了躲雨,衣服勾住鐵絲,劃出了個大口子。
簡容這件婚紗是某奢牌的當季高定,原本打算就拍攝這麽一次,算借,現在只能買下來。
“沒事,留個紀念。”蔣照安慰她道。
将一切處理完,時間已不早,簡容自從看了眼手機後,就一直心神不寧。
“我母親讓我今晚回老宅住。”她捏緊手機,緊張地和蔣照道,“已經叫了家裏司機來接。”
從昨夜到現在短短一天,她就騙了蔣照兩次。
“好,回去注意安全。”蔣照沒拆穿她。
簡容确實叫了車來,只不過目的地不是老宅。
雨刷器動個不停,蔣照坐在車上望着她上車離開,随後抽出支煙,拿着傘下車,回頭叮囑司機:“跟着太太。”
身後只留下車轍,蔣照再次進入建築內。
有工作人員帶着他進入攝影師的辦公室,和他當年的工作環境大相徑庭。
他記得那只是個小相館。
“蔣先生。”攝像師起身接待,給他倒了杯茶。
“我記得您姓岑。”蔣照再一次掃過他的五官。
“是是。”攝影師拿過把椅子,“看來蔣先生還記得我。”
“不知道岑先生會不會留着十年前的照片。”蔣照笑着問。
攝影師開始用電腦查看,“那組照片我拍得很滿意,應該是存着的。”
“我還以為小朋友的感情算不得數,沒想到你們堅持了這麽多年。”
“是本該堅持這麽多年。”蔣照道。
他記得當時簡容雖然被接回簡家,卻被生父身旁的那個女人勒索,她不敢跟簡纭提,就自己偷偷出來兼職。
年紀小能幹的事情不多,幫人拍的樣片卻也沒關系,雖然能拿到的錢也就一兩百。
“找到了。”攝影師調到電腦桌面上。
蔣照沒有立即看,而是問:“可以發給我嗎?另外我用一萬買下它的使用權。”
攝影師擺擺手不肯收錢,直接發給了他。
–
蔣照轉學,簡容和他能見面的次數減少。
去拍樣片那天,簡容還給他帶了生日禮物。
回簡家後,她送的禮物愈發昂貴起來,蔣照不敢收。
但後來想想,他是應該收的,不然他手裏頭再沒有一樣簡容的東西,因為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兩個未成年人拍婚紗照的樣片,妝容要往成熟了畫。
簡容的口紅打得格外的重,她問蔣照像不像豔鬼,蔣照說很好看。
他沒有那麽多花言巧語,唯有一腔赤忱。
顧及兩人都沒有成年,攝影師安排的姿勢都不敢太過分,接吻都是借位。
海邊浪濤聲聲,恰逢夜景,只有腳邊一盞紙燈亮着。
趁着是拍最後一組。
簡容墊起了腳尖,讓他的臉頰上,也沾上了口紅。
其實是蔣照偏了頭,他害怕簡容後悔。
但在之後許多年簡容酒醉将他當作方行吻上來時,他卻沒有躲。
–
簡容下車後直奔公寓,确認房子裏沒有雪松的蹤影。
來幫忙喂雪松的人不住在這個區,對這邊也不熟悉,所以一察覺雪松不見了,便立即聯系了簡容。
她先是查了監控,發現雪松從喂食人進門的那一刻就偷溜了出去,但喂食人以為她躲了起來,四處尋找。
樓道裏的監控顯示雪松是自己跑下樓梯的,又跟着人從需要刷卡的門出去。
出了公寓就是最不好的結果了。
雪松雖然是被方行撿回來的,但是沒有野外生存經歷,而且今夜一直下着大雨,會将許多氣味沖刷掉。
簡容去找了件雨衣披上,就連忙出門。
聯系的尋貓團隊還要些時間才能到,她就先在附近尋找。
風也很大,身上這件雨衣根本就不管用,帽子太大遮擋住視線,簡容就直接将雨衣脫了下來。
身上不到半分鐘就全部濕透,今晚的雨實在太大。
雨越大,她就越心慌。
她不知道雪松今天溜出去和她昨天沒回公寓有沒有關系。
她害怕雪松是為了出來找她。
一直将雪松定義為方行的貓,所以簡容只當她知道方行不見會着急,卻沒想過她要是不在,雪松也會變得焦躁不安。
公寓下面就是馬路,她先是沿着馬路旁的花壇找了一圈,免得雪松躲在花壇裏,受了驚吓跑到馬路上去。
簡容彎着腰撥開一層層的小樹枝,卻始終沒有發現可疑的身影。
許是感應到什麽,她轉頭朝馬路上看去,驀地看見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心底頓時沉了下去,全身發寒。
趁紅燈一亮,她立即往馬路中央上跑去。
此時小貓又被車碾壓過一次,簡容蹲下身才能辨析出它身上的特征。
不是雪松,而是學校裏的流浪貓。
簡容沒有松了口氣的感覺,窒息感不斷加深。
她用手裏的雨衣将小貓包起來,想帶去埋了。
紅燈轉換為綠燈,周遭的車又動起來,但簡容眼前是雨水和淚水混合着,視線模糊。
站起身從馬路中央離開,身側忽地闖來輛車。
一瞬間,簡容根本反應不過來,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想躲避都不行。
然而距離咫尺,車停住了,替她擋住周圍的其他車。
簡容還沒緩過來,副駕駛上便下來了人,直接拽過她的手,将她拉到路邊。
簡容緊緊護着懷裏的貓,血水将她的衣服染紅。
公交車站下可以避雨,蔣照邊将她帶過去,又将自己外套脫下來,蓋在她頭上。
簡容的腦袋被蓋得嚴嚴實實,扔衣服的人顯然帶着情緒。
但半晌後蔣照扯了下來披在她肩上,接着蹲下身來看着她,嗓音發啞,“……就因為是他的貓?”
“什麽?”簡容擡起眼看他,直撞入他眼底的情緒。
那雙眼睛看得她有些發燙。
簡容低頭看着懷中,“……不是。”
她說不出話來,将肩上的衣服扯下來包裹着貓,然後就要起身,卻被蔣照一把拉住。
“還說不是。”
蔣照語調冰冷,已然平靜下來。
他沒用多大力氣,簡容一下便掙脫開,接着頭暈目眩,整個人被蔣照淩空抱起,她開始掙紮,卻被蔣照幾個跨步塞進了車裏,然後叮囑司機将門鎖住。
簡容還沒打開車窗,蔣照就已經轉身離開。